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惊弓鸟
打扫卫生花费了太多体力和精力，晚饭两人偷了个懒叫了外卖，是文聆之前常点的酸辣粉。熟悉的店家和熟悉的餐点，却因为自己面前坐着吃得津津有味的程鹭，口中产生了不一样的味道。
吃完，文聆拉着程鹭在江边散步消食。号称价值千万的c市江景，一开始还没能入小宅男的法眼。听完出去散步的建议，程鹭不情不愿地说道：“文聆，我要刷材料。”
“不是已经拜托你姐姐了么？”
“可是，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登录游戏了。”声音中竟然还带有一丝委屈的意味。
文聆看着捧着平板蠢蠢欲动的程鹭，笑着把他拉出了公寓。
江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万家灯火。
“你父母家是在那边吗？”程鹭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指着江对岸星星点点的灯光，问出让自己措手不及的问题。
“嗯……”文聆过了很久才开口回答，“是在江对岸，但是不算太远，坐地铁大概一个小时吧。”
“不想回去看看？”他继续问道。
文聆叹了一口气。
“我以前告诉过你的，我们已经断绝关系，已经回不去了。不过我之前每个月会把一半的工资打给他们，算是尽孝了。”
“文聆，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你，我一定会阻止你这种任性的行为，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文聆看到路灯的光晕倒映在程鹭的眼睛里，如同闪烁的火苗一般。
他正打算开口，却感觉程鹭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示意让他听完。
“所以，我想了很多补救的方法，其中最容易的一种大概就是……”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斟酌用词，过了几秒钟才继续开口说道，“其实也不算太容易，我……我们给你一个家。”
文聆愣住了，感觉头脑的运转速度在逐渐下降，一时竟无法理解程鹭话语中的意思。
“虽然是积木拼凑成的，看上去摇摇欲坠，但是挡风遮雨应该不成问题。”他继续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说完，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害羞的情绪，程鹭伸手捂住了文聆的眼睛，然后送上了一个撩起火花的亲吻。
嘴上说着今天一定要登录游戏刷满20个蓝色指令石的程鹭，最终并没有达成目标。
两人都没有什么亲密接触的经验，只是乘着名为欲望的小船随波逐流，互相索求着对方的体温。呼吸声与潮水拍打堤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化为绵长的余韵。
到最后程鹭的声音有些嘶哑，文聆这才想起之前医生叮嘱过，刚刚开始恢复声带机能的时候不能多用嗓子。
他赶紧停止自己的动作，拿湿纸巾擦了擦手，又跌跌撞撞地去倒了一杯温水，哄着怀里的程鹭喝下。
他抚摸着怀中人微微冒汗的后背，亲吻着他湿润而红肿的眼角，然后听到他用沙哑的嗓音呼唤着自己。
“文聆？”
“怎么了？”
“姐姐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
眼前忽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举着“碧银之刃”向自己狂奔而来的alison，文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连忙拿毯子把两人包裹起来。
他看着怀里半睡半醒的程鹭，头脑慢慢地清醒过来。
“她只是说我们不能在家乱搞……”
这里她又管不着。
“阿文，你的性格总是太优柔寡断，我帮你写个随机数生成器，犹豫不决的时候马上可以拿出来用。”
文聆坐在位于十五楼，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忽然想到了kevin曾经说过的话。他拿起手机，滑动屏幕，看到那个使用频率逐渐变少的软件，却并没有打开它，转而点开了微信。
【amey：我去买桂花糯米糖糕。】
早上说好要留在公寓里面一边玩游戏一边等自己的男朋友，刚才却在手机上留下了这样一条消息，文聆猜测他大概是打算遍访c市各条美食街。
火车上文聆提了一嘴的c市传统美食引起了小馋猫的兴趣，当时就点开xx点评搜索起来，但昨天却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品尝到。
年轻人的体力真是令人羡慕。
【lynn：那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
文聆回复了程鹭的消息，然后打起精神准备接受最后的考验。他转念一想才发现问题所在，身为“保镖”的程鹭，怎么能抛弃被保护对象，一个人去吃香的喝辣的呢？
【lynn：别忘了给我带一份。】
fh社的工作效率与文聆离开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天不到，kevin就带来了详细的方案和包括股权转让协议在内的厚厚一叠文件。
“我还是想办法说服了那帮老家伙，按照公司股票的市值支付给你，财务流程有点长，大概四月初才能到账，只不过……”
kevin说着说着，就露出了文聆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那个时候，即兴模式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文聆没有理睬他的惺惺作态，从他手中接过文件，仔细翻看起来。
“我们这里也提三个要求。”kevin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冷淡的态度，继续说道，“一是直播必须在三月中旬之前完成，公司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我知道。”文聆点了点头。
“二是你们不能透露这场赌局的内容，更不能拿这场赌局当作噱头，吸引直播观众。”
不愧是kevin，做事滴水不漏，不过文聆也早就料到他会提出这个条件。
一旦他们之间的交易被网友知道，大概率会为了延长即兴模式的存在时间，发动亲朋好友一起刷热度。
“我们并不需要虚假的热度。”这句话是《稀树庄园》刚刚进驻各大直播平台的时候，文聆自己说出口的。
“第三……是你不能在直播里公开自己的身份就是miner。”
文聆停下手中翻阅文件的动作，抬眼看着kevin，但并没有作声。
这个要求未免也过于小肚鸡肠了，文聆想起自己之前以miner的身份开直播的时候，观众数量也远远达不到十万。
“你的男朋友今天没跟你一起来？
kevin看着文聆在确认好的文件上签字，点起一根香烟问道。
“嗯。”他当然不会把小馋猫的事情说出来。
“是去见家长了？”
“你说什么？”kevin的话如平地惊雷，文聆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他昨天问了我你老家的地址。”
从kevin脸上的表情看，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文聆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是你男朋友主动问我要的。”他说着，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我没有不告诉他的理由。”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把文聆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文聆忽然想起来，昨天刚走出kevin的办公室，之前在电梯口遇到的那个大高个——page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page是《稀树庄园》的程序开发，大概也是整个fh社唯一一个真心对自己的离开感到伤感的人。
“miner，能和你单独聊聊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站在文聆身旁的程鹭。
程鹭摇摇头，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手，让文聆把拒绝的话语咽了下去。
一定是那个时候，他趁自己不在，又回到了kevin的办公室。
“你父母家在那边吗？”
所以昨天晚上面对价值千万的江景，他才会问出那个问题。
而kevin明明知道自己与程鹭之间的关系，就这样把地址告诉他了。
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文聆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一边等待电梯，一边拿出手机查看路况。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从fh社到父母家最快的交通工具是地铁。
站在摇晃而拥挤的车厢里，文聆不禁后悔，为什么昨天在fh社的时候不多留个心眼，为什么早上看到那条微信消息的时候不多问一句……
最令文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程鹭为什么要去见自己的父母呢？难道是因为昨晚在江边的对话？
不对，在那之前他就问kevin要了地址，难道说从一开始来到c市他就有这个打算了？
那么，昨晚那番话的意思是……想要替自己的行为承担所有的后果？
地铁并不是直达的，坐了五站需要下车换乘。笔直而漫长的换乘通道里，文聆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随着身旁其他乘客的脚步，走到了另一条线路的高架站台上。
夕阳如血，照射在透明的遮雨顶棚上，泛出炫目的光晕。
就在眼睛逐渐适应室外的亮度时，文聆忽然在对面的站台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程鹭！”完全不顾周围乘客的侧目而视，文聆用尽全力大叫起来。站在轨道另一侧的程鹭，视线循声而来，一看到自己就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你站着不要动，我来找你！”文聆叫喊着，然后用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奔向楼梯。
他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侧式站台，如果是岛式站台，乘坐反方向地铁的两人不会被轨道和列车分隔。
沿着楼梯下到一楼站厅，再从另一侧的楼梯向上，抵达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文聆不小心撞到了一旁打算下楼的乘客，差点向后跌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
“你是来找我的？”
文聆没有回答这句明知故问，只是紧紧地把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文聆，松开。”
“不行。”
“周围人都在看呢。”
“让他们看吧。”
“桂花糯米糖糕要挤坏了。”
去他的桂花糯米糖糕。
文聆心想，他只想要手臂之中拥着的世界。
“没有迷路吧，c市的地铁像个迷宫一样。”两人在拥挤的车厢里被迫紧紧地贴在一起，文聆用手臂环着程鹭的腰，脸上能够感觉到他说话时产生的气流。
“嗯，我以前来过。”
文聆这时才记起pipi曾经说过，数年前程莺为了给不愿开口的弟弟找心理医生看病，带着他去过好几个大城市，其中应该也有c市吧。
看上去像只笼中鸟一般的程鹭，实际上有着丰富的旅行经验和人生阅历。
与他相比，自己才是那只毫无胆量的惊弓之鸟。
“为什么突然想见我父母？”文聆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因为你在火车上，从来没有说过“回家”“回去”“回c市”这样的词。”
说着，他看到周围没有人在注意两人的举动，于是悄悄地把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就是想看看，那个无法被你放进心里的‘家’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么你看到什么了？”
“你父母人很好，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呢？”
“这是在骂我吗？”文聆忽然感到有点心痛。
“我可没说你不好，不过见到他们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他的男朋友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戏谑。
“我明白了你就是个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