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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大楚远征军PTSD了! 没有人口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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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侥幸躲过洪水为分界点,胡问静大军的行动速度陡然上升了一倍,以前每日行军五十里,如今每天至少前进百里,无数胡人泪流满面,痛骂石虎:“该死的石虎,若不是石虎给汉人送了大量的马匹,汉人怎么会陡然快了这么多!”有胡人更是悲伤极了,汉人步兵变成了骑兵,这羯人是不是故意勾结汉人?

    但这行军速度在大楚军的面前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某条河水顶多到膝盖的小河边,三千汉人大军恶狠狠地看着四周,(弩)上弦,铁盾在手。胡问静眼中精光四射,厉声道:“斥候回来了吗?”覃文静握紧手中的长剑,厉声回答:“还没有!”宁白自言趴在地上,细细地听,据说上游被截断之后忽然积蓄的河水会产生巨大的压力,导致地壳运动,产生轻微的地震。陈酿死死地盯着地面和天空,大灾之前会有蚂蚁搬家老鼠乱跑乌鸦乱飞。

    有大楚士卒惊恐地看着清澈的河水,总觉得浑身发抖。有大楚士卒都不敢看前方的小河,总觉得一眨眼之间就会变成汹涌的大河。

    胡问静认真地看地图,很神奇地没有在地图上看到眼前的这条小河,愤怒无比:“哪个王八蛋画的地图?”这地图就是在一张纸上花了几条线已经令人深恶痛绝了,李广这个级别的将领都被地图搞迷路了,更令人痛恨的是这地图竟然会缺胳膊少腿,时不时就少了一条河流少了一座山谷!画地图的家伙必须全家切腹自尽!

    胡问静悲愤无比:“本座是来打仗的,为什么给我一副旅游地图?”军用地图上至少该标明河水一年四季的水深!这叫水文,是战争基本需求!

    其余将士同样愤怒无比,不是说羌胡杂居地都是黄土高坡,水都喝不上吗,为什么有这么多河流?老子是不是来了假的黄土高坡?

    远处,斥候从二十里外疾驰而回,远远地大叫:“安全!”

    胡问静坚决不信:“再等其他斥候!”

    覃文静等将领用力点头,向上游派出去了以往十倍的斥候,只回来了一个哪里算是查清了事实。

    其余几个斥候也回来了:“安全!二十里内没有截断河流的迹象。”

    胡问静这才松了口气,用力挥手:“冲过去!”带头跳下了浅浅的河水之中。

    三千大楚士卒用与敌人进行最后一战的气势跳进了小河,齐声怒吼:“向前!向前!一直向前!直到战死!”

    胡问静站在河水之中,死死地盯着上游方向,嘴里拼命地催促着:“动作快点!混蛋!没吃饭吗?快点!”

    三千大楚士卒一边同样惊恐地看着上游方向,一边拼命地向河对岸冲去,不到膝盖深的清澈河水宛如经历了几千万匹鳄鱼翻滚,水花飞溅,一条条小鱼惊恐地越出水面,一颗颗鹅卵石在水底激射。

    三千大楚士卒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疯狂地冲过了浅浅地小河,有士卒踏上了河岸,绷紧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过来了……”他望向小河上游,没有看到令人震恐的白色细线,也没有听到震耳欲聋的水声,只觉今天真是自己的幸运日啊。

    胡问静厉声叫着:“不要停!继续向前!”

    其余士卒用力地推停下脚步的士卒,厉声叫着:“太近了!不够安全!再前进百丈!”

    三千大楚士卒继续狂奔,直到远离河岸几百丈,这才瘫倒在地,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微笑。

    几个斥候从前方回来,认真禀告:“前方有个小山谷,大概六七里长,没看到有敌人埋伏。”

    胡问静认真地问:“山谷之外是不是有大河?”斥候用力摇头:“没有!”

    覃文静追问:“山上有没有山涧?”斥候悲伤了,这点怎么可能知道?

    宁白自言怒了:“还不去仔细查看!”

    无数士卒怒视几个斥候,这点小事都查不清,要你们何用?

    胡问静仔细盘算,道:“六七里长的山谷,我们小跑前进,一炷香也就过去了。”

    陈酿用力摇头:“怎么可能!才六七里而已,我们跑快点,顶多半炷香就够了,就这点时间胡人绝对来不及决堤放水!”

    一群瘫倒在地上的士卒大惊失色,半炷香?你家走路是靠爬吗?六七里路而已,老子一盏茶时间就跑过去了!

    自从遇到洪水之后,大楚三千将士自胡问静以下个个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心理疾病,看到河水和山谷就发抖。

    有士卒想到那几百人高马大的羯人骑兵在洪水之中哀鸣都来不及发出,瞬间沉入水底,只觉若是换成自己只怕水花都没有一个就到了河底了。

    有士卒颇为精通兵法,只觉胡人其实不够机灵,为什么要用简单的截断河水呢?若是挖了沟渠引了大河改道,在某个细长的,两边都是峭壁的山谷之中陡然爆发洪水,他们又能往哪里逃?大自然有时候微弱的蚂蚁都能改变世界,有时候强大到任何生物无法抗衡。

    胡问静认为胡人没有采取改变河流走向淹没山谷的做法,原因只能是两个,第一个原因是河流远离山道,水量不够,或者山道地势开阔,四处可以攀爬,无法用洪水淹死大楚军,第二个原因是她忽然带领大军杀入羌胡杂居地,胡人来不及挖掘沟渠改变河流走向。毕竟引导河流改道进入山谷那是超级大工程,绝不是几万人挖几天就能搞定的。

    所以提高小心提防一切河流与山谷,并且提高行军速度,不给敌人水淹七军是重中之重。

    胡问静厉声道:“休息一炷香时间,冲过山谷,然后加快速度进入宁夏平原!”三千士卒用力点头,只要他们进军的速度快,敌人就来不及用洪水淹死他们。

    ……

    卫岳长长地叹息,从实战第一次感受到了到手的宏伟胜利飞走的痛苦。

    “若是能够一举淹死了胡问静……”这个设想实在是太美好了,卫岳都舍不得多想,他悲伤地看父亲卫瓘,就算不能用河水淹没整个山谷,至少用河水将胡问静困在某座没有吃的没有干净水源的山上,岂不是可以重蹈关羽抓于禁的覆辙了?

    卫瓘笑着摇头:“这羌胡杂居地的地理不比襄樊,想要水淹七军是做不到的。”纯粹是地形问题,想要用河水淹死人、分隔敌军、摧毁敌人的后勤等等手段在羌胡杂居地都做不到。羌胡杂居地在地图上看起来都是山,似乎处处是峡谷,其实山是真的多,可每几座算高山,峡谷更是算不上狭窄,胡问静大可以慢悠悠地将士卒和战马带到了山上,看着河水的高峰流过,然后骑马涉水而出,或者干脆翻过了山头,踏上另一头干燥的山谷。

    卫岳失望极了,手中有绝世妙计,偏偏运气不好,真是狗屎啊。他喃喃地道:“难道老天爷要胡问静当皇帝?”明明胡问静已经上当了,但是在最后一秒被羯人石虎搞砸了,除了天意几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卫瓘摇头微笑,卫岳太年轻,第一次正正经经地从全局的角度看战争,难免有些一厢情愿。在卫瓘的心中对洪水击溃胡问静的可能性也就存在过短短几秒钟而已。身为大将怎么可能指望远在二三十里外的洪水能够精确地淹死胡问静呢?

    卫瓘用洪水只是想要打开羌胡杂居地的胡人们对抗胡问静的思路,以后放火烧山,大河决堤,路上挖陷阱等等卑鄙手段层出不穷,胡问静的前进速度将会受到巨大的阻扰,甚至不得不改道前进。

    卫瓘认真地道:“接下来,才是老夫真正的计划。”为将者必须有全盘的计划,洪水只是战术上的小手段而已,成功固然欣喜,失败也无需气馁。

    ……

    几十日后,胡问静终于带领大军杀入了宁夏平原,三千将士看着眼前的平原大声地欢呼,再也不用担心在山谷中被淹死了。

    数骑胡人骑兵见了大楚军,远远地怪叫一声转身就跑。大楚斥候立刻追了上去。

    胡问静叉腰望向远处,一眼望去绿绿苍苍,显然不是草原就是庄稼。

    “果然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胡问静叹息道,在山区待久了,几乎以为这世界到处都是山了,忽然看到适合牧马和耕种的平原真是觉得到了江南啊。

    她挥手道:“卸下马匹背上的物品,准备骑兵作战。”经历了长期的跋涉,不论是粮食还是箭矢都消耗了不少,又得了羯人的战马补充,一进一出,这马匹的负重轻了不少,她一直保持着一匹战马没有负重,保持旺盛的体力,随时可以进行骑兵作战。

    士卒们急急忙忙地卸下物资,各种(弩)矢盾牌长矛各就各位,又给千余战马准备了纸甲,喂了草料和食水,然后坐在地上恢复体力。

    片刻后,斥候飞快回来汇报:“前方十里外有上万胡人集结,正在向这里靠近!”

    胡问静一点点不在意,上万人而已,怕个头啊。她厉声道:“列阵!”

    三千士卒立刻排列整齐,神情肃穆,等待胡人过来送死。

    远处,上万人慢悠悠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众人极目远眺,没看见旗帜,立马鄙夷了,当兵打仗竟然没有旗帜怎么成,到时候谁知道该往哪里冲?

    等那上万人又走了近一些,众人咧嘴傻笑,几乎要开香槟了。宁白自言不屑极了:“一群民兵!”陈酿摇头纠正:“就是一群胡人百姓而已。”

    那上万胡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怎么看都不是能打的模样,一个冲锋绝对立马搞定了。

    待那些胡人又走近一些,胡问静一怔,使劲地揉眼睛:“为什么他们手中没有刀剑?”

    覃文静等将领仔细眺望,果然没看到那些胡人的手中有刀剑,偶尔看到几个老者手中拿着木棍,似乎是拐棍而不是长矛。众人面面相觑,事情有些不对,那群人好像是手无寸铁的胡人百姓。

    胡问静冷笑了:“难道以为本座对老弱妇孺下不了手,所以大量的精壮士兵潜藏在百姓之中,等靠近了就会冲出来杀本座一个措手不及?”

    一群将士大笑,“杀光胡人”的口号言犹在耳,谁在乎杀得是胡人老弱妇孺还是胡人丁壮。

    陈酿厉声道:“唯有死的胡人才是好胡人!”

    一群士卒用力点头,关中人谁会忘记陈仓的屠城和铜川百姓被胡人吃剩下的白骨?

    什么老弱妇孺无罪,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什么战争与普通人无关等等高大上真善美的言语在关中人面前毫无市场。

    覃文静厉声下令:“弓(弩)准备!”齐肩高的铁盾的缝隙间,数千把蹶张弩平端瞄准,只要那上万胡人进入了射程就将他们射程刺猬。

    那上万胡人面对严阵以待的大楚军恍如未觉,继续前进,隐约可以听见那些胡人的笑声,轻松地态度与大楚军的紧张肃穆相比恍若隔世。

    那上万胡人又近了数十丈,堪堪要到达□□射程之内,忽然有人叫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万胡人一齐呼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问静与大楚士卒一怔。

    那上万胡人继续呼喊:“陛下啊,你终于来救我们了!”“陛下啊,你没有忘记我们大汉百姓啊!”

    大楚士卒怔怔地看着胡问静,那上万人是汉人?

    那上万人忽然站定了脚步,分列两边,一齐跪下,有十几个白发白絮老者跪在路中间,手中的托盘高高地举过头顶,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呼喊:“陛下啊,我们等了你几百年了,你终于记得我们了!”

    两边的百姓中有人趴在地上痛哭:“我们汉人终于回归华夏了!”

    胡问静脸色古怪,转头看一群将士,人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弩)矢,这些人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好像真的是汉人啊。

    陈酿小心地问道:“这羌胡杂居地有汉人吗?”

    周围的人都犹豫了,这个问题真的不怎么好回答。“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地方这么大,胡人也不可能遍及所有山野,谁知道有没有汉人百姓或者故土难离,或者遇到兵灾逃进山里呢?

    覃文静带了百余人翻身上马,纵马冲向那上万百姓,那上万百姓丝毫没有惊慌躲避,大声地欢呼:“王师来了!王师来了!”恭恭敬敬地跪着,丝毫没有异动。

    覃文静带人围绕那上万跪着的人四周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火把长矛大刀之类的东西,但有没有匕首什么的就无法判断了。

    胡问静带了数千人缓缓靠近,跪在路中间的十几个老者举起托盘,大声嚎哭:“我等自三百年前落入胡人之手,受尽屈辱,但我等对中原的心意却从来不曾变化,我等穿汉人衣衫,讲汉人言语,保留汉人的礼节,绝不敢有一日忘记自己是汉人,纵然被胡人欺压,被胡人殴打,被胡人杀戮,我等也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汉人,汉人的皇帝陛下一定会来拯救我们的!”

    一个老者向着天空举起双手,黝黑的带着皱纹的脸上激动的泪水长流:“父亲,爷爷,太爷爷,曾爷爷!我们终于等来了汉人的皇帝!陛下来接我们回汉人的国家了!”

    上万人齐声呼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人伏地痛哭,有人捶打着胸口:“我是汉人啊,我终于回到了汉人的土地上了!”有人满地打滚:“胡人再也不能欺负我们了!”

    胡问静冷冷地问道:“你们真的是汉人?”覃文静等人同问,这年头除了羯人和昆仑奴,其余胡人真的难以分辨啊。

    上万人震惊了,悲愤地看着胡问静道:“陛下何以怀疑我们的身份?难道我们在胡人的地盘坚持几百年,却得不到汉人皇帝的信任?”

    有百姓泪流满面,大哭:“难道我们说的不是汉语吗?难道胡人会说汉语吗?”

    三千大楚士卒冷漠极了,胡人进入华夏几百年,汉语是通用语言,哪个胡人不会几句汉语?刘渊的洛阳话比大多数汉人都要地道。

    有百姓悲伤地举起手臂,手中的鲜红的血液滴落尘土:“难道我们的鲜血不是汉人的红色血液吗?难道我们的血液是绿色的吗?”

    三千大楚士卒更冷漠了,胡说!凡我华夏土地上之上不论怪物还是人类的血液统统都是绿色的!

    有百姓大声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上万百姓一齐吟唱:“……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有百姓大声地叫:“虽然被胡人占据了我们的土地,但是我等一日不敢忘记我汉人的文明!这难道不是我们是汉人的证据吗?”

    三千大楚士卒尴尬了,这篇太有名了,山里的猴子也会背诵,算不上证据。

    上万百姓悲伤了,泪如泉涌,为何遗留在胡人之中的子女回归汉人父亲的怀抱,却被拒之门外不肯相认,人世间还有更悲哀的事情吗?

    有百姓忽然大声地叫:“我有证据!”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卷陈旧的纸张,缓缓地展开,道:“这是我的族谱!我家姓李!”

    那泛黄的纸卷上的文字苍凉古朴,怎么看都有些年月了。

    胡问静冷冷地看着上万百姓,忽然笑了:“欢迎诸位回到汉人大家庭!”

    上万百姓齐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喜的呼喊声如山崩地裂,天空的云朵都为之震动。

    ……

    “……在大约一个月前,一群汉人叛军和胡人到了这里,抢走了我们大部分的粮食,向西去了。”

    小镇内最大的房子内,几个汉人百姓的头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为首的那人偷偷看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的胡问静,急忙又补充道:“我等知道那是被陛下追杀的汉人叛军,只恨自己手无寸铁,不能保家卫国,为陛下杀了此獠。”

    覃文静等人看胡问静,低声道:“应该是卫瓘。”

    胡问静笑了:“卫瓘真是属兔子的啊,本座竟然抓不到他。”

    几个将领暗暗长叹,卫瓘真是能跑啊,从洛阳逃到并州,从并州逃到羌胡杂居地,还以为他山穷水尽了,没想到又跑向了西面,这是要跑到西凉去吗?

    宁白自言低声道:“原来这一路上我们中了卫瓘的诡计。”这一路前来真是遇到了十七八次的洪水、二十七八次的埋伏、三十七八次的陷阱,若不是胡问静比诸葛亮还要胆小一百倍,搞不好死得透透的了。但虽然大军毫发无伤,显然中了卫瓘拖延时间的诡计,让他从容席卷了宁夏平原的粮草继续逃窜。

    胡问静脸色发黑,追杀真是技术活啊。

    几个百姓头领用力地磕头,道:“那贼人畏惧陛下天威,不敢对我等汉人赶尽杀绝,唯恐激怒了陛下,所以给我等留下了两个月的粮食,若是再加上一些野菜,在山中打一些兔子野猪,勉强也能支撑到秋收了。”

    一个百姓微笑着道:“陛下,这里地多人少,又能够放牧,只要到了秋收,我等不但有充足的口粮,还能为陛下提供大量的粮食。”

    覃文静等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若是需要她们救济粮食事情就搞大了。

    原本大军杀入羌胡杂居地是打着吃光胡人的口号的,想着带来的米粮是应急所用,可以吃胡人作为主要粮食,但是胡问静竟然说吃多了会有“朊病毒”,很容易嗝屁,一路上每日都大量的吃野菜和打猎,这大楚军的粮食就有些紧张了,绝对无力援助这些汉人百姓的。

    胡问静看着欢喜的覃文静等人,忽然笑了:“你们啊,还是这么老实。”

    她指着地上跪着的汉人头目,道:“你们不会以为这些人真的是汉人?”

    覃文静等人一怔,地上的汉人头目们脸色大变。

    胡问静淡淡地道:“这羌胡杂居地山林众多,若是说躲着上万汉人,朕是信的。随便找个山头挖一块梯田或者平地,一个村子几百人就有活路了,这么大的一块地盘有个一百个汉人村子躲在山中虽然有些奇迹的味道,但是朕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看着地上的几个“汉人”头目,声音冰凉:“可是,上万汉人竟然在宁夏平原幸幸福福的生活,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朕是绝不信的。”

    “胡人若是允许汉人占领了最好的土地种地和放牧,这些胡人简直是圣人了。”

    地上的几个“汉人”脸色大变,叫苦不迭。

    胡问静继续道:“朕存着万一的心思,会不会有汉人百姓假装胡人,因此得以在这宁夏平原生存呢?胡人与汉人长得一模一样,胡人可以假冒汉人,汉人也可以假冒胡人,上万汉人一口咬死自己是胡人的某个大部落,骗过胡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问静看着四周的墙壁,笑了:“可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不能经常发生啊。”

    “你们上万人中十六岁到三十岁的男子极其的少,只怕不过百余人。这就不对了,没有丁壮,如何在胡人的地盘立足?是被胡人杀了,还是被胡人拉了壮丁?朕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们提起。”

    “你们没有马,羊群极少,朕可以当做被胡人和卫瓘抢走了,可是你们竟然没有牛,这又不对了。没有牛,你们怎么开垦这里如许多的田地?卫瓘和胡人会抢走你们的牛吗?牛对急于逃命的胡人的作用只怕不大。”

    “朕疑心很大,是不是朕想多了,卫瓘抓走了你们的壮丁,抢走了你们的牛,你们还没有想到需要向朕汇报?”

    “朕一直在打量这屋子,很可惜,这屋子虽然简简单单,既没有汉人的雕花栏杆,也没有胡人宝塔尖角屋顶,可是朕确定这不是汉人的房间。”

    胡问静冷冷地看着一群胡人:“因为这里没有祠堂,没有祖宗灵位,没有书房,没有学堂。你们口口声声是汉人,却没有汉人大家族或者汉人村落最常见的东西,你们没有养鸡。”

    “你们怎么会是汉人?”

    胡问静平静无比,任何一个怀疑单独拿出来都不算铁证,但是这么多怀疑汇聚在一起,简直是铁证中的铁证。

    覃文静等人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几个“汉人”头目,没想到被胡人耍了。

    胡问静叹息道:“你们真是机灵的人啊,竟然想到了假冒汉人,若是冀州幽州的胡人有你们一分聪明,就不会被朕杀光了,吃光了。”

    几个“汉人”头目跪在地上,嘴上犹自道:“陛下,冤枉啊,冤枉啊,我们真的是汉人!”

    胡问静冷冷地看着。

    一个“汉人”头目浑身发抖,哽咽着道:“陛下,我真的是汉人,我有族谱,我会写汉字,我会背诵汉人《诗经》!”他张嘴道:“关关雎鸠……”

    “够了!”几个“汉人”头目中有一个女子淡淡地道。

    那几个汉人头目瘫倒在地上,唯有那女子平静地抬头看着胡问静,道:“陛下,我是羌人智者那德罗西,我是这一切的谋划者。”

    胡问静认真地问道:“卫瓘带了多少人去西凉?”

    那德罗西笑了,胡问静说话真是直接和抓住重点啊。她认真地道:“卫瓘带来了大约三四万人,其中约有近万人是匈奴人。在陛下击杀了石虎之后,宁夏平原诸部落震恐,又有四五万人跟随卫瓘向西而去,这一路而去还有不少部落,想必到达西凉的时候会有十万之众。”

    胡问静轻轻鼓掌:“老卫真是了不起啊。”卫瓘能够鼓动胡人跟随他向西逃遁,胡问静认为这并不稀奇,卫瓘原本就是精于人心的高手,钟会征蜀的必杀局竟然被卫瓘硬生生破了,借着胡问静“吃光胡人”的凶名以及战无不克的威名恐吓煽动胡人跟随他逃跑几乎是卫瓘的看家本事,可卫瓘明明手中有这么多兵力,竟然能够忍住诱惑,不与她决战,这决断真是超出了普通将领的高度了。

    覃文静也夸奖道:“卫瓘真是能够忍。”其实胡问静带领三千人亲自杀入羌胡杂居地既是因为财力物力的限制,也是给卫瓘设置的圈套。将卫瓘赶出洛阳,赶出并州,像一条丧家犬的四处乱逃的元凶胡问静只带了区区三千人,缺乏支援和后勤的情况之下傻乎乎的深入不毛之地,换做别人早就带领所有大军疯狂进攻,誓要杀了胡问静了。然后,胡问静的蹶张(弩)就会教围攻她的大军做人,一人四骑更会是所有步兵的噩梦。

    胡问静与覃文静等将领详细地推演过战局,就算卫瓘发动了十万大军,就算胡问静如同李陵一般被围困在某个山头,粮食耗尽,三千铁骑也可以用百万(弩)矢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凭借马力逃回关中。

    可是不知道胡问静以“破产”的决心杀入羌胡杂居地的卫瓘竟然咬牙忍住了。

    这乌龟神功真是登峰造极了。

    覃文静等将领看着胡问静,一脸的遗憾,至此,杀入羌胡杂居地的诸多战略目标之中的“诛杀卫瓘”已经彻底失败。大楚军缺少补给,没有向导,再向西追杀卫瓘就是赌命了,堂堂大楚朝的皇帝陛下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潜逃的丧家犬赌上性命。

    几人看着胡问静,眼神中带着安慰。西凉有马隆在,论打仗,卫瓘绝不是马隆的对手。

    胡问静摇头,她已经猜出了卫瓘的计划了,这一局又是卫瓘赢了。

    那德罗西恭恭敬敬地看着胡问静和覃文静等人,其余胡人却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唯恐被胡问静吃了。

    胡问静看着那德罗西,道:“朕听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时候被感动了,你真是一个聪明人。”

    那德罗西恭敬地道:“陛下,草民只是想要一条活路。”

    “陛下在西凉曾言,这‘鲜卑’、‘氐’、‘羌’只是地名,鲜卑人、氐人、羌人就像冀州人、荆州人、蜀人,大家都没什么区别。”

    “草民细细地想过了,虽然这些言语只怕是陛下为了安稳西凉的胡人而胡说八道的,可是草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秦人的口音与六国不同,秦人听不懂楚人言语,听不懂六国其余诸国的言语,秦人不曾杀光了其余国家的人,而是吞并了。”

    “北戎、南蛮、东夷、西狄,鲁国可被视为蛮夷?”

    “秦人的北面和西面是戎人,秦人与戎人杂居,最后戎人或向北入了匈奴,或成为了秦人,这秦人难道有一部人不是中原人?”

    “大汉一直迁移草原部落进入华夏,《春秋》有言,‘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我等虽然是羌人,是匈奴人,是氐人,但是我等入中国百十年,已经忘记了草原的语言和习俗,为何我等不是华夏人?”

    那德罗西看着胡问静,严肃地道:“我知道陛下痛恨吃了汉人的胡人,可是我等都是妇孺,大多数人一直躲在后方,既不曾杀了一个汉人,也不曾吃了一个汉人。”

    “我等虽然不曾亲手杀人吃人,但是我等也享受到了胡人杀戮汉人的红利,若不是胡人杀戮汉人,我等老弱妇孺又怎么会住上汉人的大房子,有米粮可以吃。”

    那德罗西慢慢地将额头抵在地上,道:“这个罪孽我等无可辩解,雪崩之下,哪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只是,我等真心想要活下去,向西而逃也好,向北而逃也好,与陛下大军作战也好,对我等而言都是死路,我等知道假冒汉人是瞒不过陛下的,可是我等宁可留在这里,祈求陛下的仁慈,求一条活路。”

    覃文静与陈酿宁白自言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犹豫。从广义上说,这些胡人当然该尽数杀绝了,胡人杀汉人,汉人就理所应当的杀胡人。可是她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知道战争之中其实大多数老弱妇孺凄惨无比,所谓的战争红利往往都是落在有钱人有权人手中,普通人唯有欢呼鼓掌的份,什么红利都享受不到。但若是放过了这些胡人,却又是心头大患,谁知道这些胡人嘴里喊着“我是汉人”,心里是不是想要杀光汉人。

    胡问静盯着那德罗西,轻轻地鼓掌:“你超出朕预料的聪明,你赌对了,朕舍不得杀了你们。”

    覃文静等人愕然。

    胡问静道:“朕根本不可能杀尽羌胡杂居地的胡人。这么多山,随便往山里一躲,朕难道还能搜山不成?朕一路杀戮而来,躲在山林之中的胡人绝不是少数。等朕一走,这羌胡杂居地又成了胡人的地盘,不用十几年,又有几十万胡人盘踞羌胡杂居地,依然是朝廷的威胁。”

    “朕想要掌控这羌胡杂居地,唯一的办法就是迁移汉人占领这块地方。”

    “可是,朕没有人口。”

    胡问静重重地叹气,大缙太康三年统计天下人口,共有377万户约24768900人,虽然有些隐瞒的户口,而且也不确定司马骏之类的博爱人士是不是把胡人也统计进去了,但大致差距应该不大。

    以此为基础估算人口,胡问静在荆州的纸面人口数量约有三百万,但大山中的人口真的只是“纸面人口”,如排湾族之类愿意按照“纸面人口”缴纳部分赋税的山民已经是优等人了,她实际控制的人口应该在两百六七十万。司州人口在大缙时候有四百七十万,胡问静几乎是完整得到了司州,只损失了邺城附近的人口,最终落到胡问静手中的人口怎么也有四百万,然后就是豫州的八十万人口,这也是尽数落在手中的。扬州的两百五十万人口就有些悬了,除了长江沿岸,东南山区又是纸上人口,所幸江南的人口原本就集中在长江沿岸,这东南山区的人口原本在大缙数字就不那么准确,胡问静估计扬州应该为大楚朝提供了一百七八十万人口。剩下的地盘中的人口少得可怜了,雍州不用说了,关中大战,除了长安几乎伤亡殆尽,算上各处的大军,关中不知道有没有三十万人口。兖州、徐州、青州经历了许久的战火,又被司马越司马柬带走了大部分,三个州留给胡问静有二十万人口吗?这幽州冀州已经是无人区了,而且还在于胡人血战,人口不算也罢。凉州的“汉人”倒是不少,可是这些“汉人”都是欢快的踢蹴鞠的“汉人”,胡问静都没敢算到汉人的人口之内。

    胡问静号称大楚皇帝,自以为使华夏免于五胡乱华的惨烈,但大楚朝的纸面人口不到千万,实际控制人口不过七百五六十万。

    这点人口别说统一地球了,在另一个时空之中的21世纪甚至填不满一个杭州。

    如此可怜的人口之下造成了胡问静此刻手中有无数的待开发的良田,只愁人口不够,而不是田地不够。

    胡问静可以为了消灭隐患追杀卫瓘,摧毁羌胡杂居地的胡人势力,可是她既没有兵力一寸一寸的搜索华夏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人口占领每一块可以耕种的土地。胡问静做不到“杀光胡人,吃光胡人”,只能逼迫胡人的主力离开汉地十八省而已,然后牢牢地守住各处险要关隘,堵住胡人进入中原的道路。

    如此窘迫的情况之下,胡问静可以将关中或者其他地方的汉人迁移到羌胡杂居地吗?

    宁夏平原河套平原虽好,能够比中原和关中更好?

    又该迁移多少人到宁夏平原与河套平原?迁移少了,只是给杀回来的胡人送人头,迁移多少才能保证不被胡人杀戮?

    胡问静压根没有想过迁移汉人到河套地区,她只想将胡人赶走,然后继续修炼乌龟神功,争取几十年后汉人的人口大爆发,忽然有了五六千万人口,那么她就能够开始迁移人口去河套地区了。

    胡问静看着那德罗西,这个胡人女子很聪明很聪明,抓住了她的弱点:她缺少人口,她愿意吸收胡人。

    胡问静心中有对吃人的五胡乱华的憎恨,所以毫不犹豫的吃胡人,但胡问静心中对具体到每个人的胡人却又缺乏怨恨。

    氐族、匈奴族、鲜卑族在另一个时空的世界中早已经彻底融入了汉人之中,鲜卑族还能从姓氏中找到异族的痕迹,而氐族匈奴族是彻彻底底的汉化了,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羌族是五十六个民族之一。

    胡问静怎么对这些“胡人”的个体产生彻底的憎恨?

    胡问静盯着那德罗西,道:“朕可以接受你们成为汉人,但是,朕需要你们做出表率。”

    那德罗西缓缓点头,没有必要与胡问静说谎,大家直接点更容易沟通,她严肃地道:“是,草民知道。草民愿意交出粮食,派族中的丁壮男女加入陛下的大军。这河套地区但有胡人存在,我等都会尽力宣扬陛下的仁德,劝解他们归化,若是他们不肯,草民就杀光了他们。”

    胡问静点头,道:“朕不会允许你们阳奉阴违,披着汉人的皮,做着胡人的事情。朕会派汉人到这里统治你们。你们必须彻底抛弃胡人的衣衫、文字、习俗、传说、宗教、语言,你们必须改为汉人姓名,穿汉人衣衫,说汉人言语,以汉人为荣。”

    那德罗西点头:“是。”

    宁白自言盯着那德罗西,道:“你此刻是不是觉得心中悲凉,为了活下去,竟然要抛弃自己的文明?”

    覃文静立刻握住了腰间的长剑。

    那德罗西惊讶极了:“完全不会!汉人是世上最强大的种族,我等从草原千里迢迢冒死赶来,就是想要做个汉人,吃好的,穿好的,再也不放牧了,种地多好啊。”

    一直趴在地上发抖的胡人一齐点头,真心诚意想做强大的汉人,谁愿意被称作胡人啊。

    “归化!我等要归化汉人!”一直颤抖的胡人们不颤抖了,言语坚定无比,真心诚意,能够成为汉人是一直以来的梦想,不然他们怎么会认真的学《诗经》,认真地学汉语?不愿意成为汉人的胡人已经尽数跟着卫瓘走了,留在宁夏平原的胡人不论是跟随那德罗西从关中逃过来的胡人,还是羌胡杂居地的胡人,个个真心要做汉人。

    有胡人哭泣道:“我听说西凉的胡人可以成为汉人后,哭了许久,若不是实在不认识路,我早就去西凉了!”其余几个胡人用力点头,眼睛放光。

    胡问静秒懂:“第三世界人民移民漂亮国!”一群人瞅胡问静,陛下说的俚语完全听不懂。

    胡问静心中叹息,杀掉吃汉人的胡人,吸收没有吃汉人的胡人势在必行,但是隐患重重,简直是考量微操了,更糟糕的是卫瓘显然也看出来了,未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胡问静看着天空,忽然想到了满清杀入中原的手段,她恶狠狠地笑,不就是以夷制夷嘛,胡某也要组建“胡八旗”!:,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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