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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第四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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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五章

    斯南人不见了, 西美只当她和自己赌气,不许斯好出门找。

    北武忙着操办东文的追悼会。不少老知青得了消息,陆续上门来探望顾阿婆, 顾阿婆眼睛上了药蒙了纱布,便拉着他们问东文以前在景洪的事。有些事别说卢佳斯江她们不晓得, 便是顾阿婆和北武也都没听东文提起过。一桩桩,一幕幕,那个在母亲记忆中缺失了的一段, 像拼图一样渐渐趋向完整。

    顾阿婆心酸不已:“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割胶是三点钟就要进山的,原来橡胶这个鬼东西还这么伤身体……”东文的信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而已。

    斯江低下头忍住泪,那时候的景生,最初睡在半幅旧床单做成的襁褓里被舅舅斜背在身后,是割胶队里最小的成员, 后来是坐在竹篓里仰着头睡, 后脑勺天天压在竹篓的边上, 导致成年后依然有一条不那么明显的弧形凹坑,再后来, 他也拿起了胶刀。

    “对, 没有油吃, 一个月能分到二两油要笑死了,东文带着我们半夜去打野猪,嗐, 我们以为野猪嘛, 就是瘦一点的猪,谁想得到野猪那么凶的?吓死人哦,呐, 老王,跑得太慢,差点被野猪咬了屁股,啊哟,亏得有东文扑上去,武松是打虎英雄,阿拉东文是打猪英雄,他不是硬打,用绳子套,不知道怎么搞的,套来套去,野猪就被套牢了,一帮子人扛着野猪回到农场,开心啊,咦,册那,团里说我们违反规定,把那么大一头野猪没收了!”

    “呸!”顾阿婆气得一拍大腿,“肯定被那帮王八蛋私吞了。”

    “东文不服气啊,第二天半夜又压压交摸进食堂,结果只看到一大盆猪骨头和一只猪头,格帮赤佬猪肉还上锁哦。”

    “那怎么办?”

    “一个锁是开,两个锁也是开,哈哈哈。”

    “那你们吃到野猪肉了没?”

    “吃了,我们二十个人半夜里吃得肚皮都圆滚滚,爽。景生姆妈手艺顶顶赞,那时候景生才几岁?抢起肉来飞快,筷子都不要了,直接上手啃,塞古哦,一年吃勿上几趟肉。”

    一想到这一家三口人都没了,顾阿婆的眼泪哪里忍得住,纱布很快湿了。

    屋里哭声一片,西美坐在电视机前也泪如雨下。

    又过了一夜,斯南还是没回来,斯江急得不行,到处打电话,连她初中同学家都打电话去问了,都说没见过她。顾阿婆气得要赶西美回北京。

    西美又慌又气,嘴上却不肯服软:“她能出什么事,小时候不还一个人从沙井子到阿克苏到乌鲁木齐跑回上海来?!”

    赵佑宁让斯江和北武夫妻放心,说他一定负责把人带回来。不巧版纳自治州来了好几位领导参加东文的追悼会,其中还有省公安厅的,北武不知道会不会有景生失踪的新线索,只能给了赵佑宁五千块现金和一张写满人名和电话的清单:“你去景洪找南南,遇到事情不要慌。这两个是我以前的助理,和版纳政府的人很熟,这四个以前是凌队长队里的,和我哥很熟,都认识景生,这两个是人民医院的医生,还有这个,是孟勘派出所的所长,一直叫我哥大哥的。”

    斯江塞给佑宁一包斯南的换洗衣服:“拜托了,保持联系,无论发生啥事体,一定要天天联系一趟好伐?”

    “好。”

    赵佑宁回了趟宏业花园,收拾好行李,把所有的现金都拿上,去福州路买了张全国地图和云南地图,往茂名路酒吧敲开大门,借了王老板的桑塔纳,一路南下而去。王老板到了第三天才想起来打电话问斯江:“小赵老师有驾照伐?他开了我车子到云南去了。”

    “——他有美国驾照,应该一样的吧?”斯江吓了一跳。

    “吾倒勿担心车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吾担心伊没驾照被交警寻事体,”王老板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大腿,“我应该跟伊一道去额呀!切醉子老酒脑子搭牢了册那,啊哟——(喝醉了老酒脑子糊涂了)”

    斯江本想保证万一车子坏了她来负责修好,一听王老板这话,竟有些哽咽。

    “老王阿哥,谢谢侬,谢谢。”

    这是王老板第一次被陈斯江唤作阿哥,想要开心一记,却只能长叹了一声:“谢啥谢,私噶宁。(谢什么谢,自家人。)”

    斯南的确辗转到了橄榄坝,她着了魔似的,拿着钱包里四个人的合影挨家挨户地问。

    “请问见过我哥吗?”

    “对,很高,长得特别好看。”

    “是,顾家的,我舅舅家就在江边,墙角是有一蓬竹子,对对对,三角梅爬到二楼上的那家——是,被枪打死的是我舅舅。”

    “见过好几次?是街上打枪那天以后吗——哦,好的,谢谢了。”

    橄榄坝不大,却总有没问到的人家。斯南对着地图,问完一条街,就用红笔划掉,没开门的没问着人的她就记下门牌号。澜沧江边熟悉的院子并不杂乱,只是屋里没了人气没了笑声,斯南刚到的时候还想着要翻窗,没想到大门根本没锁,井边有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一束野花。金黄色的野花有碗口那么大,一小半埋在了飘落下来的玫瑰红色三角梅花瓣里。斯南以前来的时候对三角梅一点好感也没有,只觉得这花太不矜持,长年累月地开,开得没完没了,风一吹就一地花瓣,要是林黛玉葬这花,不用气死就先累死了。然而斯江和景生都喜欢这花,连赵佑宁都喜欢。要是人也能像三角梅这样没完没了地活下去热闹下去该多好。

    斯南看着头上的花和脚底的话,突然蹲在井边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好人都这么苦呢,真的有上帝有菩萨吗?出来呀,她要问个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还有阿哥呢?阿哥中了枪,会不会死在根本没人知道的地方?他怎么又丢下她了,小时候她求了他那么多次,求他留在沙井子,他还是回了上海。他来景洪找他妈妈出事的真相,给万春街家里写了信,却一句也没跟她说,可最后是她找到他的,是她来找他的。她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他却喜欢上了阿姐。她总是拉不住他的手,跟不上他的脚步,她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小阿妹。如果她也在那条街上那个店里,他肯定会没事的,因为她会替他挡住那一枪。外婆听的越剧里总有人很夸张地喊“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她第一次明白那种嘶声力竭的声音下头藏着的是什么。

    哭了个把钟头后,斯南甩掉一脸一手的眼泪鼻涕,抽抽鼻子,打了一桶井水洗脸,又去墙边拿起扫帚畚箕来扫落花。至于扫好以后往哪里去,她没头绪,最后倒进了茅坑里。

    就这样住了两夜,第三夜斯南是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的,好像就在墙角,又好像在楼下,开始她以为自己耳鸣,然而安静了一歇后声音又响了。

    斯南紧握床边准备着的一根长木棍下了楼,那声音停了,月光从窗户穿进来,堂屋里半明半暗,她等了一会,那震动声又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才意识到那是中文机的震动声。循着震动声,斯南在大门外顾念常坐的那张小凳子边的工具栏里找到了景生的钱包和中文机,上面的血迹早就干涸,中文机绿幽幽的屏幕一直在闪过一句句信息:你到底在哪里?陈斯江。斯南翻了翻中文机所有的信息,全是阿姐呼来的,一个陌生的电话或者人名都没有。她打开钱包,里面四个人的合影照片上几条歪歪扭扭深黑粽色的印记。

    凌晨两点半,斯南扛着实心木棍,带着景生的钱包出了门,他肯定回过家吧,这些是他自己放在这里的,还是别人呢?又或者是不是姆妈捡回来的?也许她不想让大家觉得景生死了,所以才说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找不到他。斯南想来想去,摸了摸被打了一巴掌的左脸,冷哼了一声,决定永远不原谅姆妈。

    夜里的橄榄坝静悄悄,只有那么一小片小店面还亮着粉莹莹或者红彤彤的灯,怪里怪气的。斯南心里有数那是什么地方,皱着眉头一家家敲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三次元重要工作一直未能完成,本文更新规律改为一周三更,待手头工作告一段落后恢复一周五更,还请见谅,欢迎囤文。

    这几天虽然忙,但还是很开心,六年前的《汴京春深》继在zy畅销榜登上第三名后,在wx读书的排行榜上,今天升到了第二名。

    可惜现在我不是晋江的签约作者,连发个红包也没资格了。

    等忙完这阵子再好好对读者们表示感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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