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朵云
因为他们是前戚家军，是不受待见的，几乎被自己所守护的国家抛弃的人，这句话说出来，是何等的悲伤和绝望。
傍晚，韩云回到城南，沿着街道打听，找到的那个士兵的妹妹，也从街坊邻居口中得知他们父母早逝，只兄妹两相依为命。
这个姑娘，如他哥哥一般，脸上有着自然的酒窝，长相甜甜的，是个好看的姑娘。
看到来人，她沉默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脸色苍白而悲戚。
见到人后，韩云告知了对方她哥哥的死讯，并且将遗言带到。
她流着泪，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在所难免”
“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
“可每次战前我都会在佛前祈求了很久让哥哥平安，昨日也跪拜了很久很久这次却一点用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哥哥为什么是哥哥呢”
呢喃念叨着，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良久良久
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麻木地擦擦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我会听哥哥的话，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这日子总能过下去。”
她眼神依旧悲痛中带着哀戚，然而面对生活的沉痛打击，哭过崩溃过后，仍然要继续生活下去。
活着的人，仍然要继续坚强的活下去。
街坊邻居也纷纷来安慰和帮助。
边境的百姓过得苦不堪言，但是他们的心是暖的。
傍晚寒风咋起，关城苦寒，韩云此刻却觉得心绪难言。
怎么办
韩云觉得自己爱上这座城了，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归属感
第一次，想要停留在一个地方。
回到客栈，面对林听月的询问，韩云将这一天所见所闻与他讲了。
“我想听听戚氏的故事。”
“戚家”林听月挑眉，却没多问，而是缓缓说道:“戚氏曾封英国公，原戚家军有二十万，世代守护大魏北境，倒也算忠良，十五年前嫡长女入宫为德妃，后生下七皇子，然而八年前七皇子被查出并非陛下之子，乃是德妃与人私通，加之有人收集到戚氏谋反证据，陛下震怒，赐死德妃和七皇子，下令将戚氏满门斩首，戚家军也被撤去名号，被陛下所厌恶。”
“听说是被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谁说得清呢，反正戚氏罪名已定，并且成为陛下逆鳞，况且以陛下的性格，他认定的事，谁敢翻案。”
韩云沉默无言。
看着他这副模样，林听月微微皱眉:“你心地太过纯善。”
这是韩云第二次听到林听月对他的评价。
“这未必是件好事。”
他摸了摸韩云冰凉的手，接着又调笑道:“今晚风大，颇为寒冷，云云一向怕冷，入夜前来，可否是要我为你暖塌”
舌尖缓缓吐出暧昧的话语:“半夜谈心，颇有情趣，原来云云蓄谋我已久啊。”
韩云“!!”
“你说得是什么胡话”
“哦~口是心非，恼羞成怒了真是可爱~”
林听月半倚靠在椅子上，眉眼慵懒含笑，玉质修长的手指撑着自己的额头。
听着他话语暧昧，韩云刚刚的难过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此刻只想打死这不要脸的。
他又开始说着什么调戏人的话。
脑门上三条黑线，实在是听不下去的韩云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后几日，韩云都跑到军营帮忙，林听月倒也没拦着他。
一日午后，寂静的屋内带着午后的安静，阳光明媚正好。
外面却仍然是人人形色匆匆，家家关门闭户，着急忙慌为即将来临的事做准备，气氛紧张。
和外面的慌乱不同的是，林听月拿着本书了看了一上午，午后还颇有闲心煮着茶，这个时代流行煮茶，但工序复杂。
然而在林听月做来却是格外优雅简洁，他慢悠悠煮好茶，他甚至还有闲心给韩云讲讲煮茶姿势，然后徐徐悠闲的喝着茶，在窗口静静坐着，风微微吹动他的衣袂，恰是一副美人临窗的绝美古画。
“你倒还真是有闲情雅致。”韩云疑惑地说道。
林听月嘴角含笑，不置可否。
“他在等人。”谢伯轩在一旁闲闲开口道。
“还是伯轩懂我啊。”
这黑心包子，谁想懂他啊，感到一阵无语谢伯轩白眼都快翻到房顶上去。
“过来。”
林听月向韩云温柔一笑:“云云喜欢吃庸州的脆果儿吗？听说在那极为有名。”
韩云往他手里拿着的书上一看，原来是一本地志书籍。
下一站是要去庸州吗？
要离开了吗？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请进。”
来者是一个年约五十余岁的将军，虽然身着盔甲，看着却是文质彬彬很儒雅的相貌，正是关城边境军首领张季。
他原来是戚老将军一手提携的，为人稳重，善于守城。
戚氏满门皆被灭后，边塞苦寒，常年征战风波不断，在这吃力不讨好;没人愿意来，而且在本朝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如今的大魏，无过便是功。。
张季虽然没获罪，又因为有点本事，所以他依然留在关城代领原戚家军，只是这政治生涯也到头了。
他衣脚角凌乱，显然是急匆匆赶来。
疾步走到林听月对面坐下，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茶水，微微喘着气。
此刻这张平日里温和儒雅的脸带着些许怒气:“好得很!你们林氏真是好手段!”
林听月又给他到了杯茶水，缓缓说道:“今日天气热，张将军不妨再多饮一杯茶水，降降火气。”
“呵呵，温度正好，早在这等着我呢!”
“你们一步步逼迫，逼得我不得不来，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张将军这次慢慢喝完水，咬牙切齿道。
“我不过是代人走一趟罢了。”林听月缓缓说道。
“我既来了，就代表林氏有着足够的诚意。”
“何况这对将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知道将军一身傲骨，可你想想你身后的将士们，和关城的百姓们，他们过得可不容易啊。”
张将军看了眼站在门口，跟随他而来的士兵，默默无言，眼底沉痛。
沉默良久，张将军面带痛苦，颤抖道:“这些年，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们。”
“是我连累了将士们，我也知道我的坚持是错的，可是可是老师他他”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将脸深深埋入双手中，以手捂住脸无声的哭泣，身体颤抖，显然是难以自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然而这世间伤心无奈之事何其多哉。
没有人觉得他的哭泣是可耻的，只是静静的，听着这压抑的哭声。
“张将军请回吧，明日北戎军便可退，到时自会有人与将军交涉。”待他情绪平静，林听月缓缓开口道。
“林氏要做什么我不管，做了你们的棋子也是无可奈何，只希望你们信守诺言。”张将军定定地看着林听月，似乎想看出什么。
但林听月是何等人，神色淡然:“将军多虑了，”
见言语刺探无用，张将军无奈离去。
看着韩云容色沉静，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对林听月说的模样，谢伯轩识趣匆匆离去，屋内就剩韩云与林听月两人。
“这次的北戎军是你们引进来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韩云开口问道。
林听月沉默。
韩云继续问:“你明不明白这样做给多少家庭带来伤亡”
“云云，你不懂”他叹息道。
“我不懂你有没有出去看看!每天牺牲的将士有多少，看看那些可怜无辜的百姓!他们过得有多惨!而你们!只知道玩弄权术!!”韩云愤怒道。
“你有没有看到!你出去看看!!”
“我看到了，第一天来时便看过了，我看到了，却不同你一般感同身受。”林听月淡淡说道。
“我对你很失望。”
“失望是因为你曾经对我有期望，我告诉过你的，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你真以为我是人们口中那个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吗？”
“此间事了，明日便出发去庸州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
韩云沉默片刻:“是，是我错了，我不会跟你去庸州。”
顿了顿:“我要留下来，留在关城。”
“你说什么”
韩云没理他
“你在说什么”林听月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韩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薄怒。
“没听清吗？没听清我再说一次，我要留在关城，我要加入边境军，同他们一起守护关城。”韩云淡淡回应，像是嫌气他不够轻。
“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
“救命之恩，将来还你，但此刻我要留在在关城，我不会离开。”韩云言语虽轻，却神色坚定。
“戚家之事与林氏所作所为，你年纪尚小，其中纠葛，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知道你是在怪我，但关城苦寒并且混乱，大魏此刻与北戎情势紧张，南齐虎视眈眈，你在这会有危险”
“你有许多事都不明白”
韩云静静听着，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