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依依，你来真的？
道心？
作为一个大忙人，王大猛很少去思考那些“形而上”的哲学问题。
自己修为尚不到筑基，修行的门槛都还没迈过去。
一天天起早贪黑的还不够，谁有心思去想那些玩意。
就算非要讨论什么人生哲学，意识形态，信仰三观的……那也是前世高中时期就想通了的东西。
“说实话，没想过那么多。”
王大猛便干脆答道：“最初修行，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让身子不那么弱。再后来，有了点修为，也是为了自卫求生，性命攸关毕竟是一切的基础，保障了之后再想别的。”
“那安全了之后呢？”
曲依依又舀了一碗鸡汤，顺势继续问下去。
王大猛便答：“就再娶个老婆，有空的话生点娃。”
其实细说起来，这年头，摆烂躺平几乎成了新一代废柴年轻人心中的某种“正确”，是冒犯不得的。
但凡你要说，我是个有理想好青年，我想当火影，我想成为海贼王，那你这个故事很可能会扑街。
因此，前世做主播的王大猛很清楚，自己绝不能有什么高远志向，一定要充分谄媚群众。
而到了今天，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早已成为习惯，甚至烙印在身上，成了他伪装的某种标签。
“修行人只有道侣，很少有夫妻的。”
曲依依怔住了片刻，似乎出了意料。
对寿命长久的修士而言，要从一而终几百上千年也确实很难。
因此大多都选择“道侣”，实际也就是分分合合，更类似男女朋友的关系，真正结姻的不多。
而他居然想找老婆，结婚生子？
对此，王大猛只是耸耸肩：“正常的人生历程嘛，总要走的。”
“你别看我名字里有个‘猛’。其实我最初不叫这名字……只是后来，我自幼体弱多病，父母迷信玄学，觉得名字里带个猛字，就可以‘猛’一点。”
“可事实上，改名字并没有什么用。我不光心脏不好，肾炎肠炎频发，动不动神经官能症，一身都是各种毛病，动不动就要在床上躺一整天……”
王大猛说着，自嘲笑了笑。
有的人正因为没有生活，所以才更想好好生活。
“总有一天，我要娶很多很多老婆，生很多很多娃，住很大很大的房子，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
嗯，也就这点念想了。
竭尽全力，拼死拼活，也就为了这个。
听他如此坦白，曲依依凝思良久。
确实，她最初见王大猛时，就已经注意到，他不光体魄衰弱，气血亏虚，而且内脏经络五脉不平，可谓浑身是病。
比起最初的状态，如今踏入修行之路的王大猛，确实健康了许多。
“想过好日子，也算了却一颗凡心。”
曲依依梳理了一下发梢，便又追问：“可满足了凡心之后，你还会想做什么？人之欲念无穷无尽，总不可能就此满足的。”
“那取决于剩下的日子还有多少了。”
王大猛夹起一根鸡腿，涂抹了些酱汁，便直接下口，边吃边说。
“时间不足，就追求修行境界，多活一段时间，享受生活……时间充足，那就征服世界，雄霸天下~”
“雄霸天下？”
如此跳跃性的答案，险些让一口鸡汤噎住了曲依依的嗓门。
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小厨子，竟还有如此远大志向，甚至说得信手拈来，理所应当。
尽管知道是开玩笑，可曲依依仍旧有些触动。
她眼眸如秋水，波光闪动，仿佛被勾起了些许回忆。
“王大猛，你确实与众不同。”
“怎么……？”
听她如此感慨，王大猛反倒有些奇怪。
经过了这会儿交流，他已经彻底放松下来，索性有什么说什么。
曲依依用手指戳了下他鼻尖——
“你是个内外平衡，能进能退的人，与我所见的修士都不一样。”
“喔，何以见得？”
王大猛听出她话里有话，便摆出洗耳恭听模样。
既然系统让自己刷曲依依的好感度，那就先让她释放下表达欲好了。
“你来藏龙洞也有一阵子了，难道就从没有好奇过，为何此处只有主母管事，而从不见男子？”
“其实，娘亲曾有过两任丈夫，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同族。”
“这两个男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而他们的死因，都是不能踏踏实实做事，要么是过日子过不好，要么是事业做不上去。”
曲依依娓娓道来，不时品一口鸡汤。
不知怎的，手中的鸡汤硬是让她摆出了一股借酒消愁的滋味。
王大猛则干脆充当了聆听者的角色，一边掰馒头，一边吃鸡肉，倒是胃口大开了。
他并不爱听八卦，但也不算排斥。
“最早年，娘亲还年轻时，曾去过中原人族的地界。”
“那时，人族与妖族关系并不好。可母亲年轻时读了不少人类的侠客列传，仙门逸事，对人族的世界心生向往。”
“最终，她借着一件法器，假扮成一个人类模样，也想去闯荡一番，见见世面。”
“她学着那些评书话本里的模样，装作一个年轻女侠，四处行侠仗义，也因此结识了一位同好的书生。”
“那书生修为平平，资质平平，可偏偏生得俊俏，又为人正直，总是义愤填膺。没过不久，母亲便与他私定终身。”
听到这，王大猛眉毛动了动，心里已经对后面的故事有了预料。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尽管王大猛自己就是个大学生，但他心里对知识分子这个群体始终有偏见。
越是嘴巴厉害的读书人，越能在舞文弄墨的时候吹嘘标榜，立道德牌坊……但他们做起实事来，却往往分分钟拉胯，逃避责任，畏首畏尾。
自古以来，那种什么狐仙倒贴书生，女鬼勾引书生，公主招婿书生，各种环肥燕瘦的美女倒贴给穷书生的艳遇故事，全都是读书人编出来的。
后世几千年以后，二次元也依旧继承了这种风气……什么日漫里后宫校园剧，一大堆纸片人美少女倒贴废柴男子高中生……这种意淫爽文故事依旧是编给穷学生看的。
现实中，真要是狐仙，蛇女去倒贴书生，那大概率只会被软饭硬吃，始乱终弃。
而接下来，曲依依讲的内容也确实如此——
“几次云雨后，娘亲珠胎暗结，便与那书生坦白了身份。只是奈何明月照沟渠，那书生从此渐渐疏远了她，始乱终弃……”
“再后来，人妖东川之战时，娘亲正随我蛇族隐蔽后撤，却不料撞见那书生落单一人，显露了行踪。我娘那时怀胎三个月，肚子已微微隆起，便要那书生入赘我蛇族，从此归隐山林，不再参与人妖之争，好好过些太平日子。”
“可谁料那书生却不肯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曲依依冷笑一声，葱白一般手指捏得紧紧的。
“那人自诩清高，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大好男儿该闯荡天下，志在四方，更要逆天修行，我命由我不由天……于是，娘亲再次被打动，便以死相逼，恳求几位同族放了他走。”
“可谁料，那书生回到宗门后立刻告发了我蛇族行踪。两名化神期大能立刻来截，蛇族同袍死伤惨重，唯有我娘和少数几人活了下来。”
“此后，母亲性情大变，对情爱之事再也不上心。”
“她后来生下一个半妖女婴，也就是那书生留下的野种，其名曲忆，正是我大姐。”
“大姐因出身缘故，自幼受尽同族白眼，也不被母亲疼爱……因此，她成年后便离家出走，与族内断绝关系，只想去寻找生父。”
“寻找生父？”
王大猛此时已经吃饱，便放下碗筷。
他已大致猜到了最终结果，便问：“难不成，最终却是你大姐亲手弑父……？”
“不错。”
曲依依再度叹气：“大姐走上了我娘曾经的老路。她假扮人类，以秘法混入其中……本想与生父相认，可在见了他本人后，便渐渐知晓了那些陈年往事。”
“那书生虽被宗门重用，飞黄腾达，但毕竟抛妻弃女，走上邪路，道心始终有所亏欠……因此修为低微不堪。”
“于是，大姐寻了个机会，亲手将其斩杀。”
故事听到这，王大猛更是汗颜。
心想故事听起来简单，可其中不少曲折，定然复杂得很。
“再后来，娘亲与族内一位年轻才俊结为了道侣……他们彼此没有丝毫感情，只是为延续族中血脉，不得已而结合。”
“在生下两女后，那同族男人便与娘亲一拍两散，从此也不怎么联系了。”
“而那第二个男人，便是我和小妹的生父。”
曲依依说着说着，却用手指勾起王大猛的下巴，面庞却缓缓凑近过来。
她长长的睫毛与蛇瞳，让王大猛一时看得着迷，竟忘记了向后躲。
“你知道我爹后来怎样了吗？”
我哪知道。
王大猛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他现在倒是确定了另一件事——
曲依依是真想勾引我！
不，不是想，是已经在做了。
有可能她以前也想勾引我，只是我没太注意……
“我爹是个武痴，一心沉醉于修行，总想钻研神通秘术。后来，他不听族人劝告，外出与人争夺机缘，终于逞凶身死，到死都没人给他收尸。”
蛇女的双眸眨啊眨，竖瞳张开，像是打开的口，要将人的念头吞进去。
她直勾勾盯着王大猛，用双手捧着他的脸。
“你瞧~我娘找过的两个男人，都是不知进退，更没法好好过日子的人。”
“这些人，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更不知好歹，不懂分寸。他们总以为情情爱爱会耽误自己闯荡江湖，打拼事业，可实际上，他们把握不住姻缘，也同样闯不出什么事业来。”
“男人便是这样，要么庸庸碌碌，妄自菲薄，要么自命不凡，自以为是……总是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把握不了内外尺度，进退分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大猛不明白也明白了。
姑娘家给你讲这段家史，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几乎是现场表白……
“明白了吗，王大猛？像你一样内外平衡，进可追求事业，退能过小日子的人，真的不多。”
曲依依口中探出舌尖，触碰了王大猛的鼻子。
她如今化形完全，口中蛇信早已变成舌头……只是舌尖还略有分岔。
“自眼前时起，先齐家，而后治天下，这不正是你们人族之道？”
轻薄衣衫已褪到肩头。
美人入怀，王大猛心头却清明无比。
人家才说“不少男人都不识好歹”，那自己若是不解风情，岂不是也不识好歹了？
男女之事其实可以很简单。
饭都喂到嘴边了，吃下去就是。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咱这只是投桃报李，才不是经不起诱惑呢，对吧。
王大猛于是迎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尝到了前世的果冻。
作为猛男，王大猛拒绝了原教旨的恋爱流程，初吻没有闭眼。
正当他想再进一步……
下唇却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唔！！！”
王大猛一时吃痛，连连后退。
却见曲依依口中两根毒牙立起，正媚眼如丝地看过来……
她舔了舔嘴角，将几缕血丝舔舐干净，还回味了一阵。
“行了，王大猛。”
“从现在起，咱们也算道侣结缘了。”
“我是借你的人味儿，用你的人血来化形，不管你承不承认，今后你是跑不了的。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去找你。”
听了这些话，王大猛面色数变。
直到现在，被曲依依一语点醒，他才终于想明白许多关窍。
原来，曲依依和曲梦雪两姐妹的化形，确实都受了自己影响……虽然机理有所不同，但终归和自己有某种牵连。
曲梦雪修的是复古兽道，因此借了自己修炼之气。
曲依依修的是人道，上次也借机讨要过自己的元气，现在又吸了自己的血……
这下不是妥妥被拿捏了？
而且，用脑子想想也能猜到，借用一个异性男子的气血来化形，对一个女妖精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说要和我做道侣，那到头来……
其实是我被她攻略成功了？
“还有，这东西你拿着。”
曲依依又从贴身衣物里摸了摸，取出一样东西，放在王大猛手中。
低头一看，是枚雕刻成蟾蜍形的玉佩。
“此物内含一方小空间，足够你存放些随身物品。”
“把它赠予你，也是留个念想……日后时常用起，也多想想我，有空就回来看看，少出去拈花惹草。”
言语间，她已经是“自家人”说话的口气了。
而事到临头，王大猛也坦然应下。
“……明白，都听你的。”
占了人家姑娘家便宜，初吻都拿了，总不能提裤子就不认账。
既然自诩猛男，做事也总要爽快点。
“王大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曲依依低头看了看桌子下面，幽幽道：“你如今修为太低，尚未筑基，最好还是保持童子身，以便修炼。想采人家的红丸，恐怕要等以后了。”
“……”
被直白拒绝，王大猛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状态。
主动撩的也是你，主动吻的也是你，到头来，引火烧身了不给灭火的还是你。
真是个女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