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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老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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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川等人领命,但是面色有些为难:“回大人,我们的人手恐怕是不太够,再回去搬援兵恐怕是来不及了。”

    “无妨。你拿着我的令牌,临时召集择善坊的武侯,叫他们来帮忙。”

    “今日恐怕武侯调用不了。”

    裴戎有些狐疑的转向他:“这又是为何?”

    “大人您忘了,华严寺就在这择善坊里面,这个时候神昉大师差不多就要出发了,里面恐怕全是信徒,武侯正在忙着维持秩序呢!”

    裴戎恨恨地道:“我怎把这事给忘了。”

    “华严寺?”十六郎不解地问道,“昨日佛遇日的浴佛礼不是结束了么?神昉大师怎么还有法事?”

    “这件事你可能还没来得及听说。”裴戎解释道,“昨日在浴佛礼上发生了一件奇事,那尊玄奘国师从那烂陀寺请回来的佛祖像居然在浴佛礼的时候裂开了。里面居然还藏着一尊玉雕的佛陀。那玉雕质地通透,佛光四射。洛阳人都说这是天降祥瑞的征兆,圣人听说之后更是十分高兴,临时决定今日重新举行浴佛大典,重沐佛像,地点就在瀛洲桥上面的无量阁。今日寅时,神昉大师会从这里出发,带着玉佛陀到无量阁举行浴佛仪式。在这之前,他会在华严寺里为信徒讲经,择善坊里一定会人满为患,我们现在在坊西角你可能感觉不出来,一会儿绕到择善坊正门你就知道了。”

    “今日寅时。”十六郎重复道,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天色渐沉,离寅时大约只有一个时辰,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担忧。

    人手不够,裴戎只好另做部署:“怕是今晚的事情还没有完,牧川,你带些人手在几个坊门外面等着,一有事发,马上接应,牧琼展城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抓人。”

    众捕快:“是!”

    裴戎又问王袛:“王副官,你可愿再随我追那贼人?”

    王袛斩钉截铁道:“那是自然,他害了我樱妹,我死也要与他讨个说法!”

    裴戎又轻蔑地转向十六郎:“李大人,你今日行事实在鲁莽,在未有万全之策的前提下打草惊蛇,让人给跑了,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此事了结之后,我还是奉劝你还是主动辞官,好好回家当你的小公爷,少参与朝堂之事!”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十六郎也是一肚子懊悔,又让裴戎当众奚落,感觉很没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裴大人只管抓到人就好,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裴戎又不屑地哼了一声,扭头翻进夯土墙。

    王袛也紧跟着他的步伐,翻墙之前,十六郎叫住了他:“王副官,我知你心中悲愤,但事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请你务必要留个活口。”

    王袛没答话,只沉沉看了他一眼,跟着翻了进去。

    十六郎忧心忡忡,不知道王袛是答应他,还是没答应他,又觉得自己很没用,怎么就把事情弄到了这个地步,崔束和跑了,线索又断了,他还没有本事,不会像裴戎一样能够把人抓回来,非常的郁闷。

    他这边头顶一片阴霾,身后却响起爽朗的口哨声,吹得是那样开心,那样轻松,与自己的心境格格不入。

    这是谁啊,这么讨人嫌。

    十六郎转过头,却看到这个讨人嫌是阿诗弥。

    他把手撑在头后面,嘴里还叼着根草棍,看起来怡然自得,正晃晃悠悠地往长夏街走。

    “阿诗弥,你干什么去?”十六郎叫住他。

    “回家啊”阿诗弥吊儿郎当的回答。

    “人还没抓回来呢,你怎么就想走?”

    “刚才裴山君不是说了么,他们用不上咱俩了。你看,太阳都落山了,我阿娘一定做好饭了,正等着我回家吃呢,我阿娘厨艺可好了,我刚回来没几天,每天都有好吃的,我得早点回去。”阿诗弥自顾自说着,看对方没有声音,才想起来转头看他,十六郎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有些郁闷。

    怎么?难道是忙的又饿了?有钱人家一般都是少吃多餐,这个十六郎却是多吃多餐,一天要吃好几顿,一点也不符合养生之道,人虽然长得潇洒俊逸,却不怎么壮实,在船上换衣服的时候阿诗弥曾偷偷瞧过,照他这个吃法,本应该浑身都是腱子肉,可他虽然骨架修长,肌肉形状也是纤长,脂肪也薄,晚风一吹,海面上金色的余晖透过窗照射进来,两壁宽阔的胸膛也变成了金色,腹肌轮廓更是清晰,透着薄纱里衣,显得很圣洁,就像就像那种挂在医庐墙上一半筋腱一半完美男子躯体的画作。

    阿诗弥偷看的时候觉得这个比喻并不怎么具有美感,但是谁又能体会一位研习医道的学徒面对这种标准人体身材的快乐。

    反正他自己是挺快乐。

    变态的快乐,一般人不懂。

    “对了,你不是小公爷么,是不是可以随时回家随时都有厨房给你做饭吃?”阿诗弥说到了吃饭问题,其实是怕十六郎回去没有饭吃,“不过你要是想上我家吃也行,可以换个口味,不如你今晚就跟我一起回去,我阿娘会很欢迎你的!”

    “别想那个了,恐怕你我今晚都顾不得吃饭了!”十六郎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还嫌人家奚落咱们不够嘛,人家都明说了,你受得了,我还想要点脸呢。”

    原来阿诗弥不是心大,而是也觉得自尊心挺受挫。

    十六郎面对这道裴戎王袛两人相继翻过的夯土墙,再次叹了口气:“不是人家看轻我,是我自己不争气。这次计划我没有思量周全,让崔束和跑了,我又不会武功,亲手抓不了他,真是失败透顶。而且你知不知道,我在武后那里立过军令状,如果案子不破了,别说是脸了,脑袋也要不得了。”

    “你还立了军令状!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不过是怕你跟着我心里有压力,不过阿诗弥你放心,这军令状是我一个人立的,不会牵扯到你。万一最后我没有顺利破案,你可以选择继续在大理寺做事,也可以请辞回家,没有人会强迫你,我已经为你打点好了。”

    原来十六已经给自己铺好了后路,阿诗弥听完很感动,觉得应该劝他几句,不要担心那么多,一定会有办法的,可凭自己的狗脑子又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只好暂时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阿诗弥觉得气氛有些沉闷,还好走到择善坊西门的时候,人开始多了起来,阿诗弥怕两人走散了,不再闷闷的跟在他后面,而是快走了几步,与十六郎并肩而行,十六郎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阿诗弥突然觉得有些郁闷。

    他从今早就开始为抓崔束和做准备,又是熬药,又是化妆,一直在忙,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到了半晚行动又失败了,让人给跑了,今天晚上还不知道要熬到几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回来,真是越走越懊恼,越走越郁闷。

    好饿啊

    阿诗弥盯着自己鞋尖上绣的栀子花闷闷不乐的往前走,不知不觉步子就慢了下来。

    走着走着,居然撞到了一堵墙,阿诗弥抬头,发现十六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他前面去了,而且停了下来,他抻头看了看,西门入坊的人群已经排上长队,等着往里进,速度虽然慢,但也不至于停下来。

    “你干嘛呢?”

    十六郎没有回答,转头塞过来一样东西,然后若无其事的接着走。

    阿诗弥愣了愣,低头一看,是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有两块胡饼,走了这么远,还是温热的。

    难道刚才是被他揣怀里了?

    十六郎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脸,只见脖子有点微微泛红。

    哈。干什么这是?给我吃的就给我吃的呗,害羞个什么劲儿?

    阿诗弥打开油纸包开始啃饼,白糖馅的夹着青红丝,啃着啃着,才注意到旁边很多人在瞧自己,男子占大多数,也有许多女孩子,不知道在说什么,却都是欲看欲不看,只能先偷偷装作看别的,再瞥自己一眼,脸颊绯红。

    啊。他想起来了,自己还没换回男装呢,还穿着一身火红的胡裙,妥妥的是个异域风情的绝美胡姬。

    没想到自己还挺勾人的。

    ‘勾人’这两个字从脑海中冒出来之后,紧接着又浮现出来一个问题, 现在十六看到我,是个什么感觉?

    应该也觉得挺好看的?所以就连递个饼也搞得别别捏捏的?

    阿诗弥觉得他挺有意思,决定一会儿吃完饼去逗逗他,于是努力的吃着,两人暂时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往里走,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又停了,守坊门的左屯卫对人群说道:“修善坊访问人数已满,不得进入!”

    为了防止大型活动发生踩踏事件,本朝规定每坊除规定常住人口外,每日流动访客不得超过三百人。

    典礼尚未开始,择善坊基本是只进不出,大家听见访客满员的消息人都非常郁闷,又呼呼啦啦往回走,十六郎两人逆着人流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还没到西门口,发布消息的左屯卫就远远叫住他俩:“喂喂喂,说你们两个呢!没听见满员了么,还往里挤什么!”

    十六郎只好道:“这位同僚,我乃大理寺少卿李石柳,我寺奉命捉拿的一位嫌犯如今逃入修善坊,劳烦让我们进去。”

    卫兵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番:“只听说大理寺有个裴少卿,没听过有什么李少卿啊?”又见他腰间确实挂着银鱼袋,思量片刻,回道,“这位李少卿请稍后,我们契苾将军在此,容我通传一下。”

    契苾何力?

    十六郎有些吃惊,问道:“郕国公居功至伟,怎么一坊安保这样的小事,还需劳烦将军?”

    兵卫回道:“今夜圣人亲临无量阁观浴佛礼,我们将军笃信佛法,与神昉大师又是至交好友,所以才亲自守在外面。二位来的有些晚了,其他坊门已经关闭,恐怕这个时辰神昉大师已经讲完经,准备启程了。”

    十六郎点了点头,卫兵前去禀报。

    周遭一下子冷清下来,趁这个功夫,阿诗弥好奇地说道:“契苾这个姓我倒是第一次听。”

    “契苾将军原是北方铁勒部族可汗,后来归顺大唐,是前朝老臣,曾经与太宗皇帝讨伐高句丽,永徽二年,西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与处月、处蜜、姑苏、歌逻禄、卑失等五姓背叛唐朝,侵犯延州,攻陷金岭城,屠杀上千人。

    契苾将军临危受命,与苏定方将军率众将士,征发三万步兵,五万骑兵,分左右两路讨伐西突厥。

    三年前,沙钵罗可汗和他的几个儿子全都战死,西突厥灭亡,契苾何力因功升任左屯卫大将军,受封郕国公。”

    “难怪你说他居功至伟,原来是灭了西突厥的可汗啊!”阿诗弥把最后一块饼放进嘴里,拍了拍胸前的饼渣滓,“瞧,人好像来了。”

    迎面走来一位老将军,便是两人所说契苾何力,他今年将近六旬,面宽肩阔,鬓髯已白,看起来模样还挺慈祥的,边走边朝十六郎咯咯笑:“昨天我刚听说新上任了一位大理寺少卿,居然是老龟家的小儿子,没曾想今天就见着了,哎呦,一晃的功夫,小毛孩儿都长这么大了。”

    十六郎恭敬施礼:“契苾世伯。”

    契苾何力捏了捏他的肩膀,捏的十六郎疼的要命,又不敢说,武将的热情一向这么粗犷,捏完老头还不忘评价道:“好孩子,长得高是挺高,怎么还这么瘦,你阿娘没给你吃饭么?!”

    十六郎不好意思说他刚炫完四大盆水盆羊肉,只好讪讪笑道:“不劳世伯惦记,不过是脾胃虚弱,虚不受补。”

    这老头一打开话匣就收不住,啥都敢往外说:“哈哈哈,从你老子老龟开始就是这样,弱的跟个竹筷子似的,一撅就碎,偏偏这小脸长得白白净净,惹人喜欢,搞得一群女娃娃天天争风吃醋,挣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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