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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不畏惧英雄而畏惧疯子 民心不可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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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几个死无葬身之地?是胡问静死无葬身之地吧。”

    房间内静悄悄地,贾南风脸色大变,猛然站起来,厉声道:“汝敢反乎!”

    荀勖笑眯眯地看着贾南风,有心逗她几句,但是考虑到贾南风的大脑属于忽然存在忽然不存在的神奇物品,认真地道:“我荀氏没有兵权,没有绝世神功,拿什么反?”

    贾南风冷冷地看着荀勖,荀勖一定是心存反意,然后不小心说漏了嘴,这种剧情她最熟悉了,反派永远都是管不住嘴的。贾南风冷笑几声,转头对贾混道:“立刻调五百刀斧手,看住了荀勖全家。”她扫了一眼站在荀勖身边的冯紞,又道:“冯御史中丞莫要见怪,非常时刻容不得本宫手下留情。再调五百刀斧手,把冯御史中丞全家也看住了!”

    贾混一时之间难以决断,为了一句话就认定了荀勖要造反作乱?但这句话确实有些惊悚,他不敢怠慢,转身出了房间,一个个号令传了下去。

    荀勖笑眯眯地看着贾南风,摇头道:“你心地倒是仁厚,不过你的眼睛不怎么好,你看错了胡问静了。”他不再多说,只是坐在案几后处理公文。

    冯紞愤怒了:“吾被你害死了!”

    贾南风对荀勖和冯紞的言语一律置之不理,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故意演戏给她看的,她冷笑着,只要士卒看住了荀勖和冯紞全家,就不信两人能够折腾到哪里去。

    等贾混调了一些士卒赶到,贾南风这才冷笑几声离开府衙,府衙之内无数官员惊愕地看着贾南风,不明白贾南风怎么与荀勖内讧了,好些官员脸色惨白,难道贾南风要夺(权)?可看着又不像。

    贾南风不理会其余官员的想法,径直回了皇宫,远远地就喝令守护小问竹的精锐骑兵们:“荀勖冯紞有意谋反,已经被本宫控制住了,尔等小心提防!”

    一群精锐骑兵看了贾南风一眼,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小问竹拿着小铲子在御花园种菜,听见贾南风的言语,欢喜地跳脚:“谁敢造反,我去砍了他。”努力呲牙握拳。

    司马女彦学着小问竹握拳呲牙:“我去砍了他!”

    贾南风心中紧张又忧伤,努力挤出笑容,道:“问竹最乖了,好好在皇宫待着,哪里都不要去。”她转头又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女儿,几个女儿中只有司马女彦与小问竹每日玩耍,其余始平等几个孩子行为端庄,知礼仪,晓四书五经,与小问竹玩不到一起。

    贾南风微微叹气,小问竹应该向始平等人学的,八岁了怎么还能玩泥巴?她心中飞快地转念,厉声道:“来人,去找司马遹,盯住了他。”她想来想去,荀勖一定没胆子自己做皇帝的,荀勖手中没兵没将,怎么做皇帝?但是荀勖若是打着复兴大缙的名义勾结洛阳的中央军将领和官员,只怕有一大堆人会拥护,她必须盯住了司马遹,那就不怕荀勖搞什么鬼了。

    贾南风心中有些愤怒,胡问静就不知道斩草除根吗?篡位称帝后前朝的皇帝就算不杀了也要盯紧了。她心中微微一疼,若是那个牵着她的手的惶恐的小男孩真的被荀勖扯出来做傀儡皇帝,她能杀了他吗?贾南风极力不去想,那是胡问静的问题。

    荀勖和冯紞被甲兵软(禁)的消息在洛阳城内光速流传,无数官员暗暗叫苦,这是大业已成,自己人为了权利互相厮杀了?俗话说可以共甘苦,不能共富贵,没想到竟然在贾南风和荀勖身上验证了。无数官员愤怒极了,都是富贵人家出身,至于玩得这么低级吗?

    洛阳城内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日落之后大街上绝对找不到一个人,无数人关紧了大门,然后在花园之中无声无息地挖地窖地道地洞。

    某个街坊之中,张轨枯坐在房中,有家人催促道:“老爷,我家也要挖个地道,若有兵事,也好躲藏。”张轨冷笑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家人看着脸色古怪的张轨不敢多问,退了出去,低声商议了,不管张轨怎么说,洛阳城中家家户户都在挖地下室,张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也决不能不挖。有家人道:“点亮了烛火,我来挖。”他脱掉了衣衫,拿了铲子就开始挖土。一家人急忙给他掌灯,又不敢出太大的声响,言语动作都尽力减小声音,花园中唯有一片细细碎碎的声响。

    张轨在房中坐着,只觉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强烈。他是凉州安定张氏子弟,也算是名门之后,到了洛阳之后被张华看重,屡次夸奖他的才华,外戚卫将军杨珧征召他为属下,眼看他就要在大缙朝飞黄腾达了,不想朝廷格局大变……

    张轨心中愤怒无比,若不是胡问静先后杀了张华、杨骏、杨珧,他会只是一个小官员,会待在洛阳进退不得?

    洛阳城中不少门阀和官员在腥风血雨之中逃出了洛阳,但张轨却留在洛阳没有离开,胡问静兵强马壮,他能逃去哪里?他的老家西凉是马隆的地盘,马隆是胡问静的老上司,胡问静不用说一句话,西凉的官吏就会杀光了背叛胡问静的人。不逃回老家,去其他地方?人离乡贱,他又怎么保证毫无交情或者只是酒肉朋友的人不会出卖他?

    张轨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他不信别人会毫无理由的保护他,别人只会拿他的脑袋作为投名状,所以张轨无奈地留在了洛阳。可是,他能够在洛阳若无其事的当小官员多久?荀勖冯紞被贾南风派甲兵软(禁)了,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很是怀疑出自胡问静之手,狡兔死走狗烹,胡问静已经得了天下,荀勖就该老实滚蛋了。接下来,想必胡问静就要开始清算各个衙门的“敌人”了,他受张华的推荐,受外戚卫将军杨珧的推荐,怎么看都属于潜伏下来的漏网敌特,他全家的脑袋还能留在脖子上?

    只怕唯有逃走了,然后找个地方假装目不识丁的难民,在集体农庄一辈子种地,瞒过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只是,张轨甘心做个农庄的社员吗?

    张轨轻轻地取出八卦占卜吉凶,卦象熟悉无比。张轨微微苦笑,不是他迷信占卜,他算了几十次了,每次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泰卦与观卦相遇合,大利西方。

    张轨有些彷徨,大利西方?这是要他回凉州?这怎么会是生路?难道马隆要造反或者快死了,然后他就能借机上位?

    张轨摇头,哪怕马隆真的死了,胡问静要灭西凉也不过是弹指的事情,他怎么能够去西凉?那么这大利西方是什么意思?

    天明的时候,张轨如同往日一样去了衙署,几个同僚正在聊天:“……司马越和司马柬已经决定奉旨去北面了……只怕不会真心臣服……会不会借机逃去了极西之地……”

    张轨没有听见其余言语,只觉郁结在心中的未来豁然开朗,大利西方!大利西方!西方不是西凉,是更西面的极西之地!

    ……

    七月的时候,胡问静终于回到了洛阳。

    “洛阳真是太热了。”胡问静对洛阳嫌弃极了,这个季节就该往北方去,最好去东北,那天气才叫凉爽呢。

    小问竹爬到胡问静的身上搂住她的脖子,然后又嫌弃了:“好多汗,好热!”却又不肯松手。

    胡问静反手将小问竹抱在怀里,摁她的脑门:“拿作业本来!”小问竹睁大了眼睛看着胡问静:“姐姐,我好想你!”胡问静笑眯眯地:“姐姐也想你,拿作业本来。”小问竹抱住胡问静不放:“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贾南风淡淡地看着胡问静,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她早就传了急报给胡问静,就不信胡问静看到荀勖冯紞谋反之后能够平静如水。

    胡问静与小问竹闹了许久,终于对贾南风道:“你这次办得很好,遇到事情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激动,若是你砍了荀勖,荀勖在坟墓中也会喊冤的。”

    贾南风秒懂,荀勖没有造反的意图。她微微尴尬,道:“荀勖亲口说得也不算?”

    胡问静笑了,有些话迟早要说清楚,索性召集所有人说清楚。“来人,命荀勖、冯紞、贾混、贾午、王恺、王敞……”胡问静苦笑了,继续道:“……以及司州各地的荆州官员三日内回京。”

    贾南风皱眉,这是要公开给荀勖洗刷造反的嫌疑?又不太像。

    三日后。

    大明宫中,荀勖、冯紞、贾混、贾南风、贾午等贾充系官员,王恺、王敞等司马炎系官员,以及荆州调派到司州各地的官员将领尽数到场。

    小问竹与司马女彦手牵手站在胡问静的身边,胡问静瞅瞅两个小女孩兴奋地脸,随手把她们抱到了龙椅上:“乖乖吃鸡腿,不要说话。”

    小问竹和司马女彦并排坐在龙椅上,用力地点头。

    一群官员微笑着看着胡问静,很是怀疑胡问静的脑子是不是正常,龙椅随便给人坐,重臣会谈由着小孩子一边吃鸡腿一边闹腾,就是地主家商讨要事都不会允许小孩子参与!

    胡问静扫了一眼众人,道:“朕真是缺乏文官啊。”众人看左右,荆州调任的官员几乎都是武将,担任文官的也都是县令之类的小官员,与贾充系、司马炎系的文官格格不入。

    胡问静走前几步,负手而立,开门见山地道:“前些时日,荀勖道,‘我等死无葬身之地?是胡问静死无葬身之地吧。’”

    一群洛阳官员死死地看着荀勖,终于明白为什么荀勖冯紞被贾南风派人软(禁)了,好些人恶狠狠地等着荀勖,你想死就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死,不要连累我们!有人已经开始打腹稿,如何大喊冤枉,如何表明与荀勖造反集团毫无关系。

    一群荆州官员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荀勖,一个没有兵权的文官也敢造反?白絮瞪了姚青锋一眼,这种文官你一刀就砍了,至于让他们谋反吗?苏雯雯大喜,开始挽袖子,活剐!王莎莎急忙扯住苏雯雯,低声道:“冷静!冷静!你的脸开始扭曲了!”苏雯雯急忙摸脸,每次想到千刀万剐就兴奋无比。回凉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把她们从大老远叫来就是为了内部清洗啊。

    众目睽睽之下,荀勖镇定无比,手都没有抖一下。贾南风暗暗叹气,果然是给荀勖洗清冤屈啊,不过荀勖大不敬之罪总是跑不掉的。

    胡问静认真地道:“荀勖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她看着四周的人,慢慢地道:“……敢说真话。”

    大殿内好些人惊愕地看着胡问静,心中飞快地转念。

    贾南风蹭的就踏出一步,道:“你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殿内无数官员忽略这句极其无礼的言语盯着胡问静,胡问静长叹道:“是啊,差不多。”

    贾南风哈哈大笑,前俯后仰:“你还是这么会骗人。”她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的小问竹,道:“问竹乖,别担心,你姐姐胡说八道骗人呢。”她斜眼看胡问静,道:“你怎么会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越等人去塞外了,中原尽数落在你的手中,胡人败退,刘弘正在收复幽州,天下唯有并州卫瓘不肯臣服,蜀地疲惫,不足为虑,你有什么死无葬身之地的。”

    贾南风哈哈大笑,一点都不信:“你有兵有将,能打能逃,天下人只有被你砍死的,谁敢惹你。”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打死看不出胡问静有什么危机。

    白絮回凉等武将皱眉,胡问静不会胡说八道,可是她们感觉不到胡问静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危机。

    胡问静笑了:“你们可知道朕为何要出征胡人?”

    一群官员互相看了一眼,荀勖训斥子弟的言语早已在众人之中传了开来,众人吞吞吐吐地说着:“……陛下出征胡人是因为根基不稳……百姓不服……农庄内依然有门阀隐患……中央军和农庄士卒忠心度成迷,所以想要通过征讨胡人彰显武力,杀人立威。”

    回凉大惊失色:“不可能!中央军和农庄士卒怎么就不忠心了?”她带着大军与胡人厮杀,一点没有感觉到中央军和农庄士卒有造反的迹象。

    几个官员一齐指着荀勖:“是他说的,中央军中的将领几乎都是门阀子弟,对陛下处理门阀的方式很是不满。”

    荀勖点头,就是老夫说的。

    回凉怔了半天,转头在人群中找到了金渺,问道:“你是门阀子弟,对老大有怨恨之心?”

    金渺怒视回凉:“再敢诽谤金某就出去单挑!”

    白絮看着胡问静,只觉多日不见,胡问静身上的气势又不同了,她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农庄百姓起初是有怨恨的,但是后来大多数都感觉农庄比以前要好,有的吃,有的喝,幸福极了。”

    胡问静笑了,道:“你还是那么心善。朕且问你,等卫瓘死了,并州纳入了朕的版图,四周再无强敌,农庄士卒你如何处理?”

    白絮微微一怔,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天下平定了,那些为了应付战争而几乎脱产的农庄士卒难道就能打发回去种地吗?他们还愿意回去种地吗?

    胡问静淡淡地道:“朕创业之初缺乏甲兵,唯有逼迫农庄百姓拿起刀剑全民皆兵,可是全民皆兵未必都是好事。那些农庄百姓手中有刀剑长矛,每日操练,又有战胜敌人的经历,心中自豪之余就没有藐视天下的豪情壮志了?就没有想过夺取更大的权力了?”

    “朕曾说司马懿开了一个坏头,整个大缙朝所有人都在学宅斗宫斗夺取天下,朕同样开了一个坏头,只要手中有刀剑,就算是草民也可以做皇帝。那些农庄士卒真的能够忍住诱惑?”

    白絮慢慢地道:“微臣小心操作,定然可以让农庄百姓知道造反之难,知道朝廷的强大,有我等在,这农庄应该不会有变。”

    胡问静笑了:“你们以为你们是农庄的管事,其实那是在带着甲兵威慑百姓,不服者杀了砍下人头筑京观后才有的威望,当农庄百姓有对抗甲兵的武力,你如何威慑百姓?你们以为你们为了百姓办事,有恩惠于百姓,可是在百姓的眼中那是你们应该做的,何恩之有?在百姓的眼中只有被强迫收走的房子和田地,只有不服者被杀的怨恨,只有那些农庄士卒才是自己人的亲密感,哪里会服从你们。”

    白絮摇头道:“不会的,百姓都是善良的人。”

    胡问静认真地道:“心怀利刃,杀心自起。一群人有刀有剑,不用刀剑夺取利益,可能吗?”

    白絮想了想,又道:“陛下是不是想多了,天下混乱已久,百姓思定。依我看二十年之内绝不会有人想着造反,有二十年时间足够时我等给幼子洗脑了。”

    胡问静笑了:“白絮啊白絮,‘天下混乱已久’,你可曾想过这天下混乱的源头就是我胡问静啊,若不是我,这天下还是大缙朝,还是司马家的天子,百姓怎么会感谢朕?”

    “‘天下混乱已久’?哪有的事情啊!明明是天下承平已久,我胡问静挑起了战火,百姓流离失所。”

    白絮目瞪口呆。

    胡问静止住了笑,看着四周的人,道:“荀勖说得是真话,朕的集体农庄制度,朕的全民皆兵制度,在时间的流逝下统统都露出了致命破绽。”

    “别的开国皇帝夺取了天下也会有百姓不服权贵不服的问题,但是别的开国皇帝都有一支强烈支持,共甘共苦,同生共死,利益相同,一齐发家致富的大军镇压反抗,有数万数十万大军在,谁敢不服?”

    “可是朕竟然是没有这数万数十万大军的,朕的大军的九成对朕不忠心。只要有人站出来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朕还没有坐热的龙椅就要换人了,朕的尸体只怕是要喂狗了。”

    一群人呆呆地看着胡问静,分不清这是胡问静居安思危还是胡问静迫害妄想症发作。

    荀勖终于说话了:“陛下果然看到清楚。”他淡淡地转头看其余的官员,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等到局势浮出水面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老曹家没看清楚大局,司马家得了天下。司马家没看清楚大局,陛下得了天下。想要坐稳了天下就必须事事小心,但有问题立刻修补。假装看不见,或者只往好的地方想可不是为君为臣之道。”

    胡问静笑了:“民心不稳,军队可能失控,内部隐患无数,都是表面的现象,而不是本质,如此种种其实都指向一点。”

    胡问静淡淡地道:“那就是我胡问静有没有当皇帝的资格。”

    胡问静扫了一眼众人,有人淡淡微笑早已知道,有人惊讶极了,有人听了也没有听懂。她笑了:“不是坐在龙椅上就能当皇帝的。”她指了指小问竹和司马女彦,两个小孩子欢快的吃着鸡腿,满嘴是油,道:“今日我家问竹和女彦坐在龙椅上,就是皇帝了吗?”

    这个提问对解释“皇帝的资格”毫无帮助,大殿中好些人依然看着胡问静,回凉跳脚:“老大打下了天下,怎么就没有资格了?”好些人用力点头,谁打下了天下谁就是皇帝,就这么简单。

    胡问静摇头:“不是。”她认真地道:“秦始皇嬴政统一了天下,秦朝二世而亡。司马炎统一了天下,大缙未经历二世就亡了。”

    一群人皱眉,这比喻又有些不合适和难以理解。

    贾南风大声道:“陛下爱民如子,解民倒悬,百姓爱戴,怎么就没有当皇帝的资格。”贾南风傲然看着众人,众人终究不了解胡问静,胡问静其实是个心善的人,心中有万千百姓,虽不曾言语,却一心拯救世界,几乎堪称圣人。

    一群官员看贾南风,你能够站在这里真不知道贾充尽了多大的力啊。

    胡问静笑了:“你看错了朕了,朕哪里像是一个好人圣人了?”

    “朕的天下不稳,朕想要有一个天下人都必须佩服崇拜的理由,最好是朕不做皇帝,谁敢做皇帝那种绝世理由。”

    众人怔怔地看着胡问静:“所以你杀胡人……”

    胡问静用力点头:“不错!”

    “朕想过了,拯救天下百姓的性命是天下第一大功德,朕若是从胡人的刀下,篝火中,嘴下救了天下百姓,朕的威名将传遍天下直至后世万年,谁敢否认朕的大功德?谁敢否认朕称帝的资格?谁敢夺朕的天下?”

    贾南风用力点头,虽然出发点不怎么好,但是结果就是对天下有大功德,这位置稳了,耶!

    胡问静继续道:“虽然朕的出发点是为了大功德,存了私心,可是论行不论心,朕只要做成了就是堪比功德成圣了。”贾南风微笑,就是这样,用力点头,得意地看四周,本宫没有说错吧。

    胡问静道:“何况朕虽然有假装的成分,却也有真心,天下百姓被人残杀,被人吃了,五胡乱华,生灵涂炭,朕何尝不曾存了救世(安)民的心?”

    “每个人到这个世界都是带着使命的,使命完成了就会离开这世界,朕到了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不是拯救百姓呢?朕虽然憎恨天意,但身体却很老实,一直按照天意做事。阻止大缙诸王内乱,拯救灾民,建立农庄养活百姓,杀胡人,救百姓,朕一直都在拯救百姓,有的是朕的本心,有的是顺手而为,哪里能够分得清拯救世界的大功德中论心该有几成功德,论行又该有几成功德。”

    一群官员看着胡问静,只觉胡问静是疯了,竟然相信虚无缥缈的功德和天意。贾南风大惊失色,道教!秦始皇!仙丹!成仙!看胡问静的眼神立刻诡异了,年纪轻轻中了修仙的毒?她在人群中找人,果然找到了去泰真人,恶狠狠地瞪着他。

    去泰真人委屈极了,若是胡问静想要成仙想要吃仙丹,道教立马成为国教,他早就放烟火庆祝了。

    胡问静继续道:“朕也知道天意缥缈,有拯救世界的功德就能坐稳皇位基本不存在因果关系,但是功德只是朕杀胡人得到的诸多东西之一而已。朕还不至于鬼迷心窍的把天下的稳定,皇位的稳定都堵在虚无缥缈的天意和功德上。若是真有天意,哪里会胡人乱世,对不对?”一群官员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胡问静应该不至于吃仙丹把自己吃嗝屁了。去泰更委屈了,吃仙丹不嗝屁的也是有的。

    胡问静看着众人的神色心中苦笑,若是你们也穿越了,你们还会不信天意和功德吗?我只想赌一把然后回家啊。

    她继续道:“朕的民心不稳,集体农庄只是救灾的利器,强制成为日常只会让所有百姓愤怒。朕知道,所以朕需要一批忠心耿耿的百姓。”

    胡问静看着众人,道:“朕出征冀州幽州,其实存了迁都的心。”

    众人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胡问静。

    胡问静淡淡地道:“强迫百姓进了集体农庄,就算有吃有穿了,又有几人感激朕?关中就不说了,那是朕的屠刀杀出来的集体农庄,人人恨不得吃了朕的血肉,豫州扬州司州就对朕忠心了?朕对荆州的集体农庄都不放心,荆州处处集体农庄,粮食丰收,百姓安居乐业都不假,但是对朕心存感激的只怕只有那数万因为水灾逃难到江陵的灾民,只有那从关中千里迢迢迁移到荆州的百姓,朕的基本盘其实只有这两批人,总数不过三五万。”

    “天下人口几千万,只有三五万人对朕忠心,朕能坐稳天下?”

    “而朕偏偏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朕从荆州出兵夺取天下的时候,朕的士卒就是从这三五万忠心耿耿的大军之中抽取的……”

    白絮失声道:“壮丁!壮丁尽数折损了!”

    胡问静苦笑道:“是。对朕忠心耿耿的三五万人中的壮丁跟随朕出征四方,分散各地,林夕金渺带了一些去并州上党郡,覃文静李朗带了一部分去长安,刘星戴竹带了一部分去了豫州,洛阳留了一部分,虎牢关留了一部分,司州各地留了一部分,扬州留了一部分,荆州留了一部分,而后各地征战,尽数折损自然是夸张了,但折损过半只怕是有的。”

    “荆州对朕忠心耿耿的三五人之中壮丁尽去,剩下的老弱妇孺能支撑朕的统治?”

    胡问静长长叹气:“朕错就错在喜欢用精兵对付菜鸟,想着少死几个人,却没有注意到死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人,活下来的都是不忠心的人。朕太缺乏经验了,山贼头子还知道保留实力呢,偏偏朕不知道!”

    一群人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白絮回凉等武将,细细想来荆州带来的老兵果然越来越少了。

    胡问静道:“朕的计划很简单,对朕忠心的人太少,那就增加对朕忠心的人。”

    “冀州幽州百姓快被胡人吃掉了,朕出兵杀胡人,救民于水火都不足以形容了,这是救民于砧板啊,冀州幽州百姓定然对朕感激不尽,忠心耿耿。”

    “在一个战壕待过的才是同袍,三同兄弟感情最铁?这些是与朕一齐杀贼可以比拟的吗?冀州百姓与朕并肩而战,一齐流血,一齐杀敌,这还能不是朕的铁杆拥护者?御林军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冀州幽州百姓不多,又被胡人杀戮,加起来可能也就只有几十万人?够了,足够了!朕迁都冀州,将幽州冀州百姓尽数集中在新国都周围,有几十万忠心耿耿的百姓卫护朕,朕再倾斜各种政策,三年集体农庄储备粮食开垦荒地,三年后取消集体农庄,按照人头分田地,而其余州郡依然是集体农庄制度,冀州幽州百姓定然会对朕三呼万岁,誓死效忠。”

    “中央军不稳?朕有几十万忠心的百姓可以镇压一切中央军!”

    “其他各州郡的农庄士卒不稳?朕有几十万忠心的百姓可以组成新的农庄士卒!”

    “农庄制度依然有门阀隐患?幽州冀州的门阀尽数以从贼从胡人之名杀了,朕怕什么门阀隐患?”

    “缺乏文官?朕手把手教!不过是管几十万人而已,又有何难。”

    一群官员看着胡问静,洛阳官员飞快地想到了胡问静每战必争先,原来一开始就打着借并肩作战的袍泽之情拉拢将士?有人心中暗暗摇头,这是武将的手法,不是帝皇的手法,帝皇怎么可能与所有将领所有是并肩而战,胡问静的格局果然小了。

    回凉等人却重重点头,这也是一个办法,有几十万人的根基,大力鼓励生育,每人生三个,每过十五六年人口就翻一倍,三十年后天下就固若金汤了。

    胡问静平静地道:“然后朕失败了。”

    “被朕裹挟杀敌的数万冀州百姓几乎是尽数背叛了朕,而且几乎是不带犹豫的,就在朕大胜了胡人先头部队之下,数万冀州百姓被胡人喊了几句‘鲜卑人不吃人’、‘我等是幽州刺史的手下’等等轻飘飘都不会有人信的言语后,数万人就叛变了。”

    胡问静苦笑:“老实说,当时朕真的愤怒到了极点。”

    回凉等将领一齐看着胡问静,好些人心有余悸,胡问静的计划中有数万冀州百姓与她一齐作战,那自然可以守住了乐城,但是没想到数万冀州百姓背叛,计划中故意大摇大摆出征,故意用所有人都能看懂的战略步骤钓鱼等等细节立刻成了自掘坟墓,胡问静没坑死自己真是老天爷给面子。

    胡问静拍拍胸口:“幸好朕没带上问竹啊,果然做事要谨慎。”小问竹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胡问静,委屈的扁嘴,然后又欢快的吃鸡腿。

    一群人凉凉地看着胡问静,贾南风干巴巴地道:“所以,你吃胡人了。”还以为胡问静疯了,原来是因为遭受背叛之后愤怒无比情绪失控,这才做出了极端的事情啊。

    胡问静摇头不答,道:“朕其实想过被朕裹挟的冀州百姓的忠心度问题。被朕屠城后留下的百姓哪有忠心度?所以朕要的其实是被朕屠城的消息吓坏了,主动投降的那些冀州百姓。朕有屠城的恶名威慑百姓,但又与那些百姓没有真正的仇恨,那些百姓有与朕一齐作战的际遇,又见了胡人吃人的凶残,应该会飞快地投靠朕,对朕忠心耿耿的。”

    “可惜朕想得太简单了。”

    “朕杀人如麻,朕屠城,朕不在意人命,朕凶名赫赫,可是这些统统没有让冀州百姓畏惧。刀子不砍在自己的身上,谁会记得痛?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人的记忆只有三天。那些冀州百姓以为跟着朕作战就是自己人了,朕杀人屠城就是他们杀人屠城,一点点都没有与被杀的冀州百姓共情,丝毫都没有赶到畏惧和痛苦。”

    “更糟糕的是朕大意了,朕当时只想装出为了民族为了百姓采用铁血手段杀尽胡人,为了大局憎恨一切懦弱的百姓,想用鲜血杀出一个强大的民族的伟大形象,很多细节只注意树立朕的凶狠和残忍,恐吓百姓死战,完全没有想过派人在百姓中宣传跟随朕作战的好处,比如跟随朕作战以后就是朕的御林军,人人有田地分,有大房子住,餐餐吃牛肉等等,结果百姓完全不觉得跟着朕并肩作战有什么好处。”

    胡问静苦笑:“朕常说宅斗者脱离实际,其实朕是另一个境界的脱离百姓脱离实际者,朕竟然以为与皇帝并肩作战有无限好处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呢。瞧,朕把自己坑死了吧。”

    她缓缓地道:“那数万百姓好像一点不觉得朕拯救了他们,朕有拯救百姓的大功德,背叛朕的时候欢天喜地,好像逃离了最大的魔头。”

    “这用刀剑逼迫百姓一齐拯救世界,然后说我带着你们拯救了全世界,你们的家被我烧了,你们的亲友战死了,都是有意义的,我对你们有恩,你们要感激我,要对我忠心耿耿。”

    “这么傻逼的思想果然是白左脑残才有的,朕不知不觉之间以朕为世界核心,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转了。”

    “朕输得心服口服。朕被人背叛是活该。朕没死全靠老胡家祖坟冒烟。”

    一群官员看着胡问静,看来这次冀州的失败对胡问静影响极大啊。

    胡问静道:“朕的计划通通破产。功德称帝没用,百姓不在意功德。与皇帝有同袍之情没用,百姓看不到这么远。逼迫百姓成为强者勇者站着挣钱的假大空理念没用,百姓只记得强迫他们站起来的伤害。”

    “朕只能深刻反思,朕到底到底到底该用什么称帝?”

    胡问静看着一群官员,淡淡地道:“朕想来想起,只有一个词语。”

    “畏惧。”

    “朕是吃人的疯子。朕是可以制造冀州无人区的疯子。朕天天吃人,每天心肝下酒,吃三个童男童女才能睡觉。”

    “朕现在只吃胡人,但其实悄悄地吃了无数的汉人,皇宫后面有个枯井,到处都是汉人的尸体。”

    “朕建造京观就是隐藏朕吃人的真相。”

    “这么一个吃人的皇帝,你们怕不怕?百姓怕不怕?还敢不敢造反?”

    “造反失败了就要被朕活活吃了,还有几个人敢造反?”

    “朕没了怜悯,没了善心,没了良心,为什么还要等百姓造反?朕要在中原各地发杀人指标,每个郡、每个县、每个农庄都有杀人指标,所有刺头都必须清洗了,刺头的家属统统挖矿。所有敢对刺头的死露出同情或者有非议的,一律判定为同党,全家拉去挖矿。”

    “朕要让全国的百姓对朕恐惧到了极点,心中生不出一丝的造反的念头。”

    “朕目前还不知道恐惧到底能不能稳定朕的天下,但是朕想过了,朕是暴君,朕是昏君,何必假装救世主呢。”

    “朕就是要用刀子镇压一切反抗,十年后,二十年后,是不是天下就忽然稳定了呢?”

    “若是不平定也无妨,朕就再大杀四方一次,杀到世界上只有忠心朕的人为止。”

    胡问静看着大殿内面色沉重的众人,道:“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只要全国都知道朕吃人,汉人胡人都吃,说不定可以稳定几年,这几年朕就再想出其余办法。”

    她看了看众人,道:“总不能只想着杀光所有人,对不对?天无绝人之路,朕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朕作为吃人皇帝,一定会遗臭万年,但是朕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世人不畏惧英雄而畏惧疯子。朕是自私的人,朕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就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每天吃五个人,对朕恨之入骨却又畏惧无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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