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值多少钱
每个人都有标价，区别在于，这价格是你自己标的，还是别人给你标的。事实上，有机会、有胆量给自己标价的人，并不太多。
——债族箴言
滚是不可能的，徐立林不傻也不憨。这世上的喝斥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弥足珍贵，那就是恨铁不成钢；这世上的恨铁不成钢也有很多种，其中一种纯看缘份，那就是对方和你非亲非故。
但被喝斥的感觉谁都不好受，徐立林有意识地做着表情管理，但实在无法确定自己的脸上是什么神态，并且，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纪得，唯有这样，方能觉得自在些。
顾依楠肯定是听到了纪得发飚的声音，虽然步态缓慢，但也是有意往这边走来，然后，她敲了敲玻璃门。
“叔，外面都浇好了，我把壶给你放哪？”
纪得好像生怕让顾伊楠看到自己发怒，又或者他本就无所谓发怒，总之，脸色立马切换刷新，平静如刚才。
“嗯，好。”
顾伊楠把壶就放在玻璃门后一个放着金钱树盆栽的小矮柜里，很明显，那壶该放在哪，她不用问也知道。正如纪得心知，把壶放在哪对她顾伊楠而言，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徐立林明知顾伊楠进来，偏就梗着脖子，不去看她。只听到她又说道：
“那，叔，我在外面等。”
纪得眼皮一挑，点了点头。然后，玻璃门有关闭的声响，徐立林知道，顾伊楠出去了。
其实，徐立林正需要这样一个时间空档，好让自己缓一缓。他终于缅腆地冲纪得笑笑。
“行，纪总，你想我怎么样？”
似乎这样的声腔显得自己太弱势，他又稍稍提高了声音：
“想必，你对我的了解，比我以为的要多。”
“为什么？”
“你就别装了，都是安排好的，你在我身上装了三双眼睛，不是吗？”
“小兄弟，你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纪得显得不再像昨天缠着他去验伤时那般软和。
“你说得没错，我当然是要他们告诉我，如何看你这个人，因为如果你加入我们，那么大家就是一个团队，从某个角度上，他们的意见，比我对你的观感更重要。”
徐立林有点顿悟，发觉自己若再跟纪得计较什么“预先安排”，不仅显得不识趣，甚至有点不知好歹。他自己的心坎是，原来觉得暖心甚至幸运的事情被发现是有人刻意导演，而坐在对面的这个人，甚至都不在乎他心里有这样一道坎。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他徐立林现在就离开这个办公室，那么，纪得、陈怡、顾伊楠、沈聪，这四个他新近认知的名字，将如一阵过堂风，不再有痕迹，也不再有踪迹。
他需要提醒自己，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是“老板”，对方感兴趣的是他要入职这件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强撑场面似地，挺直了腰。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可以为你做什么。而且，老实说，我不知道在你这里能得到什么？总不能是五千块钱已经足够吧？”
纪得轻轻一笑，有种这孩子总算进入状态的赞许。他从边上抓过来一个本子，随手翻开，然后在上面砸下一支签字笔。
“写下来。”
“写什么？”
“数字，你负债的数字。”
果然，自己和陈怡他们交谈过的内容，都像现场直播般地，全部成为纪得了解自己的一应信息。想到这，徐立林心里有点发冷。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认知到，逢人只说三份话是何等正确。因为，当他和陈怡、顾伊楠、沈聪说起自己时，是以为他们是值得肺腑相倾衷肠互听的，何曾想，自己的话，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转给另一个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团队？他们对老板的服从可见一斑，但他们相互之间，会是信任的吗？
纪得好像看穿了他的迟疑：“没错，我知道你有烂债缠身。”
他甚至扬了扬自己的手机：“要不要看看，陈怡是怎么样以简明扼要的方式向我汇报你的情况的”
徐立林向他翻了个白眼，有点厌恶地快速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数字。纪得把本子拉回去，瞄了一眼，合上。
“还行，不算无药可救。”
徐立林此时已经觉得离开应该是自己必然的选择了，他对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人，已经难以有好感。
他冷笑道：“你昨天要是能把我撞死，我就得救了。”
“你是想说解脱吧，你果然是个懦弱的孩子。”
多久没人以“孩子”二字称呼自己了？徐立林心里泛起不适，那不适的底下，又是该死的温润。
“楠楠应该跟你说过了，五千元薪水。这个月收入，对你，肯定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它不足于让你还清债务，对吗？”
他说的是实情。
“但是，我说但是了，你要仔细听，”他接着说道：“你自己并不真正知道为什么还不清，对吗？你只是知道五千的收入，和你这个债务数字相比，有点微不足道，你因此全都是焦虑，焦躁，乃至恐惧，对吗？”
这没什么不对的！五千元在东江，只够格当个月光族。
“那么，你有想过，你需要拿多少月薪才能还清自己的债务吗？”
他手指轻敲桌面。
“一万？”
徐立林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指头。
“两万？”
徐立林在沉默中摇了摇头。
“一万在东江，算高薪了吧。两万，那就是小有成就了。但很明显，这样的收入依然无法让你立即还掉这个数字，你可能需要更精细的规划……”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立林终于忍无可忍。
纪得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孩子，你需要换个思路，你需要先把你心里的郁积和恐惧都放开，然后才能有新的可能。”
这是他第二次用“孩子”这个称谓，但这一次，徐立林无感。他向前欠了欠身子，语带讥讽地说道：
“老家伙，你别说得这么云山雾罩，一万不行，两万不行，怎么你的五千就能救我？你这五千是美元吗？”
“陈怡告诉我，你可以来做策划。看来，你还需要被考察。没进退，失分寸，心浮气躁，你能做什么策划？”
纪得眼神里有俯视，语气里有着挑衅，徐立林一下子被逼到了墙角。他反击道：
“抱歉，一个价值只有五千块的策划，很难让你看到更好的涵养。”
“好，那你告诉我，我所没看到的，而你真实拥有的，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