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鸣蝉
文聆看到程鹭走向阳台，打开了已经紧闭一天的窗户。
凉风伴随着聒噪的蝉鸣飘进了客厅里面。
后来他们又刷了三遍“黄叶森林”。
无一例外，幻影鹿都被文聆收入囊中。
程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了挣扎，在聊天窗口抛出了一个邀请链接。
“算了，反正你已经签了卖身契了，我带你去我们的庄园，背包里的东西通通上交。”
文聆点击链接，游戏界面自动切换即兴模式，而自己的id也自动添加了后缀。
“妹妹？”
【anna。】
“哦……水晶泉三姐妹？”
【你再提姐妹这个词就是打翻友谊的小船！】
他用仿佛是要戳碎屏幕的气势打出了这一行文字，文聆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你为什么还玩女号，你直播间的粉丝们不知情，都叫你姐姐。”
【你看过我直播？】
程鹭脸上露出惊慌失色的表情。
文聆自认为算是水晶泉的铁粉，自从工作室开始直播以来几乎从未错过。
他在回忆中搜寻着水晶泉直播间的画面，占据主要直播时长的是alison，直播内容除了工作室的宣传和运营日常之外，就是“手把手教你速通稀树庄园全地图”系列。
anna几乎从不开直播，也很少在出现在其他水晶泉工作室成员的直播间里。
amey没有自家姐姐那几乎一日一播的勤奋劲，也没有妹妹的神秘感，偶然上直播间开开建筑教学，与喜爱基建的庄园玩家们“相亲相爱”地互相探讨。
他的直播间弹幕非常奇特，一半的粉丝在与主播互怼，另一半在求amey姐姐多骂几句，两种弹幕风格泾渭分明，文聆第一次看到这些弹幕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简直就是杠精和受虐狂的集中地。
在文聆的记忆中，直播间里的amey，从不开语音和摄像头，只会通过发主播弹幕这一种形式与粉丝们交流。
amey打字速度很快，文聆甚至猜测“她”是不是可以在左手打字的同时，右手操纵游戏角色进行建筑教学。
现在实际看到程鹭在平板电脑和键盘上打字的样子，他明白自己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程鹭可以用双手，或者任意一只手打字，无论哪种方式，他的准确率和速度都不逊色于熟练的打字员。
也许是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和外界交流的方式吧。
文聆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amey在直播的时候确实从未表明过自己的真实性别，只是因为粉丝们总是“三姐妹”、“三姐妹”这么称呼着，渐渐形成了惯性思维。
【那是第一个账号，感情深。】
似乎是站着拿平板电脑打字有些疲惫，程鹭用一句话终结了与自己的互怼。
程莺在阳台上接电话，文聆怀揣着卑微的社畜心态看着屏幕上自己的id名，一边小声问程鹭：“求助，入职第一天就惹老板生气了，该怎么办？”
游戏界面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抖动的私聊窗口。
【amey-cryspring：你让她一个幻影鹿不就行了？】
回过头，程鹭已经回到了自己那台电脑面前，戴上耳机，登录了《稀树庄园》。
【lynn-cryspring：可是，是她自己说的如果我能先杀掉幻影鹿，就能通过试用期。】
【amey-cryspring：人可以没节操，但不可以没脑子。】
【amey-cryspring：你听不出来我姐是在开玩笑吗？】
【lynn-cryspring：好吧。】
【amey-cryspring：总之不要轻易惹她，她发起火来就跟北大西洋的海底火山一样。】
【lynn-cryspring：什么意思？】
【amey-cryspring：无烟无火但是毁天灭地。】
【lynn-cryspring：呵呵。】
【amey-cryspring：还有，刚才你那个操作……算了，恭喜你升级。】
【lynn-cryspring：？】
文聆关掉聊天窗口，点击自己的账号详情，身穿绿色轻甲的弓箭手站在原地，用审视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刚才专注于游戏没有注意，他的账号等级已经到达51级。
文聆看着屏幕上的小人，停下了手上的操作。
仿佛是有一扇门悄悄地被推开，从门外漏进了一丝光，照在这个尘封了五年的房间里……
“已经很晚了，先去休息吧。”
打完电话的程莺，拖着疲惫的脚步从阳台走出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看到两人仍然精神抖擞地“奋战”在游戏中，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先把程鹭头上的耳机扯下来，然后无视了弟弟的反抗，对着文聆说道：
“明天小鸥会回来，还有工作室的其他人都会上线，到时候再把你介绍给大家。”
“好。”
老板安排的房间在这套复式公寓的二楼。
文聆跟在程鹭身后，沿着两侧堆满游戏光碟和设定集的旋转楼梯慢慢爬到了二楼，映入眼帘的是淡绿色的墙壁和毫无生活气息的空间。
程鹭推开靠近楼梯口的一扇房门，挺大的一间房间里面空落落的，只有两张床和一个衣柜。
看到自己驻足在门口，程鹭拿起了平板电脑。
【进来吧，这里不是游戏，没有布陷阱。】
【我姐说让我借你几件衣服，要什么样的自己来选。】
“哦……”征得房间主人同意，文聆踏进了这个冰冷的空间。
程鹭外表看上去身形与自己差不多，他的睡衣穿着也挺合身。文聆从浴室走出来，看到程鹭衣服也没换就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捧着平板右手不停地左右滑动，看样子又开始了刚刚在楼下被姐姐打断的工作。
“我洗完了。”文聆拿起手机，时间已经到了23点55分。
原来如此。
《稀树庄园》的每日任务在零点的时候会刷新，他一定是赶着完成任务获取材料。
文聆调出了手机版的游戏终端，看到今天的任务奖励是——翠玉弓？！
他一下子明白了。翠玉弓是弓箭手的必备神装，虽然强度和稀有度都不是最高的，但无法通过制造和购买获得，只有在官方任务中偶尔会有掉落。
程鹭一定是看到lynn身上那一堆从五年前带回来的，破烂而又过时的装备，想着趁此机会给自己弄一个还过得去的武器。
“谢谢……”文聆走到程鹭身边，低声说道。
此时窗外忽然响起一阵蝉鸣，沉迷于游戏之中的程鹭因此并没有听到自己的道谢。五分钟之后，文聆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的应用消息。
文聆给自己的弓箭手装备上翠玉弓，换了几个视角观察，总觉得这件武器比较适合女性角色。
要不自己也学程鹭那样，换个女号试试？
这时浴室的门被推开了，他抬起头，看到程鹭满脸睡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了出来。
“刚才你姐打电话的时候，你还想说什么？”文聆忽然想起来之前被打断的对话。
程鹭一下子愣住了，停下脚步把一个哈欠憋了回去，然后又摆出了一张臭脸。
这是生气了？自己的提问姿势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不妥之处。
文聆正疑惑着，看到他走向床边拿起平板电脑，劈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你是怎么知道幻影鹿会出现在那里？】
他看出来了，文聆心想。
【你有特殊的预判方法，不是想赢过我姐，而是因为你不习惯那个键盘吧。】
【不过你刚才的操作，要赢过一般人很容易，但是对上我姐就有点困难了。】
【试用期什么的，我姐是真的在开玩笑。】
……
程鹭的文字进攻依然在持续，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你不用因为这个而作弊。】
“我没有作弊。”文聆打断了他的技能施放。
“如果你在老师出题之前就知道考试题目，这应该不算作弊吧。”
并非自己的操作有多厉害，也不是自己的预判有多强大，只是文聆知道如何计算稀有生物的出现规律，这些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
但是原因文聆无法说出口，一旦说出来，他就会失去这个仅有的容身之地。文聆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他很喜欢这个地方，很喜欢与这对姐弟之间的相处。
屏幕的敲打声停止了。
程鹭有些自暴自弃地把平板电脑往床上一扔，走到窗边。
细细的蝉鸣打破了令人难耐的寂静。
放弃了这场争执的程鹭，继续在平板电脑上打着字。
【明天出门要去买一个吗？】
“买什么？”不小心又沉浸在回忆的漩涡中，文聆一下子难以找回谈论的话题。
【键盘，让我姐报销。】
“不用了，我刚刚在网上下单，这两天就能送到。”
【呵呵，还没拿到工资就这么潇洒。】
“谢谢夸奖。”
【没在夸你。话说大少爷，你对键盘这些要求都这么高，会不会住不惯这里啊？】
“不会，我加班最厉害的时候在办公室里睡了七天。”
此话一出，程鹭脸上瞬间露出了针对社畜专用的，半是同情半是嫌弃的表情。
文聆感觉内心有点受伤。
【不过那招很厉害，萨法大陆第一弓箭手。】
“哪招？”
【我姐说的，跳跃放箭。】
“哦，下次可以教你，那招不吃弓箭手的技能，只要有装备你的工匠也可以用。”
就当作是翠玉弓的谢礼。
【那就说定了，还有地图任务，大神求带。】
“嗯。”
【晚安。】
文聆看到他躺下之后，关上了房间的顶灯。
窗外的蝉鸣声也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