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随意进入别人梦境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

    1

    胖头鱼一阵坏笑，猥琐的看着我：

    “嘿嘿，你们擅自闯进我的家里反倒问我是谁，别跟我说你们是误打误撞找到这的。”

    我被吓得不轻，浑身颤抖着想要尽量离他远一点，脑中飞快的思索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颤声道：

    “你家？极观岛上的古楼？”

    胖头鱼笑道：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是奔着我来的。”

    我仍然惊恐的看着他：

    “可是……我们刚才明明进了你的古楼，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在渤海郡，还有他们……他们都去哪了？”

    胖头鱼捻了捻自己的八撇胡，大袖一挥，周遭的世界竟然开始崩塌，渤海郡，我家，茅草堆，甚至那和煦的阳光一瞬间全都化为虚有，天地再度呈现一片混沌，翻滚的云团闪烁着七彩的强光将我淹没，直到视线逐渐恢复清晰，我才终于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

    眼前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宽敞大堂，布局华贵，摆设考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所在。比起楼外面荒凉破败的景象，实在无法让人相信自己正身处在同一个地方。

    沈丹青，邱小果还有开光和尚三个人此刻正盘膝坐成一排，闭着眼睛，表情各异，不知道在做什么。胖头鱼摇晃着臃肿的身子，走向堂上一把硕大的太师椅，一屁股坐了上去，微闭双目，也不知从哪变出一杆金灿灿的烟枪，悠哉悠哉的吞云吐雾起来。

    我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缓缓站起身，背上是刚才撞到的墙角，这才明白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身处幻境，颤声发问：

    “你……你也是神仙吗？”

    胖头鱼翻开一只眼睛瞅我：

    “什么叫也是？你还见过别的神仙？”

    我如实回答：

    “剑神山底下的轩辕熔炉里见过，一位火龙神仙，就是他叫我们来的。”

    胖头鱼点点头，吐出一团烟雾：

    “怪不得你们能漂洋过海找到这里，小红这老东西真是……”

    我诧异的张大了嘴：

    “呃……那位上仙还真叫小红啊？我一直以为我师父诓我瞎叫的。”

    胖头鱼哈哈大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黄，年轻人你叫什么？”

    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仙人们的名字都这么草率吗？就算没有那种听上去就牛逼哄哄的名字，好歹整个威武霸气点的绰号也好啊。我心里对这些胸无点墨的神仙十分鄙视，但不敢显露出来，只能愣愣回道：

    “张……张昭仲。”

    小黄猛吸了一口烟，说：

    “好名字。”

    我看着端坐如钟的沈丹青他们仨，小心问道：

    “上仙，他们三个怎么了？”

    小黄淡淡道：

    “跟你刚才一样，正做美梦呢。”

    2

    我走过去摇晃沈丹青，想要把他叫醒，可是他双目紧闭，表情似乎有些哀伤，怎么晃都没反应，我刚想给他俩大巴掌，小黄却开口道：

    “别费劲了，进了我这黄粱美梦轻易是不会醒来的，梦境可以看到你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比如最幸福的一天啊，难以释怀的回忆啊，通过你们意念中那些真实的想法，变幻出想要的结局。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信念自然也就不同，一旦心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被梦境吞噬。”

    我大惊失色：

    “被梦境吞噬会怎么样？”

    小黄笑着说：

    “美梦成真，再也醒不过来了呗。”

    我大叫着啪啪猛抽沈丹青的脸，希望通过现实中这种浓浓的师徒情谊将他唤醒。

    小黄将手中的烟枪放在地上敲了两下，悠悠道：

    “没用的。话说回来，你小子倒是挺厉害，我见过的人里，你是从这黄粱美梦之中清醒的最快的一个，你是怎么如此坚定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呢？那姑娘可是你心中最在意的，这你都可以保持清醒？”

    我茫然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会想什么说什么我实在太了解了。可是……为什么我在梦里抱住她那下，你会出现在我怀里？”

    小黄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烟枪，尴尬的笑笑：

    “我这不看你梦里出现的是个姑娘么，还挺好看的，好奇心就上来了，所以为了看看你小子到底想干嘛，就溜进你的梦境扮演了她一下下，谁知道你顶多就是抱一下啊，没劲。”

    小黄一副失了望的表情，我已是面如土灰，颤声道：

    “扮演了一下……合着刚才跟我说了半天话的月儿都是你扮的？”

    小黄点点头。

    我几乎带着哭腔问他：

    “我最痛恨人家扮女人了，你还扮月儿……还牵我手？还问我喜不喜欢你……”

    小黄不好意思的笑道：

    “演戏演全套嘛。”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好歹是个神仙，咋这么变态呢！你这么一整我以后还怎么直视月儿啊！”

    一想到我以后回家见到月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见胖头鱼，我就无比的伤心，还有点想吐。

    小黄乐的在椅子上晃来晃去：

    “你不是不打算再回去见她了吗？你自己说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的关系。”

    我抹着眼泪，对这个混蛋一样的神仙十分反感：

    “谁说的，我早晚要回家的。”

    正说话间，沈丹青突然脸色大变，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也不知道他到底梦见了什么。一旁邱小果闭着眼睛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开光和尚倒是正好相反，正在放肆的狂笑。

    不得不说梦境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大多时候都能将人原本的喜怒哀乐无限放大，现实无法企及的一切，或许都能寄托在美梦当中。但人终究要醒来面对自己，永远困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才是一件真正恐怖的事情。

    我有些焦急地问小黄：

    “上仙，您一定有办法让他们醒过来吧？”

    小黄看着我的眼神很怪，坏笑着说：

    “办法当然是有，就是不知道你干不干。”

    我一愣：

    “啥意思？什么叫我干不干啊？”

    小黄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我毛骨悚然，显然他正在酝酿一件对他来说十分有趣，但可能会整死我的事情，聪明如我怎肯就范，当机立断叫道：

    “不干！”

    小黄皱起了眉头：

    “又不要你去死，我的办法是让你和我刚才一样，去他们的梦里叫醒他们。”

    我十分茫然：

    “去他们的梦里？怎么去？”

    小黄又露出了坏笑：

    “我送你去呗，但是！”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警觉的问：

    “但是啥？”

    小黄那满脸横肉堆出来的笑容简直能把我腻歪死：

    “你得学我一样去他们的梦境中扮演个他们意识里的角色，他们现在正在做美梦，你以本相突然出现的话，他们立刻就会觉察到自己在做梦，一旦乱了心智，醒了也有可能会发疯，还是挺危险的，所以问你干不干，怎样？你的演技可还行啊？”

    我一猜这混球神仙就没憋好屁，果然是想把我往死里整，我疯狂摇头：

    “我哪行啊，你明知道危险还让我来，你就不能亲自去么，至少能安全的把他们从梦里带回来。”

    小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着屁股向我走来，根本没打算听我说话，指着他们三个就问：

    “选一个吧，先去他们哪个梦里？”

    我有些恼怒：

    “我不干！我又不会演戏，把他们整疯了咋办？”

    小黄哈哈大笑着一拍我的肩膀，猛嘬一口老烟，毫无保留的喷在了我的脸上，我被呛的咳嗽不止，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正想脱口问候他的十八辈祖宗，就发现晚了，周遭的世界又变得虚幻缥缈，无比的不真实。

    3

    咳嗽渐渐平息，我的眼前出现了十几个亮晃晃的小光头。

    我惊恐的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寺庙禅房。小光头们瞪着一双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正盯着我看，眼神中尽是懵懂。

    我意识到这是开光和尚的梦境，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一边跟小光头们大眼瞪小眼，一边努力寻找着开光和尚，但没找到。

    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和尚高声问道：

    “师父你咋啦？”

    我心下一惊，回头看了看没有别人，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这才发现我正在扮演一个胡子花白，没有头发，僧袍破旧不堪还满身滂臭的老和尚。我气的想笑，对小黄这种恶趣味实在是无言以对。

    另一个胖嘟嘟的小和尚看到我似笑非笑，满脸疑惑的问：

    “师父您没事吧？”

    我叹了口气，也只能认栽，无奈的轻咳了两声，嗓音略显苍老：

    “那啥……开光呢？”

    小光头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雀斑小和尚问：

    “师父你在说什么，什么开光？”

    我才意识到我现在在人家梦里，我得入戏，正色道：

    “啊，我是说玄光，玄光哪去了？”

    胖墩儿小和尚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更有甚者离我最近的小和尚，就在我眼皮底下对旁边窃窃私语：

    “完了，师父的老年痴呆又犯了。”

    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对着他的小光头就来了一下，喝道：

    “小兔崽子，说谁老年痴呆呢！”

    小和尚捂着自己的光头满脸惊恐：

    “妈耶！师父的耳朵怎么这么好使了！”

    我气的哭笑不得，蹦起来大叫：

    “玄光呢！？快把玄光给我叫来！”

    小和尚们吓得四散而逃，一溜烟全都跑出了房门，那个满脸雀斑的小和尚边跑边喊：

    “坏了坏了！师父失心疯了！老胳膊老腿儿都能蹦起来了！”

    我呆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转眼见到开光和尚身着一袭光鲜无比的袈裟，满面狐疑的走了进来，他的脖子上挂了至少六七串念珠，根本不像出家人，倒像个暴发户。我见到他梦里这个德性，真是难以言喻，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劫道儿去啦？”

    开光和尚茫然的回头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我：

    “师父你真疯啦？”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心中顾虑，到底怎么演这个师父才能既叫醒他又不至于给他逼疯了呢？想了想就说：

    “你……刚才干嘛去了？”

    开光和尚回道：

    “不是您让我换上咱们寺里唯一这件袈裟，带上佛珠，给师兄师弟们仔细讲讲关于化缘的相关技巧么？”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这个臭和尚脑袋里除了这点事儿就没别的了，真是无可救药，我叹了口气：

    “怎么的？你这趟没少挣呗？”

    开光和尚急了，一把攥住我的胳膊，高声道：

    “一万两！一万两啊师父！你不是说我就是咱们寺里百年来最具大智慧的僧人吗？我为寺里赚了这么多钱，你还想装疯不认帐啊？少来这套，我跟你说你赶紧趁明白让我当住持，我这就去把师兄师弟们叫回来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虽然很想打他，但还是忍了下来，赶紧将他拦住，劝道：

    “你别激动嘛，为师忘了什么也不会把你这么大的功德忘了啊，不就是住持么，甭管我死不死下一任住持肯定就是你的了！”

    开光和尚嘟囔个小嘴：

    “真的？说话算话。”

    我使劲点头：

    “当然算话！骗你我是你孙子！”

    开光和尚大吃一惊：

    “啥！？”

    我自知语失，赶紧将他按着坐下：

    “没啥，你且坐好，为师有话跟你说。”

    开光和尚盯着我满脸疑惑，我也同他一起开始打坐，他有些不安的问道：

    “师父您今天怎么怪怪的，不会老年痴呆又犯了吧？”

    我大怒：

    “你才老年痴呆呢，是不是欠揍了你。”

    开光和尚赔笑着躲闪：

    “师父息怒，师父息怒。”

    我又轻咳了两声，缓缓道：

    “开……不是，玄光啊，为师今日给你讲一个故事。”

    开光和尚挠了挠他的小光头，一头雾水的不知道我要搞什么鬼，我却绞尽脑汁搜罗起小时候听我娘讲的所有那些寓言故事，好不容易想起了一段：

    “话说从前有这么一家三口啊，生活本就十分拮据，偏偏当爹的刚丢了差事，全家人只能靠去集市上买些别人卖剩下的便宜青菜勉强度日。有天正逢庙会，这家的小闺女迷上了别人家姑娘头上戴的漂亮簪子，跑回家求着爹娘给她买，当爹的领着小闺女去集市上一问，最最便宜的一支也要五两银子，怎料她爹二话没说，咬着牙就给她买了，高高兴兴的回了家。她娘可是气的要命，埋怨说这五两银子都够他们一家子吃个把月的了，怎么老的小的都这么不懂事。可是当爹的却笑笑说：五两银子就能给我的宝贝闺女买到想要的东西，这种幸福可是错过了就不会回来的，我今天虽然花了咱家一个月的生计，但是却给闺女买到了比金子还要贵重的快乐。”

    开光和尚一脸认真的听着，见我说完了，才微微张口：

    “师父，你到底想说啥？”

    我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解释说：

    “这个故事就是说啊，银子在这世上并不就是一切，只要你独具慧眼，看准了那些能使你感到快乐的东西，努力去追寻，银子嘛，看淡些，多发现一些这个世界更加美好的东西，体会眼前的快乐，远比为了贪恋钱财而劳碌一生要幸福得多，你明白了吗？”

    开光和尚看着我的表情尽是不可思议：

    “师父……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从小您不就教我佛祖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我感到一阵窒息，这话怎么可能是他妈的佛祖说的呢？我就是没见过开光他师父，不然非得忍不住为民除害不可。

    开光和尚越发激动，凑到我跟前大叫：

    “师父！一万两啊！一万两都到手了，你跟我扯什么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你是不是我师父啊！？”

    我一看机会来了，立刻对着开光挑了挑眉毛：

    “嘿嘿，你看我像你师父吗？有没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开光和尚直勾勾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脸色一沉，轻轻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师父怎么可能教我违背初衷的东西。”

    我长吁一口气，看来这小和尚还不算傻，总算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我轻轻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叹道：

    “唉……其实吧，我说的这些才是真正的道理，你师父教你那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