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合道白塔镇
少年周杨屹立山巅。
大青牛站在身后,身边站着一位老道人,而另一边,周杨的一只手被一个红衣小孩拉住,是那种紧紧地拉住,手不住的颤抖。
他离老道士远远的,但是就算隔着一座天下他也觉得相隔还是太近,只有抓住这个少年的手,才会稍微感到心安。
老道士看着周围的山峰,像是看着一座天下,看不出心中波澜,面色平静如一成不变的苍山,在他的眼里,众生如那些山头和山头上的树木野草,没有区别,对于他来说,这座天下就像是他顺手而为的一件作品,没有特殊也没有区别。
但是,从那场神战之后,他的心态略有变化,这位“生乎太无之先,起乎无因,经历天地,终始不可称载,穷乎无穷,极乎无极也。与大道而轮化,为天地而立根,布气于十方,抱道德之至纯,浩浩荡荡,不可名也。”的大道之祖,这位见过太多的宇宙变幻和至高而无极至小而无内生于太无之先的大德之祖,因为那一场荡气回肠的神人之战而变得神性略减而人性略增,特别是那一道孤独的耸立天地间的持剑背影,将自己的大道散于天地间而救苍生的义无反顾,让他这个视万物为刍狗的“心不动”之人有了一丝动摇,所以,这场爬山之局并非是老道人的无聊之举,而是真切的一场问心局,问少年也是问自己。
少年周杨,小双的大道分身之一,通过了这场局。这个天生地养的少年,从登山那一刻开始,就开始了这场问心局。周杨知道了自己是谁,包裹在他身上的封印,开始揭开。
西圣天的那个创世神还活着,那个苍凉背影散道于天下让他动容的人也活着,持剑的背影仍然顶天立地,时刻守护着他背后的苍生。神人之战还要继续下去,他这个无聊的老道士本继续隔岸观火,只是,心里的那一丝不忍变成了行动。
他终于还是插手了!
要救天下,先要整治这座天下,还有那九天上的神与仙,他不出手,不意味着他心里没有个准绳,他看着,不意味着他会一直容忍那些糟蹋他创造的一切,所以,他的棋盘上有不少棋子,可以用来治世和救世。
说是棋子,也是无奈,他不愿意做下棋人,但是,没有办法,是那些神、仙把他逼出来,一定要让他做这个棋手。而他手中的棋子心甘情愿做棋子,义无反顾!
这就是所谓的愿为苍生葬春秋吧!
“能在这里见到我也是你那教书匠父亲逼的,没办法,便是我也要给他面子,谁让我把人家当棋子了呢?让人家做棋子就要给人家好处,何况,他完全有能力挣脱出去,甩手不干也是天经地义…只是,这小子的脾气还真是不小,这些年几层天了,被他打烂了,到处惹是生非,故意的,你别看你的教书匠父亲老实的放个屁都难,其实他才不是省油灯,到处惹祸都是打着我的旗号,真他娘的不是人!”
老道士突然乐了,“不过,我喜欢!”
“那座白塔都给你了,等于是一座洞天,平行于你所在的世界,白塔是门,无论你到了哪一座天下哪一重天,这座洞天就在哪里,只是有一件事,现在你可以是周杨,但是,到了那一天你必须是小双!”
“这个红衣孩子交给你,送给你解闷儿,不要太当回事,心情不好把他丢进茅坑里解解气都可以,但是别真的打死他,毕竟还有点用处。”
红孩子紧紧拉住周杨的手,紧张压制住了愤怒,或者说愤怒也变成了紧张,这个老头子,一个眼神都可以令他万劫不复!
老道士指了指大青牛,大青牛来到少年身边,蹭了蹭少年的衣服,老道笑道,“这小伙子和你们父子真是有缘,老子骑完儿子骑!”
大青牛牛眼瞪向老头!
老道士揉了揉少年周杨的脑袋,目光中不自觉露出慈爱之色,“你父亲是我的徒儿,一场神战,分魂散于寰宇,担山大仙肩挑两座天下,你父亲在这两座天下聚魂,成就了九个分身,在不同的世界,其中有他自创的轮回界,还有神战之后遗落的神秘碎片,机缘巧合之下,可能你们都会遇到,万一有个阴差阳错,你们做朋友当哥们儿都有可能,嘿嘿,想想就好玩!”
“但是,不要当真啊,就算是九个分身,每一个分身足以登顶天下,小心无大错…老牛啊,你干啥呢?”
大青牛摇着脑袋,尾巴在老道士身上“啪啪”的甩,老道士拍了拍牛背,笑道,“辈分的事,你自己说了算!”
少年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那,妞妞怎么办?”
老道士笑道,“妞妞和你一样,本尊还未出现,不过你小子虽然被小双那孩子斩断了因果,但是要记住,你始终还是要回归的,两个分身也有意思,若妞妞不记得过去,娶了当媳妇也没问题,但是,若是人家记起了前世记忆,你就要成全人家的心意,不可死皮赖脸!”
周杨摇摇头,“我只要一日叫周杨,我一日不会做那些事情,既然妞妞也是分身,那就等着好了,就等到我叫小双的那一天。”
老道士欣慰的点点头,“那小子叫你去南洲必有他的打算,我也不当多事的老头子,此去南洲,你自己做打算,有老牛和这个红孩子,一切都会有惊无险,放开做。”
老道士信手在眼前一划,眼前空间便出现一道黑洞一样的隧道,老道士顺手将两人一牛送入黑洞内,自言自语,“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黑洞内,周杨搂住大青牛的脖子,红孩子则紧紧搂住周杨的脖子,二人一牛,天旋地转的被喷出黑洞,红孩子和周杨都瘫倒在地,想吐吐不出来,憋得满脸涨红,红孩子终于平复了气息,咒骂道:“肯定是故意的,这该死的老家伙,等我恢复了,打不出他屎来!”
大青牛居然点头,口吐人言,“你的屎不少!”
红孩子爬起身,来到大青牛面前,与大青牛头顶头,笑道,“其实,我喜欢你多一些,一千年了,你不想我?”
大青牛牛鼻子喷出一股雾气,直接将那孩子喷出去老远,“打开那座塔,里边有酒!”
周杨看了看周围,乃是一处四面林地,眼前这一块却是空地,很好的遮掩场所。小双心念电转,白塔出现,耸立在空地,塔门打开,二人一牛就进了白塔,一转念间,便已到了红庙村。
红庙村,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中,小双家老宅来了二人一牛,已经被周杨收拾干净的小院和屋子更是干净利索,屋内,地上摆放一坛坛美酒,大青牛此刻已化作人形,大脸中年汉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粲然一笑,“老头子还是有点信用的!”
屋内,一张方桌,桌上放着几本书,《南华经》和《道祖经》以及其他道家经典,小双翻看《道祖经》,虽然记忆中这部经书并不陌生,但是珍贵的是,这部经书乃是道祖亲自注释的原本,珍贵不说,乃是道祖对自己经文的进一步阐述和心得,乃是阅天之文,大道之行的引导师。
周杨珍而重之将这部经文放在怀里,贴身而放,就在胸口。
然后三人悄无声息来到北树林,周杨兑现若言,将教书匠和伶俐人的棺椁安放在窟窿山之内,一处山洞,气盛之地。
然后回到现实世界,周杨收起白塔,三人行,出树林。
出树林方知乃是一处莽山峻岭,此刻站在高处,位于群山之巅,眼下俯瞰一座座山头,隐现于云海,太阳照射下,有云蒸霞蔚之感,大青牛说,这是南洲的十万大山深处,方圆数万里都是崇山峻岭,人间城郭都隐没在这十万大山之中。
红孩子在地上跳跃,如一朵红云飘荡在云蒸霞蔚的云海间,那一朵红云翻滚着,引荡层云,像是用一根木棍搅动缸中之水,形成旋涡,那云海便如旋涡,然后如水柱钻天,红孩子被水柱一样的云卷顶入高空,在空中手舞足蹈,像是刚学会狗刨的孩子。
出了那座山,离开了老道,红孩子便觉得天大地大,任我逍遥。
大青牛摇摇硕大的头颅,觉得这孩子真是永远长不大。
周杨倒是不担心胡折腾的红孩子,在寻找下山的路,见脚下就是山路蜿蜒,好像特意摆在跟前的,与大青牛慢悠悠下山,全然不理睬还在兴头上的红孩子。
左右转圈盘旋着下山,期间风景自不待言,若说人间有趣,大概风景算一趣,比如半山腰,两座山头之间这条栈道,悬挂两侧,像是一条悬之又悬的吊桥,山风一吹,微微晃动,脚步踏上去,孩子一道红影在身边窜过,站在那边的桥头,小身子使劲左右摇晃,整座吊桥就剧烈摇摆,孩子有趣,大青牛生气的样子也很有趣。
“闲的,幼稚!”
过了吊桥,再入山,另一座山就是另一个风景,山体雄浑厚重,虽在山中,确有了些许平原的味道,大山中的村落如散落的繁星,再大一些的城池一样的村子,占据最大一片平原,从山上往下看,便如棋盘,经纬交错,很是壮观。
三人来到城池前,顺着进城的路就进了城,南洲四季如夏,街路上鲜花盛开,灿烂的极为好看,这地方到底是山区,骏马施展不开,就看到进进出出牛驴拉车,更多的是头戴围帽的男人女人挑着担子,寻找街边的空位,然后卸下担子,摆放一些山货或者特色小吃,就马上哟呵起来,“蛇泡毛瓜羊奶子!”
周杨三人在一个个小摊贩前流连忘返,红孩子倒是没起幺蛾子,但是,小眼睛咕噜噜的专门往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瞄,一会儿双手对着大屁股的娘们儿的大屁股做曲线状虚画,一会儿瞄准姑娘的胸脯,口中啧啧赞赏。大青牛踢了坏孩子一脚,小孩子借势扑到一个姑娘怀里,一双手搂住人家脖子,小脸在人家胸前左右蹭,一脸委屈的喊道:“我是可怜孩子,一天到晚挨打,姐姐带我走吧!”
姑娘刚开始脸红,一副气恼的样子,再看可怜兮兮的小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好看极了,又忍不住母性大发,搂着孩子拍着孩子后背安慰,“是啊,怪可怜的!”,然后瞪向目瞪口呆的浓眉汉子,斥责道:“虽说养不教父之过,但是你这教育方法也太过简单粗暴,给孩子些耐心…算了,一看就是粗鄙汉子,又哪会带孩子?”
姑娘将赖皮赖脸的红孩子放下,顺手花了几个小钱,给孩子买了一兜子山果,哄着孩子吃了两颗,又瞪了一眼浓眉汉子,这才款款离去!
汉子目瞪口呆到口水直流,周杨拍拍自己的额头,红孩子脖子上挂着小兜兜,嘴上叼着一个果子,小手背后,一步一嘚瑟惹得两旁的行人啧啧,“这谁家孩子,长得跟画上的年年有鱼那孩子似的,真好看还好玩!”
其实很多人都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圈,只是全然不知而已。
周杨心中剔透,时刻默念口诀,小孩子的心弦如被鼓槌击鼓,时时刻刻颤动,小孩子忍住快要散架的神魂,规规矩矩走在周扬身边,“我还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