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第三百四十九章
第三百四十九章
顾老板的确很抠门, 卖了天文数字的货,也没请大家住趟酒店或者聚餐吃顿好的。但顾老板又很实在,不搞虚的, 直接发钱。
今天公司里来帮忙的,每人一百块洋钿“加班费”,王主任和街道办的四个负责换背景的壮劳力还有曾厂长也不例外。斯江在化妆间里负责发酬劳, 模特儿一场表演每人五百,走完台现结。张萌萌和刘冰是队长和副队长, 景生分别给了一千和八百。她们两个坚决不肯拿,拖到最后差点翻脸,还是黄老师出马,一句“公归公私归私,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 她们才签了字领了钱, 一脸的不得劲和难为情, 不像是领工钱的,反而像是她们欠了景生的债似的。
四位化妆师的工钱有差别。三位上海化妆师每人三百,李宜芳是黄老师谈的友情价:八百。原来的主持人是男的, 换成斯江后李宜芳多化了个女妆, 黄老师私下跟景生打了个招呼, 让景生加个两百。景生直接加到了一千二。没有比较不知道,十二个模特加斯江, 李宜芳负责开场的张萌萌,压轴的刘冰, 还有走大轴的模特,加上斯江,的确是最出彩的, 但不是妆面出彩也不是让模特显得特别漂亮,而是那种模特和服装融为一体的感觉,甚至让人不会留意到模特的五官发型,说不出的舒服,这也是景生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高级。
李宜芳领钱领得极为自然,签完字一个红包直接搁进小包。斯江让她数一数,她笑凑近了在斯江耳边轻声说:“不要了啦,当面数钱好丑的,我回去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数,要是少了才好。”
“啊?”斯江诧然。
“少了我就来找你呀,”李宜芳眨了眨右眼,“你不会不认账吧?”
斯江莞尔:“当然不认啦。”
李宜芳拍拍自己的包:“那我可要赖上你了哟,你小心哦。”
“求之不得,”斯江笑道,“四重奏要拍一套广告照片,正好缺个化妆师——”
李宜芳举手:“请我呀,请我呀,我给你们算便宜点,友情价好了。”
斯江却一本正经地学着她的台湾话腔调说:“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呀,那就包吃包喝没工资好了呀。”
众人虽不知前情,听了这几句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斯南却在和其他三位化妆师嘀嘀咕咕着,不时在随身的小黑本子上记些什么,点头摇头地看上去很忙。
等司机送好顾阿婆和陈斯好再回到酒店,运货的两辆卡车也到了,大家齐心协力很快撤完了所有的货品道具,景生陪酒店的人验收完毕,双方签字无误。
看着几辆车缓缓开出酒店,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长气。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口哨声和尖叫声先后响了起来。
斯江觉得是李宜芳,李宜芳却咯咯笑着矢口否认。酒店的保安闻声而来,幸好是酒店的卸货出入口,没怎么影响到住店的客人。景生和保安打了个招呼,带着众人往华山路走。
李宜芳站在上街沿伸了个懒腰:“哇,今天真的还蛮热血的耶,好想去钱柜唱个卡拉ok啊。”
斯南一听见钱就两眼放光:“钱柜?他家很多钱吗?”
李宜芳哈哈哈地笑:“那个公司的名字就叫钱柜,不过在台湾他家真的赚好多钱,其实应该开来上海才对耶,卡拉ok你知道吗?”
“知道啊,静安公园门口就有,五分钱唱一首,麦克风一直会尖叫的,都是老头在唱邓丽君,”斯南眼珠子转了转,盯着李宜芳不放,“宜芳姐,你给我的那个什么个人电话号码真的可以打得通吗?”
“当然可以啦,你回家后就可以试一试,嗯,大概要等一个半小时可以吗?我要洗头洗澡吹头发这样子——”
“嗯嗯,好的,”斯南一副超级乖巧的模样,“就刚才萌萌姐她们和你说的那个化妆培训班的事情,你回去后记得认真考虑考虑研究研究哦。”
景生和斯江刚送完黄老师和张萌萌她们回到上街沿,闻言便都看向斯南,异口同声地问:“你又在搞什么东东?”
斯南眨眨眼:“不是我,是——”
“肯定是你的鬼点子,”景生笑道,“你屁股一撅我们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好伐,别支支吾吾的,干嘛?怕我们坏了你的好事?”
李宜芳很是吃惊:“啊,刚才萌萌她们说的事原来是你的主意吗?”
斯南难为情地挠了挠头:“不算吧,她们想学不好意思开口嘛,我就给她们鼓鼓劲儿敲敲锣呗。”
“撒地方学得来额东北腔呀侬,”斯江失笑,“你老老实实交待,以诚相待才能做得成大事情,别总靠小聪明。”
斯南撇了撇嘴:“这不大家伙儿都说宜芳姐化妆神了,阎大姐都说等她儿子和——媳妇办婚宴的时候也想请宜芳姐去哈尔滨给她和她媳妇化妆,然后化妆师阿姐们也很像跟她学但是不好意思开口,萌萌姐她们也想学也不好意思开口。我就想着干脆开个班培训培训嘛,阿姐你以前不是在前进学英语学得蛮好的?”
李宜芳笑弯了眼:“谢谢你呀,你真的好聪明。我会认真考虑的哦,你放心。”
送走李宜芳,景生一巴掌拍在斯南头上。
“干嘛?”斯南跳了起来。
景生笑道:“你还真是咬定金山不放松啊。什么门路都要钻一钻。”
“我穷嘛——”斯南快速走了两步,“你们从小都有人给你们钱,哪知道我有多惨。无钱寸步难行懂吗?哼。等哪天我发财了,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不,穿貂!羡慕死你们。”
发布会开好,是一个新的开始,后面的事更多更繁琐。好在黄老师介绍的经理符元亮终于走马上任了。
符元亮说起来算是服装世家,家里三代人都是做这个行当的。他爷爷是无锡有名的裁缝师傅,逃难来到上海,落户南市区开了家旗袍店养活老婆儿子。他爸呢,是一九五零年上海第一衬衫缝纫生产合作社成立时招进去的第一批工人。后来,合作社和服装公司、鞋帽公司合并,变成了上海服装鞋帽公司,上班上了八年的的小符做了打版技术员,旗袍天然就是立体裁剪,讲究贴身,多一份累赘少一分穿不进,所以小符有了小小符后,很快凭家传的手艺和服装公司的培训升级做了老符,符工,堪称服装公司老资格的得力骨干。
轮到符元亮这个小小符,小学读到一半碰上了文革,老老符被人举报解放前曾给汉奸的老婆做过旗袍,捉起来批斗了一天一夜,不明不白死了。老符因为曾私下批评过设计的连衣裙浪费布料不算好看,也被揪出来解除职务开除党籍,批斗了一阵子。等熬到七十年代末,百废待兴,老符因为技术过硬,成了第一批被平反的干部,回到服装公司第一件事,就是逼着儿子去参加高考。符元亮荒废了十年,没赶上77年高考,78年考了没考上,79年再考,考上了纺大,当时还叫上海纺织工学院,黄老师正好是他班主任。83年毕业后符元亮直接进了服装公司,结果做了两年后不声不响辞了职,留下一封信,说是去武汉找大学时候谈的女朋友,小两口在汉正街做起了服装批发生意,把老符气得要命。黄老师也打过电话骂过他好几回,没用。
汉正街生意好做又不好做,符元亮有路道也有头脑,很快打下一片江山,跻身于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中,可惜不过短短一年,就发现原来女朋友早就另外有了喜欢的人,摊位是她的,银行户头也是她的,最后符元亮一无所有地回到上海。
回来后符元亮没脸去见老符,是黄老师给他在学校安排了张床位,又很快介绍他去刚刚来大陆投资的北京华歌尔服装公司上班。符元亮是86年冬天去的北京,做了三年对女人的内衣产生不出感情,加上老符退休后身体不大好,老娘又着急他的个人问题,便又犹疑着想回上海来。于是黄老师受景生委托帮忙找人来管理四重奏时,第一个就想到了符元亮。
符元亮和景生倒是一见如故,两个人都是话少实干派。上任第一天,符元亮就画了张平面图,提出要把打版区裁剪区移到大门附近的后道区附近,车床区移到最里面,熨烫跟着车床区走,质检从后道分离出来,挪到裁剪区的对面,贴着熨烫区,正对着大门,和后道区只隔了一条通道。
“减少了物料的搬运距离,”景生一点就通,兴奋起来,“的确比以前更合理。”
曾厂长看着图啧啧称赞。
“不是我想出来的,”符元亮淡淡地说,“服装加工车间一般都这样排。”
于是,四重奏从这天开始就多了一位符经理,不是副经理,是姓符的正经理。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