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驱虎吞狼 继续杀胡人
“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整齐的口号声中,数百汉人士卒站在丈许高的泥土堆上毫不畏惧地面对下方的鲜卑骑兵,每个人手拿长矛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数千鲜卑骑兵在泥土堆下徘徊叫嚣,就是不敢冲上去,这简陋的泥土堆神奇的是骑兵的克星,任何一个敢于纵马冲向泥土堆的鲜卑勇士都会用他的鲜血染红泥土堆。
远处,有鲜卑骑兵取出了弓箭,却不敢走到射程之内,只是远远地站着。
泥土高墙后,千余汉人(弩)手镇定地坐在地上休息,一点都不紧张,(弩)的射程比弓箭远,容易瞄准,那些鲜卑弓箭手敢再前进几步,他们就能秒了鲜卑弓箭手。
号角声中,鲜卑骑兵之中绕着土堆开始打转,不时有人大声的嚎叫,土堆上的汉人士卒只是镇定又自信地看着鲜卑骑兵们,固守土堆。
有鲜卑将领厉声叫着:“不要怕汉人吃人,汉人能吃人,我们鲜卑人就是吃人的老祖宗!”
一群鲜卑骑兵惊愕地转头看那将领,谁怕汉人吃人了,大家都吃人,战死了就会被对方吃掉,大家心里压力都一样。有鲜卑骑兵耐心地解释:“我们的战马无法冲上泥土高墙。”再雄壮的战马,再高超的骑术在泥土高墙面前都毫无用武之地,稀松的泥土会陷落马蹄,轻则步履艰难,重则折了马腿,前者被泥土高墙上的汉人士卒轻易当了活靶子,后者倒是无妨,不过是从马背上掉落泥土之中,然后翻滚到了泥土高墙之下,狼狈是狼狈了些,小命肯定是保住了。
那鲜卑将领厉声道:“那就下马步战!汉人可以步战,我们也可以步战!”
战马上的鲜卑骑兵理都不理,继续驱赶着战马在(弩)矢射程之外兜圈子。
有鲜卑骑兵低声道:“大家不要上当!他们想要我们去送死!”其余鲜卑骑兵一齐点头:“对!不要上当!”步战?拿着马刀从下往上仰攻?开什么玩笑!
那鲜卑将领厉声叫着:“你们是鲜卑男儿,不要做懦夫!”
鲜卑骑兵们淡定无比,有人嘀咕了几句:“勇士都被汉人吃了。”鲜卑人中最勇敢最富有冒险精神的男人早就离开草原杀到了幽州冀州,然后被汉人吃得干干净净,留在平州的鲜卑人其实都是缺乏冒险精神和战斗意志的普通人,论兵源素质比汉人好不了多少,唯一的优点就是他们都是男人而已。
有鲜卑骑兵低声嘲笑某个骑兵,道:“巴格,你不是勇士吗?你不是感叹身为勇士没有轮到你去幽州冀州吗?你上啊,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那巴格鄙夷地看着其余人,喝骂着:“闭嘴!”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天命注定的勇士,憎恨其余人有机会去幽州冀州杀汉人,抢汉人女子,抢汉人财产,能够建功立业,可是那些比他强壮,比他勇敢,比他射箭射得准,比他骑术更好的勇士都被汉人杀了吃了,巴格的勇气直接悬崖跳水,迅速成为了最胆小的人。
那鲜卑将领继续发号施令,可鲜卑骑兵们就是不理,小命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更有鲜卑骑兵鄙夷无比:“老子和你不是一个部落的,凭什么听你的?”
更远处,慕容廆站在一个小山坡上,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战事。就是一个如此简单的泥土堆加(弩)手的战术,竟然挡住了无敌的鲜卑骑兵的去路。
一个鲜卑将领低声道:“单于,不如退却吧。”虽然鲜卑人多,汉人少,但是汉人的防守很坚固,想要杀了这些汉人只怕要付出好几倍的死伤,不怎么划算,而且汉人的大军已经在靠近了,只怕付出了几倍的死伤也来不及杀光了这一支汉人。
其余将领也是这个意思,没有必要与一支小小的汉人先锋纠缠,作为鲜卑的单于要考虑的是大事,起码也是与刘弘大军决战。
慕容廆冷冷地道:“退?我慕容鲜卑从冀州退到了幽州,又从幽州退到了平州,再退难道要退去高句丽吗?”
一群将领听着慕容廆的气话,只觉慕容廆虽然聪明绝顶,但是究竟只是少年人,不够沉稳,动不动就说一些毫无理智的言语,慕容鲜卑怎么会退到高句丽呢,慕容鲜卑只要向北退出了平州就能回到慕容鲜卑祖祖辈辈生活的大草原,难道这些汉人还会追上来不成?
有将领嘴里不说,心里微笑着,他是坚决支持退回大草原的,汉人的花花江山虽好,但是此刻汉人强势,那么鲜卑人就该退却,等下一次汉人衰弱的时候再杀入汉人江山,此刻的退却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进攻,一切都是为了好处,不丢人。
慕容廆笑道:“草原的最强者,草原的雄鹰鲜卑族诸部联合出击,结果慕容鲜卑、段氏鲜卑、宇文鲜卑、拓跋鲜卑各部总共折损了十数万人手,汉人兵锋所至,我鲜卑各部唯有躲在城内不敢出头,堂堂骑兵竟然只能躲在城里了,真是有种啊,哈哈哈哈。”
慕容廆虽然大笑,却毫无笑意,年轻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凶狠,他冷冷地道:“可是躲在城里有用吗?汉人有意想不到的破城利器,一日工夫就能破城而入。躲在城里又有什么用?”
一个鲜卑将领叹了口气,道:“回回炮真是天下无敌啊。”求鲜卑将同样点头,汉人有了回回炮之后可以敲碎任何一座城池的城墙。
慕容廆道:“‘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真是好口号好命令啊,我鲜卑勇士就输在了一群普通百姓的手中了。”
“鲜卑勇士打不过一群汉人女子,汉人老头,哪一个鲜卑人会觉得可以打败汉人?”
慕容廆缓缓地道:“我们都知道再打下去也没什么用,印在鲜卑人血液深处的对汉人的畏惧又一次冒出来了,鲜卑人只能退回草原。”
一群将领缓缓点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慕容廆没有转头,他看着远处战无不胜的鲜卑骑兵只能在简陋不堪的泥土高墙前打转,淡淡地问道:“说吧,杀了我慕容廆,汉人给什么好处?”
几个将领看着慕容廆,眼神大变,嘴里却急忙道:“什么?有人出卖单于?是谁?我立刻将他五马分尸!”
慕容廆依然只是望着远处,眼神却已经漂浮,淡淡地道:“我慕容廆不过十来岁,你们的儿子都比我大了,更有人的孙子都比我大,为什么要听从我慕容廆的命令,奉我慕容廆为单于?其实不过是两个原因。第一,我年纪小,比较好拿捏;第二,我提出的杀入中原的计划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你们觉得不妨试试,若是失败了,那就砍下我的人头交给汉人,汉人多半就平息了怒气了,你们另选一个单于就是了。我慕容廆这一支血脉当单于的时间也够久了,大家都姓慕容,为什么就不能轮到你们当单于了?”
几个将领互相看了一眼,坚决否认:“我等真心诚意听从单于的命令,且莫多想。”
慕容廆继续看着远处,道:“是了,确实是我多想了。”
几个将领微笑点头:“对,对,就是多想了。”
慕容廆继续道:“若是刘弘答应了你们的条件,你们怎么会留着我的性命?定然是刘弘给出的条件极其的苛刻,你们无法答应。”
一群将领面色微变,笑道:“我等都是慕容鲜卑之人,对慕容鲜卑忠心耿耿,对单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慕容廆转头,看着身边一群将领,声音中丝毫不带着遭遇背叛的愤怒,平平静静地道:“让我猜猜,你们给刘弘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一群鲜卑将领怒视四周众人:“谁?谁背叛了慕容鲜卑?谁背叛了单于?”
慕容廆继续道:“其实也不用猜,你们能够开出的条件无非是称臣,退出平州,交出几千匹马什么的,当然,也会砍下我的脑袋,另立单于。”他笑了笑:“这种条件刘弘怎么会答应呢?”
一群鲜卑将领开始卷袖子了:“说!到底是谁勾结汉人,出卖单于?是不是你!”
慕容廆不再看他们,又转身望着远处,道:“可是,刘弘的条件一定是杀光所有鲜卑人,对不对?”他冷冷地道:“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汉人优待胡人,吸收胡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汉人要杀光我们胡人,要吃光我们胡人,我们胡人除了与汉人血战到底,再也没有其他退路了。”
一群鲜卑将领大声地道:“单于说得太对了!所有胡人必须与汉人血战到底!勾结汉人的鲜卑奸必须死!”
慕容廆望着远处,默不作声,他确定身后的将领们有人勾结汉人,想要杀了他投降,可是这只是他的猜测,毫无证据。慕容鲜卑的血液之中流淌着“强者为王”以及“背叛”的血液,如今他已经不再是能够领导鲜卑人走向美好未来的强者了,这些人怎么会不勾结汉人,杀了他讨好汉人呢?
慕容廆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有些愤怒,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蹦出来意味深长地解释与汉人勾结是为了慕容鲜卑的未来,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叛徒?
一群将领看着慕容廆,神情恭敬极了,小屁孩就是小屁孩,竟然为就这么诈一下,他们就会老实说出勾结汉人的言语,然后被慕容廆抓住把柄杀了,真是幼稚啊。
慕容廆看着战局,慕容鲜卑的勇士们依然在装模作样,他冷冷地道:“退兵吧。”
号角声中,慕容鲜卑的大军缓缓地退却。
泥土高墙上的汉人士卒们大声地欢呼:“必胜!必胜!”
刘琨从营帐中出来,微微有些失望:“鲜卑人这就退却了?真是无胆匪类啊。”几个副将也很是惋惜,刘弘其实已经派另一支劲旅去包抄这一支鲜卑人的退路了,但如今鲜卑人这么快就退了,只怕包围歼灭的计划要落空了。
刘琨望着鲜卑人退却的方向,微微叹气:“终究要杀入草原啊。”
几十里外,刘弘得到刘琨的汇报,大怒,将手里的简报扔在了马下:“没想到鲜卑人如此没种!”几个谋士摇头:“只怕鲜卑人中也有智慧之士,看出了我军包围歼灭鲜卑主力的计划。”
刘弘摇头:“绝不可能!鲜卑人就是胆怯了!”他与鲜卑人打了大半辈子的交代,鲜卑人一抬屁股他就知道鲜卑人屙的什么屎,鲜卑人哪里是看穿了他在平州歼灭鲜卑主力的计划,分明是丧失了斗志,闻风而逃。
几个谋士微笑着:“这也没什么奇怪,鲜卑的精锐尽数覆没,剩下的人哪里敢对抗我汉人大军?”
刘弘点头苦笑,战争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指望对方弱小一些,己方有一丝反击的机会,可一旦打顺了手,又会担心对方太弱小了,一点点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就会像兔子一样乱跑。
他叹了口气:“以后鲜卑人又会老实一百年了。”百年前曹魏的大将打得鲜卑人哭爹喊娘,一百年内没敢面对汉人,如今的大战估计能够再有一百年的安宁。
刘弘道:“来人,通知司马越,鲜卑人要跑了,动作快点。”他心情微微有些复杂,他是不信胡问静驱赶司马越等人杀光胡人那一套的,胡问静没见过草原,杀尽胡人纯粹纸上谈兵,草原上没有城池,没有道路,一眼看去都是草和树,有时候甚至树都看不到,走了几天几夜只有碧绿的草,甚至怀疑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原地不动了,如此荒凉和缺乏方向感的地方如何追杀胡人?胡人有马,汉人有多少马?胡人赶着羊群一路逃亡,饿了就吃烤全羊,汉人吃什么?牧草?就不怕脸都绿了吗?
刘弘摇头,自古以来追杀胡人到草原的战事不是没有,但是几乎都是找到了对方的聚集地才成功的,面对一群逃跑的、没有聚集地的胡人怎么打?能找到对方就是大海捞针的幸运度了。
刘弘认为胡问静就是一个只会喊口号的幼稚少女,“杀光胡人”的口号很好听,但是不现实,付出的成本太高了。他只想夺回平州,然后根据现有的长城或者防线阻挡一切胡人进入中原。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一件大功德了,何必再去吃力不讨好的杀光胡人呢?
但是对于胡问静驱赶司马越司马柬等人去塞外草原,刘弘又是欢迎的。
刘弘与司马炎是发小,司马柬是司马炎的亲儿子,司马越是司马炎的族人,他怎么都有些故人之情。若是司马柬和司马越留在大缙,哦,错了,如今是大楚了……
刘弘有些苦涩,司马炎建立的朝廷竟然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之下二世而亡,真是神奇啊。
大楚是不会放过了司马越和司马柬的,对此刘弘很有把握。他虽然与胡问静相处的时间不久,却能从随后的一连串的事情看出胡问静的为人,胡问静的眼中可没有什么亲戚不亲戚,故旧不故旧的,血脉相连在胡问静的身上都不怎么好使,胡问静只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交情。司马柬和司马越与胡问静有个p的交情?能够保住脑袋圈养已经是上上签了。
所以,刘弘很高兴胡问静脑残发疯,想出一个追杀胡人到天边的计划,司马越和司马柬等人在塞外草原虽然是苦了些,但是怎么都有一条活路的。
几个谋士太了解刘弘了,很清楚他又在想着与司马家的交情了,微微皱眉,互相打了个眼色,念及旧情的刘弘是个好人,但是脑子不太好,新旧朝廷交替,他作为一个与旧朝皇帝关系莫逆,差点就是钦定的太子手下头号打手的旧朝大臣投靠了新朝,第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的脑袋啊,每日想着怎么给司马越司马柬一条活路,那就是不给自己活路。
几个谋士悄悄点头,早已想好了对策。若是刘弘做出什么给司马柬司马越开方便之门的行为,他们就阳奉阴违,绝不真正的执行。这种事情极其的简单,甚至可以不着痕迹,一点都不怕被刘弘知道或者追究。
众人看着刘弘的背影,只觉自己等人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刘弘能够招募他们作为谋士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急促的马蹄声中,一个副将赶了上来,禀告道:“一具回回炮的车轮坏了……”
刘弘立刻问道:“可曾倾覆损毁?”
那副将道:“不曾,但是修理需要很多时间。”
刘弘松了口气,胡问静只给了三具回回炮,若是损毁了一具就是折损了三成的攻城能力。
“慢些不要紧,小心回回炮!”他大声地叮嘱着,有了回回炮在手,收复平州易如反掌。
……
泥土高墙之上,有人厉声下令:“刺!”千余支长矛一齐刺出,在泥土中挣扎的战马和鲜卑骑兵立刻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鲜卑骑兵躲开长矛,跳下马背,冲向上方的一个汉人士卒,那个汉人士卒显然是个白发老人。
“去死,汉狗!”那鲜卑骑兵厉声叫着,手里的长刀奋力砍下。
“噗噗噗!”数支长矛从其他角度一齐刺出,将那鲜卑骑兵直接架到了空中,鲜血从他的身上如泉水般滴落地面。
四周无数鲜卑士卒看到这一步再也忍受不了,凄厉惨叫,战线全面崩溃。
“杀!”汉人士卒厉声叫着,纷纷从泥土高墙之上冲了下来,奋力追杀鲜卑士卒。
鲜卑士卒们凄厉地叫着:“快逃!”“被抓住就会被吃了!”鲜卑骑兵拼命地拍马,而步卒只能没命地逃跑。
无数汉人士卒叫着:“追上去,杀了他们!”旷野之中到处是逃跑的鲜卑人和追赶的汉人。
某条小道上,十余个鲜卑人已经跑不动了,可有人回头,看到身后有一个汉人士卒追赶着他们,凄厉地大叫:“汉人!”
十几个鲜卑人惊恐地再次拼命地逃跑。
……
某个泥土高墙下已经躺了几百具战马的尸体,但是段氏鲜卑的骑兵依然在疯狂地冲向泥土高墙。有鲜卑士卒大声叫着:“泥土高墙马上就要破了!冲啊!”
数支(弩)矢同时射穿了那鲜卑士卒的身体,他从马背上滑落下来,嘴里依然叫着:“冲啊!冲啊……杀汉人……”
千余骑拼命地冲锋,泥土高墙的一角终于塌陷了,无数鲜卑人大声地欢呼,战场上所有鲜卑人都像那个角落冲了过去。
“杀光汉人!”有鲜卑人奋力地拍打马屁股。
“我要吃了汉人!”有鲜卑人挥舞着刀剑。
有鲜卑人在疾驰的马背上勉强拿起弓箭,四处寻找汉人士卒,但疾驰的战马让他根本无法坐稳。
泥土高墙之上,一个男人半边脸上都是鲜血,厉声叫道:“杀胡人!”四周几十个人齐声大叫:“杀胡人!”
一个鲜卑人从更平坦的泥土高墙背后纵马冲上了泥土高墙,一刀斩杀了一个汉人士卒,他纵声大笑:“该死的汉人,我要吃了……”一个汉人士卒陡然跃起将他扑下了马背,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咽喉。
另一个角落,几个汉人点燃了粮草,浓烟和火光直冲天空。
一个鲜卑人将领厉声道:“动作要快!杀光了他们,立刻就走!”
其余鲜卑人应着,冲上泥土高墙肆意砍杀。
这里是一个小小地驿站,为远道而来的士卒提供一些热汤或者草药什么的,囤积的粮草极其的稀少,整个中转站只有不到百人,压根没有想过会有数千胡人绕过防线进攻这个毫无价值的地方。
当一日之后文虎带着骑兵赶到,只看见余烬未熄,遍地鲜血,以及被掉在了树上的几十具汉人的骷髅。
他冷冷地看着那被吃光了血肉的汉人骷髅:“好!好!好!”
一个手下靠近道:“将军,要不要提醒各军注意?”这数千段氏鲜卑的骑兵忽然脱离段氏鲜卑撤退的大部队,利用高机动性杀入了汉人大军的腹地,立刻让文鸯文虎等人感到措手不及,广大的无人区中寻找一支骑兵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文虎忽然笑了:“不。”他看着南方的道路,道:“还有最后两个驿站,撤销它。”大量的幽州百姓已经进入了平州,这两个驿站的作用已经从为百姓准备草药热水成了通讯,那么干脆就撤销好了。
“一路向南都是无人区,我倒要看看这些鲜卑人能怎么活下去!”
……
数千段氏鲜卑的士卒一路南下,打定了主意要摧毁汉人的粮道。
一个鲜卑将领厉声道:“汉人打仗需要运输大量的粮食,我们只要摧毁了他们的粮食基地,我们就能打赢了汉人!”
数千鲜卑士卒用力点头,眼中闪着胜利的光芒,只要摧毁了汉人的补给线,他们就是拯救段氏鲜卑的英雄。
“我们有数千人,步卒骑兵都有,足以扫荡任何一个汉人的粮仓!”众人信心满满地,汉人一定想不到他们竟然直扑汉人的腹地。
有鲜卑斥候回报:“前面十里外有一个汉人城池!”
数千鲜卑士卒大喜,有人大声地叫道:“屠城!杀光所有汉人!吃光所有汉人!”
数千鲜卑士卒飞快地赶到那城池前,只见城门开着,城墙上不见汉人士卒,众人来不及多想,风一样冲进了城池,千余骑兵更是玩命地冲进了城内,在主道上玩命的冲锋。
可偌大的城池内静悄悄地,一点点人声都没有。
疾奔的鲜卑士卒们渐渐收住了脚步,惊恐地看着四周,难道中了埋伏?
千余骑兵在城内转了一圈,脸色惨白:“不是埋伏,这是一座废弃的空城!”
鲜卑将领脸色铁青,平生第一次打下了汉人的城池却手足无措。他沉吟了许久,咬牙道:“不管它,我们休息一下,继续向南!”
数千鲜卑士卒用力点头,然后期盼地看着鲜卑将领:“我等没有粮食,吃什么?”
鲜卑将领脸色微变,他们为了追求突入汉人后方的速度,只随身带了三日的粮食,到此刻早已吃光了,原本并不怎么在意,抓了汉人两脚羊吃了就是了,可如今竟然一个汉人都遇不到,哪里吃两脚羊去?
那鲜卑将领看着空荡荡的城池,不用看也知道城里不太会留下粮食。他只能厉声道:“今日且忍耐一下,明日向南,一定会有汉人的城池的,到时候吃个痛快。”
数千鲜卑人点头,身为鲜卑人又不是没有饿过肚子,一日不吃不会死的。
三日后,数千鲜卑人茫然的看着四周,附近方圆数百里已经找遍了,竟然没有找到一个汉人,也没有找到一点点的粮食,这可怎么办?
有鲜卑人看着身边的枯树,道:“我听汉人说树皮可以吃。”
数千鲜卑人看着灰褐色甚至黑色的树木,怎么都不觉得这些树皮是可以吃的。
有人颤抖着问鲜卑将领:“是继续南下,还是回去?”那鲜卑将领脸色铁青:“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不说回去的路上没有吃的,只说汉人的追兵一定在后面,我们怎么能回去?”
其余鲜卑人问道:“那么,继续南下?”
那鲜卑将领眼睛都红了:“南下?”他抬头看天,天空倒是晴朗,不用担心下雪,可是没有草料,战马立马就饿死了。
远处,凄厉的战马嘶鸣声传了过来。
众人急忙赶去,却见一匹战马倒在血泊之中,两群士卒拿着刀剑对峙,有人怒吼着:“杀你一头马怎么样?若是不吃马,吃人吗?”有人怒怼:“敢杀老子的马,老子就杀了你!”
那鲜卑将领喝道:“住手!”
众人转头望去,一个步卒却乘机扑在了死马脖子上的大口的喝马血。战马的主人愤怒极了,一刀就砍在了那步卒的脖子上。其余步卒大怒:“王八蛋!”奋力砍杀那骑兵,其余骑兵立刻加入战团,片刻之间几百人互相厮杀,鲜血四溅。
无论那鲜卑将领如何呼喊都没有用,谁都不在意他。
更多的鲜卑士卒围了过来,有人恶狠狠地看着那鲜卑将领,就是这个混账瞎指挥,让他们陷入了绝境,谁在听他的命令谁就是狗。
有士卒盯着地上的鲜血和尸体,只觉肚子更加饥饿了,有人干脆地走了过去,大声地道:“快拿柴火来!”其余士卒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可肚子里的饥饿却让他们泯灭了最后的良知。汉人的肉可以吃,鲜卑人的肉也可以吃,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吃?
所有的鲜卑士卒都围了过来,你添一把柴,我加一点火,寒冷的冬日之下暖暖的篝火上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一群鲜卑士卒大声地叫着:“好吃!好吃!”
有人一边吃着,一边泪流满面,今日吃了几十个被杀的鲜卑同袍,明日是不是又要杀几十个鲜卑同袍?冬日漫漫,是不是每日都要杀几十个鲜卑同袍?那自己呢?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被其余人杀了吃了?
有人一边大口的吃着,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四周的鲜卑同袍,这些人个个都想吃自己的肉,一个都信不过!
有人握紧了刀子,要么立刻就逃回平州,要么就杀光了这些同袍,几千具尸体绝对够吃一个冬天了。
一个士卒吃得不过瘾,还想再吃,可肉已经没了,他看到一个受了重伤未死的鲜卑人缩在角落,大笑着走过去一刀砍下,将他的尸体拖到了篝火边,不在意地道:“他反正活不……”
“噗!”一柄长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同一时间,四周的鲜卑士卒一齐抽刀乱砍,这里几千人谁都不可信任,只有杀光了其余人才是唯一的活路。
那鲜卑将领厉声叫着:“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我会带你们活下去的,我会……”
“噗!噗!噗!”好几把长刀一齐砍在了那鲜卑将领的身上。
“王八蛋,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在草原吃烤全羊了!”
某个鲜卑士卒奋力杀了几人,与另一个士卒背靠背,大声地道:“查姆和,我们联手可以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噗!”他的人头飞起。
查姆和冷冷地道:“然后,你就杀了我,对不对?”此时此刻,他谁都不信。
数千人怒吼着厮杀在一起,看也不看身边的人是谁,除我之外全员恶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城内渐渐没了声息,数千人倒在血泊之中,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身负重伤,再也站不起来。
天空中无数乌鸦落在了四周的屋顶上,红色的眼睛盯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某个鲜卑人躲在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心里又是惊恐又是兴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绝对可以吃到明年春天的。
“哈哈哈哈!我赢了,我活下来了!”那个鲜卑士卒翻身大笑,走出了藏身处,只觉天下间唯有他一个人是聪明人。他看着依然在燃烧的篝火,就想砍下一块血肉烧烤,忽然背后风声呼啸,他急忙侧身倒地,背上已经挨了一刀。
一个鲜卑士卒冷笑着:“这个世上一个聪明人就够了。”
那中了一刀的鲜卑人捂着伤口,猛然扑了上去奋力厮杀。
北风之中,刀剑相交之声从急促到稀疏,然后是一声凄厉地喊叫戛然而止。
数日后,文虎带着千余骑终于追到了城中,只见城内数千尸体上停满了乌鸦,整个城池都是鲜血和尸体的恶臭味。
文虎看着篝火边一具鲜卑人尸体捂着肚子,至死手里拿着一块烤熟的人肉,心中充满了复仇的痛快和对人性的悲凉。他大声地下令:“搜查全城,然后放火烧了这些尸体。”
……
太原昨夜下了一日的大雪,卫岳看着花园中的雪白地面,很有踩上几脚的冲动,又唯恐破坏了完美的柔和的雪地。他捏了几个雪球远远地扔了出去,这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卫瓘的书房。书房内的温暖立刻让他打了一个颤,浑身好像都暖和起来。
卫瓘将卫岳进来,从地图上抬起头,道:“一个时辰之后,你与卫裔带领三千人立刻向西去河套。”
卫岳一怔,道:“现在?去河套?”他倒是理解卫瓘想要去河套,河套平原是一块宝地,可放牧,可耕种,只是落在了胡人的手中成为了牧场,这就有些可惜了。但在大雪之下翻山越岭去河套,信不信半路上就摔死了一半人?
卫瓘赞许地点头,道:“吾儿终于懂得天时地利了,不错,不错。”
“只是,哪怕道路再危险,你也必须此刻动身。”
卫岳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何?”
卫瓘斩钉截铁地道:“因为平阳终于下雪了!因为马上就是春天了!”
卫岳每次看到父亲卫瓘都有些畏惧,因为父亲的言语实在是太高深了,他完全听不懂父亲在说些什么。
卫瓘看了一眼儿子,心里还是满意的,能够知道下雪翻山越岭就是找死已经是巨大的进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别想指望蠢货儿子忽然成了天才。
他耐心地解释道:“大缙天下,除了并州与蜀地之外,此刻已经尽数落在了胡问静的手中,胡问静若是想要讨伐并州,论途径,她可以从平阳郡从南向北杀入太原,可以从上党郡武乡杀入太原,可以从巨鹿由东向西杀入太原;论名将,此刻就有白絮和林夕与我军对峙,等刘弘文鸯从平州脱出了手,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可以带领大军杀入并州。”
卫岳点头,这些他也知道,这些时日并州诸将闲来无事就分析局势,他听也听得多了,文鸯此刻多半在监视司马越等人北上,一旦刘弘击败了鲜卑人,或者司马越等人出塞,文鸯多半就杀向并州了。
卫瓘道:“论人口,论粮食,论地理位置,论兵力,论将领,胡问静其实都早早数倍优于我方,为何就一直就坚守不出呢?”
卫岳点头,老实说他也有此疑问,若是白絮和林夕进攻太原,太原怎么都要费一些手脚的。但这两个人都是乌龟流,坚决不出头。
卫瓘微微叹气,道:“为父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别看胡问静东征西讨,其实她用兵很是稳健,没有必胜把握极少冒险,手下诸将更是把乌龟流发挥到了极致,严守各处要隘,绝不主动出战。周渝镇守荆州多年,不曾进攻巴蜀;司马越的陈留濮阳几乎在胡问静的四面包围之下,却多年不见胡问静的将领出击。”
卫岳点头道:“是,有人言胡问静以及手下诸多将领其实都不懂军事,所以不敢冒险,只能以稳健为主。孩儿觉得有些道理。”他微微有些得意,胡问静以及一群手下都是草根中的草根,肯定没有读过兵书的,当然不会打仗,只能仗着雄关险要等待别人送死。
卫瓘笑了笑,年轻人有些看不起其余人不算什么的大毛病,没有必要指出错误,他继续道:“为父也这么想,所以以为胡问静对待并州的策略是想要等我并州内乱。”
卫瓘认真地道:“并州胡人比汉人还多,刘渊在匈奴人之中威望甚高,如今又得了羌胡杂居地的胡人的支持,反攻并州的可能极大。为父虽然杀了太原王氏满门,但是真的杀光了太原王氏所有人了?太原王氏的姻亲呢?太原王氏的旁支子弟呢?太原王氏在太原数百年,盘根错节,为父哪里知道谁与太原王氏一条心?若不是如此,为父怎么会与太原王氏联姻,怎么会害了你兄长的性命?”他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王浑如此愚蠢啊。
卫瓘继续道:“这并州起内乱的可能极大,为父认为胡问静又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此一直在努力稳定并州,只要并州不内乱,胡问静绝不会进攻并州。”
卫岳重重点头,从结果看,应该就是这样。
卫瓘慢慢地笑了,道:“可是,为父错了!”
“胡问静不进攻并州,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进攻并州,并州根本是一块死地。不需要胡问静动一兵一卒,为父明年就要死在了并州了。”
卫岳大惊失色。
卫瓘慢慢地道:“为父不是被胡问静杀死,不是被刘渊杀死,而是活活地饿死,或者被饥饿的士卒杀了吃了。”
卫岳听到“吃了”二字,浑身发抖,每一块肌肉都酸疼无比。
卫瓘道:“大旱!大寒!并州已经接连数年大旱和大寒了,地里的庄稼尽数绝收,只靠野菜和存粮支持。”
他看着窗外的大雪,道:“今年雪大至斯,明年只怕又是一次大旱和大寒,这并州的粮食是绝对支撑不住的。汉人百姓还能逃到胡问静的大楚朝去,胡人呢?胡人没有粮食,当然作乱,为父首当其冲,必死无疑。”
卫岳浑身发抖,道:“所以,父亲要趁着大雪封锁了平阳郡进入太原的道路,探子难以行走,而冬天信鸽也不怎么方便,抓住机会夺取河套平原?”
卫瓘点头,道:“对!你要在此刻翻山越岭去河套,告诉刘渊,为父愿意让出并州,让他出个价格。”他嘴角带着笑,刘渊一心要夺取中原,绝对无法接受并州的诱惑,有刘渊挡在了并州,他在河套就有足够的时间种地、收服胡人。
若是刘渊从并州向西进入冀州……
卫瓘笑了,他此刻终于看懂了胡问静的全盘计划。白絮和林夕等人的坚守不出,冀州幽州的无人区等等,其实都是胡问静对他或者并州的进攻。
并州没有粮食,东面的幽州冀州没有粮食,南下有重兵把守,他除了向西强行翻越山川进入河套,向北进入草原还有什么出路?
卫瓘淡淡地道:“好一个驱虎吞狼。只是,老夫既然是老虎,吃一只狼还是绰绰有余的。”:,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