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师还是流氓

    1

    大哥一碗接着一碗喝的很开心，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寒暄的话来和刚认识的人套近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开始琢磨谁来结账的时候，就看见一大队身披铠甲的锐士，手持长刀冲进客栈。

    为首一个领头的高喊：

    “一个都别给我放走！”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我身边这大哥猛地起身，把手中的酒碗摔了个粉粉碎，台词也没撂下一句，扭头就跑。

    原本人满为患的客栈里已经乱做了一团，人们四散而逃，有抱头鼠窜的，有抽出武器跟甲士们拼命的，还有不停高呼卧槽的。只有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就吓傻了，又喝了一口酒。

    没用上半炷香的时间，甲士们就控制住了场面。有几个拿武器的当场就给剁了，剩下的也被按倒在地，客栈老板和几个客人缩在柜台后头瑟瑟发抖，而我才想起来我是不是也应该站起来了，可是我的腿哆嗦的厉害，实在没法动。

    刚才跟我拼桌那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逮了回来，揍得鼻青脸肿手脚也都附上了枷锁。甲士头领表情有些诧异，缓缓朝我走了过来：

    “小子，你挺镇定啊，你怎么不跑啊？”

    我说：

    “我腿有点麻。”

    甲士头领点点头，挥挥手对他的手下道：

    “这个也带走。”

    我说：

    “我路过的，就吃个饭，我犯什么事了？”

    甲士头领眯起一双小眼睛指了指那肌肉大汉：

    “认识他吗？”

    我说：

    “认识。”突然又反应过来使劲儿摇头：

    “不认识！”

    甲士头领就笑了：

    “不认识你跟他坐一个桌子上喝酒？”

    我说：

    “这不刚认识吗，拼桌的，我连大哥叫啥都没来得及问呢。”

    甲士头领面无表情：

    “你觉得我信吗？”

    我说：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甲士头领竖起个大拇指对我由衷的赞许，扭头便走，我还想狡辩已经被人拎起来又按在了桌子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脑海中一片空白。

    江湖一直都这么险恶吗？

    我才刚踏入江湖就要完犊子了？

    那大哥到底干嘛的？

    这群拿刀的又是谁呀？

    我是谁我在哪？

    我想起我娘跟我讲过的十万个为什么。

    但我毕竟是个年轻人啊，血气方刚，怎由得他们这般欺辱？抬起膀子想要反抗的时候才发现我不会武功，让人给我这顿揍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下，心里想：可千万别光打我脸给我打破相喽哇。

    然后就俩眼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2

    恍惚中。

    我好像来到了儿时经常玩耍的海边。

    沙滩松软，海风微拂，浪花拍在岸上却没听到声音。

    我想下水，但我不会游泳。

    远远地看到白旭和月儿手拉着手朝我走来。

    那真让人嫉妒。

    我看着他俩从窃窃私语到放声大笑，从笑声放荡又争吵了起来。我想上去劝阻，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然后就看见他俩一拍两散同时走近我的身边。

    月儿哭着说其实她喜欢的不是白老九而是我。

    我十分惊讶。

    白旭一把攥住我说他喜欢的也不是月儿其实是我。

    我差点吐出血来。

    老刘头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一把搂住我说他喜欢的也是我。

    我大叫一声！

    扭头见到他的毛驴也张口说话了：爱我爱我就是爱我。

    然后我彻底醒了，吓出一身冷汗。

    一张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大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小兄弟你没事吧。”

    我环顾了下四周，马上闭眼想要再睡回去，因为我发现这里的情况似乎比刚才噩梦里的场景更加难以接受。

    肌肉大汉以为我又晕了，忙喊旁边的各种大汉快给我做人工呼吸，我立马就起来了，一股绝望之意涌上心头，不知道我昏迷这段时间这帮王八蛋是怎么祸害我的，越想越委屈，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

    我仔细确认了我的处境，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跟一群悍匪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浑身酸痛，看来这顿打挨得不轻。我百感交集，看着肌肉大汉问道：

    “这是哪啊？”

    肌肉大汉：

    “洛阳城大牢。”

    我哭得更伤心了：

    “大哥您能给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吗？”

    肌肉大汉虽然也没少挨揍，但对他来说显然不算什么，与身后几个同伙都是一脸歉意，当下一个抱拳：

    “实在对不住了这位兄弟，我也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就想坐下喝碗酒，结果连累了兄弟你，大哥在这给你赔不是了。”

    我心说咱都这样了，就别整江湖那一套了，抹了抹脸：

    “抓咱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肌肉大汉一脸正色：

    “京师来的青狼卫。”

    我听了一惊，青狼卫！？朝廷三大禁军之首！

    自大风帝国荡平九州一统天下，青狼卫便以雷霆手段肃清诸国余党而天下闻名。我从小就听过很多关于他们的丰功伟绩，今天终于见到真的了，只是抓的人居然是我……

    “那你们是什么人呐？”我颤悠悠问道。

    肌肉大汉眼中精光一闪：

    “赤焱军。”

    我彻底懵了，“赤焱军”就是各地叛军的统称。

    风国一统天下以后，诸国后人不甘忍受亡国的耻辱，多少年来都在组织力量反抗风国的统治，只可惜天意难违，始终成不了大事，于是这些人化零为整统一了自己的旗帜，自号赤焱军。

    怪不得青狼卫要抓人，这帮人是实实在在的反贼，这回我妥了，跟反贼牵扯上，不仅我得杀头，估计还要连累我老娘。

    我用力回忆了一下我平生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么走运一出门就撞上这种好事，没想到我的江湖路才刚开始就走到了尽头，真是天妒英才。

    肌肉大汉发现我被吓傻了，话也说不出来，忙岔开话题：

    “还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张昭仲。”我一脸生无可恋的回问：

    “大哥怎么称呼？”

    肌肉大汉哈哈一笑，拱手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铁臂无敌唐大东就是我。”

    我尴尬的直抠手指头，心说就你还无敌？无敌让人打成这个包子样？礼貌性的回了句：

    “原来是唐大哥，失敬失敬。”

    唐大东心情十分不错，丝毫看不出已经成为阶下之囚的颓然，此时此地还不忘给我洗脑：

    “张兄弟少年英雄，一看就是有侠义心肠的人，如今风帝无道，何不就此追随我们赤焱军反抗暴政，干一番大事？”

    我摆了摆手：

    “谢谢您，我娘不让我跟黑社会的人一块玩。”

    唐大东还想继续推广他的反贼事业，而我却哭丧个脸道：

    “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一定了，大哥你用不用这么敬业。”

    唐大东回头看了看几个反贼同伙又看了看我，忽然哈哈大笑。走过来拍了拍我，坚定的说：

    “张兄弟不用担心，我们哥儿几个这次来洛阳城就是为了深入这牢城。青狼卫抓了我们一位十分重要的兄弟，关在此处，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就是为了里应外合救人出去，不然凭那几个虾兵蟹将能抓住我？兄弟放心，大哥一定保你万全。”

    我将信将疑，心说你除了跑的挺快还挺抗揍以外真看不出你还是个高手，不过这一伙人充满自信的神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无奈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也不好说什么，小命交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着实是不太好受。

    我突然很后悔，无数思绪涌上心头。

    我想起白旭和月儿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死在这，他们准备成亲我连一杯喜酒都喝不上。

    我没事儿找什么爹啊，这么多年没有爹不也活的好好的。

    我想起那张被我涂鸦了无数次的九州地形图，幻想了无数次走遍天下的崇高理想，现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甚至走不出这昏暗腐臭的牢房。

    直到一声震天的炸响把我从半梦半醒的思绪中拽回到现实。

    唐大东一把将我拉起：

    “张兄弟，时辰到了！”

    我一脸懵：

    “啥时辰到了？”

    喊杀之声从四面八方涌进黑暗狭窄的牢房。

    唐大东一声大喝，居然徒手掰断了身上的枷锁，然后一掌一个将众反贼连同我的枷锁尽数劈碎。我眼睛都直了，原来这大哥肌肉真没白长。心想我要是从小刻苦拜师学武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回家之后说啥也要拜个名师苦练武功。

    正思量间，只见一个牢房看守倒飞而来，撞在牢门上当场就断了气。然后几个手握长剑利刃的大汉冲进来，破开牢门就喊：

    “兄弟们，时间不多，快快寻人！”

    一刹那我如获重生，拔腿就想往外逃命，被唐大东几个一把拽回来：

    “你不要命了，青狼卫马上就到，你现在出去找死啊。”

    我不明所以，心说不往外跑咱们往哪跑啊？唐大东也不敢再多迟疑，捡了把刀就往我手里塞：

    “跟着我走！”

    我说：

    “我不会武功你给我刀干嘛？”

    唐大东说：

    “好歹防身。”

    我心想就我这身手，遇到天下闻名的青狼卫，手里没刀还好，看见我有刀还不二话不说就砍死我，随手把刀一扔，跟着大队人马跌跌撞撞往大牢深处跑去。

    慌乱中，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支劫狱的队伍至少三四十号人，不禁纳闷这么多反贼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洛阳城大牢，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赤焱军虽说小有名气，但也不至于能跟重兵防守的城池抗衡，更是好奇这些人明知这趟九死一生，还要拼命去救的，是怎样一个人物。

    很快，我跟着众人来到了一处铁门紧闭的地牢，沿途已经躺满了守卫的尸体，我见过的死人毕竟不多，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一个领头模样的反贼高声问道：

    “是这吧？”

    唐大东窜了出来：

    “就是这了。”

    领头的反贼大喊：

    “雷哥呢？把这门给老子炸了！”

    就见一个身背巨大匣子的大汉一个箭步上前，不知从哪变出几只炮仗模样的竹筒插进铁门前的地上，然后迅速往回跑去。

    唐大东扭头对我喊了句：

    “捂上耳朵！”

    我本来就心神不宁，反应了几秒才伸手向耳朵上捂去，可还是没来得及。

    这一声巨响是我始料未及的，炮仗小时候我们都玩过，但这几根可绝对不是我认知里叫做炮仗的东西，我刚听到领头的喊“雷哥”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人的匪号，直到我被这一声巨响振的啥也听不见了，脑袋嗡嗡作响的时候，我才明白这肯定是他的真名。

    我眼冒金星又听不见身边的人说啥，只看到刚才紧闭的铁门已经给炸开了一个大洞，反贼们提刀在手，马不停蹄的就往门内的地牢走去。我使劲掏着耳朵，踉踉跄跄跟在他们后头。

    铁门的后面已经不像是牢房了，更像是地窖或者洞穴，再往深处走，越发觉得黑暗阴冷。我听见水声，看见微弱的火光。停下脚步的时候，只见众反贼正在向着一块积水潭上的石床抱拳拱手。

    石床上躺了个人，翘着个二郎腿，满脸凌乱的胡子和头发显得特别邋遢。那人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的坐起身，手脚还都被铁链锁着，长长的一个哈欠打的要多悠哉有多悠哉，一点不像个囚犯。

    众人齐声高呼：

    “属下恭迎大军师！”

    我莫名其妙，还真被这阵势给唬住了，就一军师你们整这么大个排场，我还以为你们赤焰军统帅让人给逮了呢，顿时有点嫌弃。

    那军师笑道：

    “刚才什么玩意儿这么大动静，我正做春梦呢给我整醒了。”

    那个叫雷哥的悍匪十分恭敬：

    “属下岭南轰天雷，刚才是属下为救大军师，破门用的独门炸药——雷管儿。”

    军师一副赞许的表情，还想说什么却听那领头的急道：

    “大军师不可再耽搁，青狼卫就在我们身后不远，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妙。”

    军师点了点头，举起双手示意手上有镣铐，领头的也不废话，大手一挥就见几个手握巨大铁钳的反贼上去就开始破坏铁链。

    那军师见了哈哈大笑：

    “家伙带的真齐全啊，又是炸药又是铁钳的，这回邱老大对我是志在必得了？”

    我看那家伙一副欠揍的鸟样，根本不像故事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连点高人气质都没有，心想怪不得赤焱军成不了大事，这找的都是什么人。

    说话间几条铁链应声而断，领头的恭恭敬敬请军师走在前头，众人刚刚准备离去，就听身后有人大喊：

    “有人杀进来了！是青狼卫！”

    众人一阵骚动，领头的当即决定兵分两路，他和唐大东等一拨人冲回去挡住青狼卫，另一拨人护送军师从另一条路撤离。

    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心说唐大东拼命去了谁保护我啊，难道让我也杀回去拼命啊？随即一把拉住唐大东：

    “唐大哥，我呢？我怎么办？”

    唐大东还是很够义气的，跟那位军师简单说明了我的情况，让我跟着军师一行人一起撤离，还嘱咐众位兄弟千万保我周全。那军师瞅了瞅我，露出邪魅一笑，笑的我毛骨悚然。这群悍匪杀人不眨眼的，我又不认识他们，我表示我不干。

    唐大东就跟我说兄弟啊，我这是去拼命，你又不会武功，跟着我反倒容易咱俩一块被青狼卫给宰了，你跟着军师保你性命无忧。

    我顿时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莫名的血气涌上心头，心想唐大哥与我萍水相逢处处为我着想，我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没义气了？

    我这么想着，然后我就走了。

    毕竟当时的我看来，保住老命才是第一。

    3

    我们剩下的人跟着那军师一路畅通无阻，一个守卫也没碰上。

    地牢里的通道很乱，他倒是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我不禁认定这老小子一定是几进宫的惯匪，纳闷洛阳的官府怎么还养着他，没就地给他宰了。

    正当我以为我们会就这么光明正大一路走出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死胡同和一堵墙。

    那军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对着雷哥笑道：

    “往外走的路远了点，既然兄弟都带炸药来了，不如咱们就抄个近道。”随即努了努嘴示意雷哥把这炸开。

    轰天雷也不含糊，从背上匣子里掏出他那大炮仗就准备炸墙。我刚刚见识了这炮仗的威力长了记性，立马躲到队伍最后捂住耳朵。心中暗骂你们他妈的这群反贼赶上拆房子的了，逮哪炸哪。

    虽然我已经很用力的捂耳朵了，可是爆炸声还是大到能惊动半座城。我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抬眼就看到一缕皎洁的月光。

    “这是哪？”我弱弱的问了一句。

    “西城墙啊。”

    军师捋着他那凌乱的头发，一脸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快意。

    众人佩服不已，纷纷围上去恭维那军师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神机妙算。

    我抬头看着月明星稀，为自己顺利种逃出生天而激动不已，如此曲折离奇的经历，当真给那时年少的我带来不小的震撼，心里盘算着这次回到渤海至少能跟白旭和月儿吹上一整年的牛逼。

    夜色很深，我焦急的回头张望，看唐大东他们怎么还没有追上来。又想起现在也不知道在牢里呆了多久了，老刘头见我没去找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自己先回去了，没了他的小驴车我难道要走着回渤海郡？我胡思乱想着，就见那位军师朝我走了过来。

    他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我，也不说话。

    我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可毕竟是人家赤焱军的人救了我一命，眼下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的逃了出来 ，也该谢谢人家然后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