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退路而已
对很多人而言，生活的信心并非源于前方有多少牢靠的美好，而是就算此路不通，他依然可以退回来，不影响明天重新开始。
——债族箴言
徐立林并不在乎陈怡的解释，他吃酸菜鱼汤是认真的。他吃得不紧不慢，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连鱼刺都是慢条斯理地，嘬干净了再吐到饭盒盖子上。
因为认真，所以他很忙，基本上低着头，没再理会陈怡。
陈怡社牛症发作，不喜欢这种冷场。发问，是打破冷场的基本操作。
“你们外卖小哥的箱子里，都会备着便装吗，随时可以有得换？”
徐立林顿了一下，头一低，像是默认，然后往嘴里塞了块酸菜片。
“网上经常能刷到外卖小哥的变装视频，衣服一脱一穿，一个普通人就成了勤快的外卖小哥，而你们的制服底下，藏着的可能是生活中的某种技能高手，或者，是某个让人出乎意料的身份。真的是这样吗？”
“夸张了。”
徐立林回应了她。他终归不是不识趣的。
“你跟我说说你身边的所见所闻呗，都说外卖小哥是个特别好玩的神秘群体？”
“夸张了！”
徐立林这次抬起了头，望向她的目光有点犀利。
“送外卖，只是很多人的最后退路。没有那么多奇的妙的。”
陈怡若有所思，然后温和地问道：“也是你的退路吗？”
徐立林的嘴角慢慢咧开了个笑：“看来，你和很多人一样，嘴上说是好奇，其实心里看不起送外卖的！”
他这话直接到让人猝不及防。陈怡一下子僵住了。
“你说得对，也是我的退路。而我，我也才送了一个来月，还没认识什么称得上传奇的朋友。”
说话间，他把手上的一次性筷子对半折断，放到还剩三分之一的锡纸汤碗里。
“你，不吃了……我来，我来收拾。”
陈怡站起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帮他收拾起来。
“不用，不用……”
徐立林嘴上说着“不用”，手却不够陈怡娴熟，并且，需要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拿手机。手机屏闪着亮，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他看着那个号码，过了一会才接通，并侧身坐了下来，给陈怡一个侧脸和一个形削骨立的背影。
“喂……嗯，知道啊……在，一直都……还好，你呢，怎么样？那很好啊……没事，都这样，慢慢会好……嗯，好，你说。”
他换了个坐姿，完全背对陈怡。
陈怡很快把饭盒汤碗都收到原先的外卖包装塑料袋里，打了个结， 扔进墙角的垃圾篓，然后去洗手。
洗手出来，徐立林明显压低了声音的说话让她定住脚步。
“没有啦，我现在送外卖，不写方案有些时间了……我懂，我懂你的意思，但这一次，我可能无法答应你，你要得太急了。下次，下次怎么样，等你下个项目有需要，我们详聊。”
挂了电话，他似乎有点发楞。
陈怡这才重新坐回大板椅上，那屁股都是小心轻放，唯恐惊动了什么。
“谢谢你。”
徐立林没有回头，却似乎对陈怡的动静洞若观火。
陈怡不以为意，给他又继了杯茶。
“来，喝茶呀。”
“提货的人什么时候能来？”
“哦，可能还要一会，你是不是要赶时间……你便装都换了，就好好陪姐喝杯茶罗。”
徐立林站了起来，左张右望了一番。
“要不，我先帮你把货搬到门口，等人来了，从门口搬上车应该问题不大。”
“哦，我还想着你有空多陪姐说说话呢。竟然你赶时间，那就算了吧，你先忙，搬货的事，我能处理。”
徐立林一个转身，看着陈怡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话里的虚实。
陈怡很坦荡，她眼神温和，温和里又有几份鼓励，鼓励和她对视的人，要相信自己所见所听。
徐立林重新坐下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眼睛盯着，似乎能把那乳白色盯成什么别的颜色。
他这是要走，还是留？陈怡也有些迷茫，一时间只能沉默，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但总得说点什么。
“今天天气还挺热，你休息下也挺好。你真的不需要我跟你的主管说点什么吗？就任系统对你做超时处罚？”
“罚就罚吧，不重要了。”
“为什么？”
“因为不会再送了。”
“不再送了？”
“嗯，你这份外卖就是我送的最后一份。”他抬头看她，眼中泛着些羞涩：“我也想不到，最后一份外卖，还是给我自己吃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陈怡冲口而出，又立马觉得过于关切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于是她也笑了一下：“我刚才听到你打电话了，看来，送外卖这份工，你只是客串，有好去处了？”
“哦，那是一个有些日子没联系的朋友……找我写策划案。”
他觉得不必跟她说太多，又觉得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我吃了你的酸菜鱼汤，还是等提货人来了，帮你搬货吧。”
他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像是开玩笑。
陈怡笑得很舒朗：“不用啊，真的不用。其实，一会实在没人，司机不会不帮我搬的，毕竟我是貌美如花的弱女子嘛。我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让你把酸菜鱼汤吃了……不能浪费……不过，你非把钱给我，这酸菜鱼汤其实是你的，我是蹭吃的，哈哈。”
不能浪费能成为她必须要让他把酸菜鱼汤吃了的理由吗？不然呢？去揪这个就太矫情了。
“我也没什么事了，你不看衣服都换了吗。我等着帮你，反正也是最后一次。”
“哈哈，你还真是耿直。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呢，难道下次就不愿意帮姐了，难道你不愿意和姐交个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立林也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妥，需要找补：“你看，我还给人写策划方案呢，连话都不会说。”
“策划？其实如今什么都需要策划啊，这活还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你怎么还退回来客串送外卖呢？”
“可能我本就不是好的策划吧，也可能是时运不济，所以挣不到钱，做不下去。”
“你可能是时运不济而已，你看着很不错的，不应该这么没信心。”
“看着很不错？”
“对啊，你看你身材保持得挺好，人也精神，我不懂别的，但我有看人的直觉，你肯定是对自己有一些要求的人。记得我老板说过，人要做事，就要有自己的立场。立场稳了，事就成了一半。你肯定是那种有自己立场的人。”
“陈姐说笑了。当送外卖成为我的退路，我就已经没有什么立场了。”
“不要这么说自己。如果一条路不合适了，不是自己的错，是路错了。如果你觉得外卖不是你的好退路，那么，肯定还有更好的路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