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门阀贵人眼中的世界
中军帐有厚厚的营帐, 风雨不能入,小孩子的笑声却轻易传了进来,小问竹与司马女彦欢快地笑着,叽叽喳喳的胡言乱语, 也不知道两个小女孩为什么整天这么开心。
贾南风心思尽数放在了“曹操胆子小”等等言语上, 仔细回想依稀记得胡问静好几次说过曹操如何司马懿如何孙权如何,胡问静对魏蜀吴三国时代真是意外的了解啊。她嘴角微微一笑, 不, 不是意外的了解, 而是理所当然的了解。作为曹氏后人, 胡问静怎么会不认真地研究先祖的光辉时代和失败根源呢?她进一步理解了胡问静集体农庄淘汰一切门阀的深刻理由, 原来胡问静是在曹操失败之后痛定思痛,认为一切门阀都是朝廷的敌人了。
贾南风对此持不同意见, 豪门大阀之中自然有朝廷的敌人, 门阀想要权力,皇帝也要权力,门阀与皇帝自然是相对立的, 但是也要善于利用门阀啊, 平衡,利益交换,妥协等等才是政治的精髓。
贾南风暗暗叹气,琅琊王家确实有些太大了,“王与马, 共天下”, “王”尚且在“马”之前,这“王”真是太大了些。虽然这“王”未必单指琅琊王氏,但是既然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东海王氏三家本是一家, 这只用一个“王”字也不算有什么错了。如此巨大的王氏确实不能用了。
王敦心中如波涛汹涌,胡问静竟然要杀光了琅琊王氏?你脑子正常吗?何以如此丧心病狂!但王敦的脸上却平静无比,淡淡地道:“陛下何以如此冒进?琅琊王氏是历时几百年的顶级豪门,若是陛下对琅琊王氏动手,可想过后果?”
他注视着胡问静的眼睛,用这辈子最大的毅力毅力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和汗水,仿若无事地道:“陛下既然知道王氏有无数子弟,门人故交遍及天下,那么就该知道铲除王氏的后果有多么严重。”他笑了笑,道:“此刻陛下只是争夺天下,老实说琅琊王氏也有争夺天下之心,成与不成都不伤彼此之间的和气,陛下一统天下,我琅琊王氏可以为陛下效力,我琅琊王氏一统了天下,也愿意收下陛下为王氏效力。顶级门阀之间的权(力)斗争一向如此,赢家不能同吃,输家不会输得一干二净。”
王敦淡淡地道:“曹魏不曾杀了诸葛亮的族人,司马家也不曾杀了曹魏的姻亲夏侯氏,这个世界很大,能够继承贵族血液的人很少,若是自相残杀殆尽,不论谁做了皇帝都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这豪门大阀之间的权(力)斗争就是如此的儒雅。”其实论述顶级门阀之间儒雅的斗争,最好的例子应该在东周列国,但是王敦注意到胡问静对三国的历史很是熟悉,对其余时代却好像不怎么知道,他不想在这每一秒钟都关键无比的时刻把时间浪费在胡问静听不懂的东西上,因此选择曹魏和司马家的例子。
胡问静笑了:“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朕说过了,不杀光琅琊王氏,朕不得安生。”
王敦的汗水恨不听话的冒了出来,难道他要死在这里?他不动声色的继续道:“我琅琊王氏每个二十年就会出现一个天下奇才,我兄长王衍是天下著名的才子,德行和玄学天下无敌,世人皆认为我兄长王衍为将定然横扫天下,为相定然国泰民安。陛下若是一心灭我琅琊王氏,我兄长王衍一怒出手,陛下如何抵挡?琅琊王氏竭尽全力倾尽所有与陛下为敌,陛下真能挡得住天下所有门阀的围攻?”
他笑着,轻轻地挥舞长长的衣袖:“陛下或许以为曾与天下门阀一战,门阀联军不堪一击,二十万大军在陛下的五百铁骑之下灰飞烟灭。陛下的铁骑果然厉害,陛下的武功果然无敌。”他轻轻的鼓掌,道:“可是陛下只怕不知道,那些人其实算不得门阀的真正军队的。哪个门阀会为了其他门阀的号召,为了其他门阀的伟大事业而拿出最进入的私兵?找一群乞丐流民混个苦劳不香吗?”
胡问静哈哈大笑:“豪门大阀不过是冢中枯骨尔,朕分分钟就能灭了他们。”她斜眼看着王敦:“菜鸟,越是豪门大阀灭起来越容易,反倒是剿灭山贼艰难无比。”看看历史就知道了,豪门大阀说灭就灭了,但是灭个山贼要打好些年。
王敦认真地看着胡问静,真心地希望胡问静迷途知返,万万不可小觑了门阀的力量:“当年曹操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扫平一切,结果曹家的天下没了。陛下以曹操为鉴,比曹操更谨慎,又岂会小觑了豪门大阀遇到危机时候的全力反扑?陛下果然是在试探在下罢了。”
王敦轻轻地摆衣袖,竭力给胡问静一个台阶,希望胡问静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客客气气地接受琅琊王氏的投诚。至于琅琊王氏会不会真的投诚,王敦才没空考虑呢,眼前是用一切办法保住小命的时候,其余事情以后再考虑不迟。
胡问静懒得再与死人说话,招手令士卒将王敦拖出去,贾南风同样不怎么在意琅琊王氏的投诚了,胡问静要杀光豪门大阀肯定是错的,但她有的是机会好好地劝说,何必为了琅琊王氏惹恼了胡问静呢?贾南风仔细想了想,琅琊王氏确实有些太大了,灭了琅琊王氏其实也是很有道理的。
王敦看着胡问静和贾南风的神情,心中惊恐到了极点,那几个走向他的士卒就像是地府的牛头马面般的恐惧,他暗暗用力咬嘴唇,定了定神,缓缓地打出了他最后一张牌。
王敦道:“陛下,在下还有最后一个提议。”胡问静一声不吭,挥手,两个士卒拖起了王敦,王敦深呼吸,抓住最后的时间道:“在下可以做陛下的影子军师。”
贾南风心中一跳,急忙道:“且慢!”她看了一眼胡问静,胡问静瞅她,又怎么了?贾南风怒视胡问静,影子军师啊!见胡问静毫无反应,懂了,这一套东西太深奥,胡问静不懂。
贾南风决定顾全胡问静的面子,对王敦道:“影子军师,什么意思?”胡问静惊愕地看着贾南风:“喂喂喂,我哪里说我不懂了?我比你懂一百倍好不好?”
两个士卒松开了手臂,王敦整理了一下衣衫,负手而立,道:“兵法以正合,以奇胜,国事也是如此。陛下需要严明的律法管理天下,可是仅仅如此是不够的,陛下还需要一支处于黑暗中的力量,替陛下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
王敦同样想到了胡问静的出身太差,压根不信胡问静知道朝廷秘事,道:“若是某个臣子对陛下不敬,陛下有心杀了,此人却偏偏是陛下的老臣子,陛下不能寒了一群老臣子的心,可不处理又让陛下心中愤怒,夜不能寐,该如何处理?”
“若是某个权臣有篡国之意,但手脚干净,找不到把柄,若是陛下公然诬陷或者毫无理由的杀了权臣又让其余官员寒心,让天下百姓非议,该如何处理?”
“诸如此类不符合道德,不符合忠义,不符合仁义,不符合圣人之言的诸多龌龊事情必须有个人处理。”
贾南风瞅胡问静,听见了吧,这就是黑暗中的人!
胡问静悲凉极了:“我真的比你们懂得多了。”
王敦深深地看着胡问静,道:“这个人就是躲在陛下影子之中的决断者,没有职务,没有姓名,无法福及子孙,但却是陛下最忠臣的手下,为陛下处理陛下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贾南风用力点头,热切地看着胡问静:“每个帝王都会有一些事情不太好公开的,但总要有些人做对不对?”她指着王敦,道:“陛下若是不信任他,正好用琅琊王氏考验他的忠诚。王敦对其他不了解,对琅琊王氏还能不了解吗?让王敦带人悄悄杀入琅琊王氏,一举将王衍等琅琊王氏的核心人物尽数杀了,鸡犬不留,而后在墙壁上题字,‘杀人者常山赵子龙也’,谁又能知道是陛下做的?陛下既平定了琅琊王氏的隐患,又没有与天下门阀作对的危险。陛下若是能够在公开场合写一篇祭祀琅琊王氏满门被歹人暗杀的祭文,流一些眼泪,叹息名门陨落,天不假年,发誓为琅琊王氏报仇,琅琊王氏残存的子弟和姻亲定然会投靠陛下。”以胡问静的无耻绝对做得出猫哭耗子的事情,而琅琊王氏的残存子弟人手有限,能力有限,不足以成气候,吸收他们毫无风险。再说了,若是这些人中有人兴怀异志,让王敦再次杀了就是了。更妙的是,这王敦从头到尾没有在胡问静的朝廷之中有官职,手下无钱无人无权无势,所有黑暗中的势力都是胡问静给的,胡问静不需要担心他有什么异动或者培养势力什么的,一旦王敦想要公开秘密或有所谋逆,胡问静随意杀了灭口就是了。
胡问静瞅贾南风:“你是不是喝酒了?”
贾南风怒目鄙夷胡问静,一个黑衣黑袍黑鞋黑头发,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精致铁面具,眼神时而冰凉彻骨,时而深情如火,永远潜伏在自己身后的阴影之中,明明身周无人,喊一声却立刻就会出现,如此经典美好浪漫惊心动魄的影子刺客何其得完美?
王敦长长地叹息,他就知道他成为胡问静的黑暗手下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一定是灭了琅琊王氏,但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低声道:“以后天下再无琅琊王氏的王敦,只有陛下的影子刺客,以后我就是十二个时辰戴着面具的鬼厉。”王敦很有把握能够说动胡问静,自古以来讲究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谁有满腹才华不是想要出人头地天下闻名,像他这样身怀绝世才华却又不要权力名誉地位的人哪里去找?
贾南风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真是一个完美的手下啊。她微微恍惚,似乎看到了王衍的未来。
【夜幕之下,王衍正在与几个琅琊王氏的核心子弟密谋如何杀了胡问静。
一个王氏子弟笑着:“如此一来,胡问静必死无疑”。忽然一道人影进入了书房,淡淡地道:“我不允许。”王衍和几个琅琊王氏的子弟大惊失色:“你是何人!”
那刺客舞动长剑,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几个琅琊王氏的子弟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王衍慢慢地退后,道:“你究竟是谁?”那刺客一剑刺入王衍的肚子,看着王衍血流如注,他缓缓地揭开了面具。
王衍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王敦!”
那刺客面无表情,眼神却复杂无比:“王敦已经死了,我是陛下的影子刺客鬼厉。”】
贾南风努力板起脸,这种听话的,潜伏在暗处,绝不露面,却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的手下几乎是所有豪门大小姐梦寐以求的底牌,而且这底牌的原来身份越是高贵越是展示豪门大阀贵女的手段和气魄。胡问静如今能够拥有琅琊王氏的核心精英、大军统帅王敦作为底牌,这简直是拥有了世上最强的底牌啊。
王敦缓缓地道:“在下不仅对琅琊王氏了如指掌,对天下门阀同样很是了解,不论是分析门阀的行为,还是看破门阀的目的,挖掘门阀的秘密,在下都能为陛下效力。”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胡问静不会这么容易的信任他,肯定会给他吃三尸脑虫丸,双黄连板蓝根之类的神药给他吃,还会派几十个手下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他会有很长的时间内被人严密的(监)视,但是这些都不要紧,他打算用几个月的时间去麻痹胡问静,他会每天早上念一遍“陛下生了我的心”,每天中午的时候匍匐在地上,“伟大的陛下啊,你照耀天下万物”,每天睡觉前泪流满面地念一遍“陛下生平”,全天下都找不出比他更忠心更虔诚的人了,然后在某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之中。
王敦脸上忠诚无比,心中对“影子刺客”“影子军师”“影子大臣”鄙夷到死,既然没有一官半职,那为什么不跑了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做个地主老爷?被人呼来喝去很开心吗,哪有做个地主老爷自由自在。至于抓住机会杀了胡问静篡位什么的,王敦从来不曾想过。不论是曹操刘备孙权司马懿,还是大汉历史上的皇帝,就不曾听说过一个侍卫刺杀皇帝后成功篡位夺(权)的,他怎么可能做毫无先例的事情?
王敦慢慢地跪下,虔诚地看着胡问静:“陛下,以后我鬼厉就是陛下一个人的臣子了。”
胡问静笑了:“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贾南风很是理解,忽然有了一手好牌当然开心了。王敦也理解,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的统帅王敦成了不能走在阳光下的鬼厉,胡问静怎么会不开心?
贾南风看着王敦的脸,好像马马虎虎也算是个英俊的男人,心中很是有些羡慕妒忌恨,胡问静有这么帅的底牌,她是不是也该去找一个?不知道荀氏或者裴氏肯不肯出一个帅哥做她的底牌。
胡问静道:“那个谁谁谁,还不快点把他拖下去砍了,看在他让我笑得这么开心的份上,给他一个全尸,记得尸体要放在京观的最上面,写清楚姓名。”
贾南风大惊,然后怔怔地看着胡问静,不解风情不韵世事不通情理不懂行情!
王敦盯着胡问静,目眦欲裂,厉声道:“胡问静,我愿意归降你,我连姓名都不要了,我愿意做一个影子臣子,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胡问静大惊失色:“你看我的模样像是宅斗文看多的脑残吗?”
几个士卒将王敦拖了出去,王敦的惨叫和呼喊声从外面传入了大帐之中:“胡问静!你不得好死!”“胡问静,你一定会被砍成肉酱的,哈哈哈哈,我在地府等你!”“胡问静,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贾南风对胡问静鄙夷极了:“你不知道有一个处理龌龊事情的臣子的好处!你以为豪门大阀或者皇族就个个高尚无比了?所有有权力的人都需要一个为自己处理不能见光的事情的人!”
胡问静诡异地看着贾南风:“其余人都需要,就是朕不需要。”她抬头看帐篷的顶部,仿佛要把大帐看穿:“因为天下人皆知朕无耻到了极点,什么手段做不出来?某个老臣子惹了朕,朕就当做打得他趴下。”
“某个官员想要篡位却毫无证据?朕杀人要p个证据,朕说杀了就杀了。”
“琅琊王氏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朕有的是时间,发现一个就杀了一个,琅琊王氏的人再多总有被朕杀光的时候,大不了朕将琅琊一地的数万百姓尽数杀了,朕就不信朕如此残忍还有人敢冒出来自称琅琊王氏的故人。”
胡问静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凉的杀气:“司马家能够杀得曹家的人不敢抬头,胡某就不能杀得天下没人敢姓王吗?”
贾南风一怔,只觉胡问静的言语与她了解的宅斗宫斗完全不同。但事实打脸,她竟然无言以对。
胡问静转头看着贾南风冷笑:“你宅斗宫斗打架心机都输给朕,那是因为你看错了书本,你不该看评书传说,那些都是假的,你该看历史,史书虽然短,但是记载了无数惊心动魄的诡计,等你看明白了历史,你的宅斗技巧就会发生质的飞跃了。”
贾南风不服气的看着胡问静,别以为处处胜过了我,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就算实在不行,我就教司马女彦,肯定超过了小问竹。
……
京观前,数百琅琊王氏的子弟埋头干活,有人低声哭泣着,越是仔细思索越是发觉出卖王敦的人被杀了是个极其不妙的征兆,只有胡问静完全不想知道王敦的下落才会发生杀死检举者的情况。
可是胡问静又为什么不想知道王敦的下落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胡问静要杀光这里的所有琅琊王氏子弟,王敦乔装改扮也好,改名换姓也好,只要王敦在这数百个俘虏之中就必死无疑,何必在意哪一具尸体才是王敦呢。
如此惨淡的未来让无数琅琊王氏的子弟绝望,好些人频繁地打量四周,只盼有个机会可以杀出重围。但是四周的士卒个个穿着纸甲拿着刀剑,上万大军更是就在不远处,琅琊王氏子弟不论怎么看都找不到自己可以逃走的可能。
京观前哭声越来越大,一个琅琊王氏的精锐士卒鄙夷极了:“蠢货!胡问静不会杀了我们的!”
周围无数人转头期盼地看着那精锐士卒,那精锐士卒傲然笑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琅琊王氏用无数银子喂出来的精锐士卒!大缙朝士卒无数,能够超过我们的能有几个?若不是我们遇到了骑兵,若不是王敦指挥失误,我们怎么可能全军覆没?东海王司马越厉害吧,我们与东海王司马越打了一年呢,天下谁不知道我们是精锐中的精锐?”
那精锐士卒鄙夷地看着四周的中央军士卒,道:“若是在公平的条件之下厮杀,这些中央军士卒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一个人可以打他们两个!”
一群琅琊王氏的子弟看着那精锐士卒,很有道理,他们当然可以一个打两个中央军士卒,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精锐士卒笑了,仿佛看着一群白痴,道:“胡问静缺少精锐士卒,得到我们这样的精锐,怎么会轻易地杀了我们呢,那岂不是浪费?”
一群琅琊王氏的子弟点头,对,对,对!
那精锐士卒眼神复杂地看着中军帐方向,道:“胡问静也不会轻易地信任我们。此人做事不讲道德,不讲仁义,若是我猜得不错,胡问静多半会把我们编入死囚营,每次战斗的时候放在第一列,要么就是杀了敌人,攻占了敌人的阵地和城墙,要么就被敌人杀了。”
一群琅琊王氏的子弟默然,不会被毫无理由的处死当然是好事,但是作为死囚军担任炮灰可不怎么美妙。
那精锐士卒眼中精光四射:“我们每熬过一次苦战,胡问静就会信任我们一分,熬过三次苦战,我们之中最勇敢最善战的人就会被胡问静提拔成武将,脱离死囚军,然后我们就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胡问静的大将,统领一军,若是胡问静统一了天下,我们就是开国功臣!”
一群琅琊王氏的子弟低声议论,虽然不觉得有如此大的机缘,但是死囚营其实也不错的,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人,是精锐中的精锐,砍杀其他士卒又有何难?忽略死囚营的名字,其实他们也算是重新回到了职业正轨。
那精锐士卒看着交头接耳讨论的同袍们,心中暗暗鄙夷地想着:“胡问静当皇帝?若是胡问静可以统一天下,母猪都会上树了。”他默默地冷笑:“一个乞丐平民怎么可能当皇帝?历朝历代什么时候发生过普通平民当皇帝的?哪怕被称为寒门子弟的曹操其实也是有宦官背景的,从小与袁绍袁术等官二代玩在一起,自三皇五帝至今,何时见过平民百姓当皇帝?从数学角度讲胡问静绝无当皇帝的可能。但是,我就不同了。我虽然不是琅琊王氏的子弟,但是我好歹是琅琊王氏的精锐士卒,我与琅琊王氏有些渊源,勉强可以归结到琅琊王氏的人。只要我努力作战,肯定可以从死囚营中出人投敌,成为将领,然后我就可以在胡问静最危险的时候背后捅她一刀,夺了她的基业,断了她的气运,成就我的不世霸业。”
那精锐士卒傲然看着四周的同袍,这群蠢货将会是他未来发展的资本,不然他脑子有病讲这么多干嘛。他大声地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王敦将会成为我们死囚营的头领。”其实他不这么想,胡问静多半会随意的指一个人作为死囚营的头领,而王敦肯定会被胡问静当做重要的筹码关起来,以后或者与琅琊王氏交换俘虏交换地盘,或者成为胡问静保住的性命的筹码。但那精锐士卒此刻如此的说就是为了让所有人认为他对琅琊王氏忠心耿耿,留一个美好印象,若是胡问静命令他们自己推荐头领,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机会成为新的头领。
一群琅琊王氏的子弟重重点头,胡问静怎么会随意杀了王敦和他们呢,哪怕留着勒索赎金也好啊。众人既然知道了胡问静的底线,心中立刻定了,哭泣声没了,干活也有力气了。
忽然有人笑道:“看,王敦出来了!”一群琅琊王氏的子弟一同停下工作,微笑着望着王敦,死囚营的生活不怎么美好,不知道王敦能不能看在自己人的份上在胡问静的面前美言几句,或者给王敦做个亲兵也是好的。
王敦被拉出中军帐,心中乱成一团,胡问静真的要杀了他?他刚才不该骂胡问静的!他该求饶的,说不定胡问静是试探他的忠心呢?王敦后悔无比,大声地叫嚷:“陛下!我错了陛下!陛下,我真的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陛下,我一定替你平定天下,一统江山!”
远处数百琅琊王氏的子弟脸色惨白,一齐看那精锐士卒,好些人浑身发抖,颤抖着质问:“你不是说胡问静不会杀了我们吗?为什么现在要杀了王敦?”那精锐士卒目瞪口呆,同样浑身发抖:“胡问静难道没有看过死囚营的评书?”不喜欢看书的文盲太可恶了!
王敦的双脚比面条还要软,根本无法走动,几乎是被拖到了京观前。
王敦犹在勉强笑着:“陛下不会杀我的,我是琅琊王氏的王敦,我是大名鼎鼎的……”
“噗!”数把刀剑一齐刺入了王敦的肚子,然后一搅。
王敦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天空,宏图大业还没开始就消失了?他嘴唇微动,声音低不可闻:“我还要做大将军,我还要做皇帝,我还要成为千古……”终于没了声息。
数百琅琊王氏子弟看着王敦的尸体,心中冰凉,对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充满了绝望,p个死囚营,王敦都被杀了,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有人当场就跪下了:“陛下,陛下!我不想死,我家中还有八十岁老母!”又是一人痛哭:“陛下,我刚成亲,我孩子刚满月!我死了全家都会饿死的。”又是一人在地上打滚:“陛下,我为你做牛做马,不要杀我啊!”
数百琅琊王氏的子弟跪在泥土中,所有人痛哭失声,死亡的恐惧摧毁了心中身为豪门大阀的子弟的最后的坚持。
不久,一个将领跑了过来:“陛下说,好好干活,以后去农庄和矿场好好改造。”
数百琅琊王氏子弟欢呼,农庄和矿场可怕无比,但是怎么都比死了要好。那精锐士卒犹在沉思:“为什么不是死囚营,为什么是农庄和矿场?”
其余琅琊王氏的子弟理都不理这个蠢货,农庄和矿场的待遇绝对是天与地,生与死的差距,去农庄大不了种一辈子地,去矿场很有可能活不过三个月,最后去哪里一定是看筑京观的表现。
有琅琊王氏子弟大声地道:“大家鼓起干劲,早日盖好京观向陛下献礼!”数百琅琊王氏子弟应和:“向陛下献礼!”
一个琅琊王氏士卒兴奋地挥舞手臂:“口号喊起来!手脚动起来!”数百琅琊王氏子弟应和着:“一二一,一二一!”
附近监督的中央军士卒愣愣地看着数百琅琊王氏子弟,没做过俘虏也听说过俘虏,但是从来没有听说做俘虏做得这么开心的。
胡问静听着欢呼无奈地叹息:“若不是人手不够,胡某就杀光了他们。”农庄和矿场都需要人手只是其一,这华夏大地上人口本来就不多,又是内讧又是胡人屠城,这百姓还能剩下几个?胡问静打定了主意能少杀就少杀,哪怕留着只为了生三胎也是好的。
贾南风这次坚决支持胡问静:“可惜,可惜。”什么舍不得杀敌人的精锐士卒,什么死囚营,这种笑话都有人信?敌人的精锐士卒个个都是从小洗脑的死士,手中沾满了己方士卒的鲜血,不杀了他们报仇以及杀鸡骇猴,难道还要供起来,鼓励更多的敌人与自己厮杀到最后一刻?自古以来敌人的精锐士卒从来都是直接杀了的,不然白起为什么要坑杀四十万赵国士卒?
……
回凉拦路截杀羯人和匈奴人溃兵,一个活口都不要,尽数杀了,直杀得尸横遍野,却怎么都不曾追上石勒,一群将士劝她:“石勒应该逃回邺城了,正好落入我们的陷阱。”
回凉只能这般期望,无奈地收拢大军,留下一些人手筑京观,急急赶回了邺城,见了邺城的将领第一句话就问:“可见到石勒回来?”
邺城的将领一齐摇头,看回凉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截杀溃兵这种简单到极点的事情竟然也没能抓到大鱼,简直是菜鸟中的菜鸟。
回凉气得脸都红了,拔剑看在石头上,石屑四溅。她厉声道:“石勒!石勒!我回凉迟早要将你砍成肉酱!”
一群将领眼观鼻,鼻观心,若是露出了鄙夷的笑容肯定要被回凉痛打的。
一个邺城的将领急忙岔开话题,道:“邺城之内三千羯人尽数落网,约有两千余活口,该如何处理?”其实这还需要问,肯定是千刀万剐了,留着这些人是想要在胡问静面前玩一手献俘的。
回凉道:“这还用问?全部千刀万剐了!”她想了想又道:“找些野狗野狼野猫乌鸦来,我要用胡人的血肉喂狗喂狼!”
一群士卒重重点头,这些胡人是禽兽,不活生生地喂狗怎么对得起被吃掉的汉人百姓?
府衙外忽然有人喧哗,一个将领面色古怪地跑了进来,见了回凉禀告道:“这邺城之内还有人幸存!”
回凉一怔,幸存?这么说是汉人了?她急忙问道:“有多少人?怎么躲过去的?”见那将领脸色古怪,陡然明白了:“王八蛋!”
府衙之外,百余衣衫华丽之人傲然站着,四周围着他们的士卒丝毫没有让他们感到局促不安,一股凛然的高贵的气质从他们的身上透了出来,直冲云霄。
一个华衣男子负手而立,朗声道:“本公子是邺城张阀张学博,你们的守将何在,还不快出来见我?”
另一个华衣男子冰山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冷冷地道:“我是李阀的李修永。”看四周的士卒就像在看一条狗。
一个华衣中年人微笑着:“老夫是崔阀的阀主崔应发,你们的守将是谁?是回凉将军还是炜千将军?”他脸上带着笑,但即使如此,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勃然逼人。
其余华衣男女个个傲然看着四周的人,这些人怎么能够与他们相比?
回凉与众将领从府衙中出来,看着一群高门大阀中人,面色阴沉。
那崔应发拱手笑道:“老夫崔应发见过回凉将军。”他客客气气地道:“老夫等百余人侥幸逃过浩劫,乃是托了将军和陛下的宏福,以后定然会舍身相报。”
这百余豪门大阀中人运气极好,在石勒带人杀入邺城的时候,他们正巧逃到了一座豪门大阀的宅院前,又正巧有该豪门大阀的人在,立刻带领众人躲进了该门阀的地下密室之中,因此躲过了羯人的残杀,直到今日外面平静,不见胡人的言语,唯有汉人的声音,这才优哉游哉的出来。
一群门阀中人带着无比的自豪看着周围的士卒们,豪门大阀与普通人的区别是什么?是输得起!
“输得起”三字不仅仅在于普通人创业失败立马破产,或者大病一场全家卖房,豪门大阀赚一个亿都是小目标,“输得起”三字更在于生死时刻有活下去的本钱。
拥有三四十万人口的邺城在羯人屠城、放火烧城、吃人之下,普通人尽数遇难,而他们这百余豪门大阀中人却淡定地在地下密室之内躲过了劫难。
一群门阀中人当然要自豪,能够从灾难中活下来就是可以自豪的事情,何况他们还轻松无比。拥有三四十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市邺城之内的豪门大阀可不是小门小户能够相比的,地下密室比普通人的房子还要豪华,墙壁上有夜明珠,有蜡烛,有大量的食水储备,拥有厕所,厨房,有通气孔,有柔软的床,除了密室的层高微微压抑了一些,只能局限在密室之内无法外出,他们几乎没有受一点点的苦。
这邺城的劫难不但没有让他们感到悲痛和恐惧,反而让他们确信自己与平民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他们又怎么能够不自豪?
回凉看着这百余衣衫华丽,身上没有一丝污渍,气色不错,头发都没有乱了一丝,浑身上下透着富与贵的门阀中人,心中忽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东西涌了出来。
她轻轻地却坚决地问道:“你们在勾结胡人的时候,想过有今天吗?”
百余门阀中人听出了言语中的责难,李修永冷冷地道:“回凉将军的意思是这邺城的浩劫要算在我们的头上了?”他冰凉地盯着回凉,冷酷无比。
张学博不屑一顾地看着回凉,淡淡地道:“回凉将军读书少,不明事理。这杀人的是胡人,放火的是胡人,关我们何事?我们也是被胡人杀戮迫害的苦主,我张阀有千余人,如今剩下几人?我张阀与胡人不共戴天!回凉将军将我们与胡人相提并论,更加胡人的所作所为栽赃到我们这些人的身上,是想要推卸责任吗?回凉将军,张某奉劝你一句,人不能无耻成这样!”
崔应发笑着道:“误会,误会。”他轻轻的捋须,道:“回凉将军误会了我等了,我等从来不曾勾结胡人,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邺城有门阀勾结胡人背叛陛下,我等也深感震惊,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若是被我等遇到了,我等定然生噬其肉!”
百余门阀中人一齐佩服地看着崔应发,姜还是老的辣,平时看上去潇洒无比的冰山李修永和强词夺理张学博在关键时刻的表现完全不能与崔应发相比。
回凉看着崔应发和百余门阀中人,转头看着远处,那里有一堆白骨,好几具白骨比猫狗还要小。
回凉心中那奇妙的情绪越来越强烈,终于冲出了身体,她厉声道:“来人,将他们与羯人一齐千刀万剐,一齐喂狗!”
百余门阀中人脸色大变,一齐喝骂。张学博厉声道:“你有什么证据我们与胡人勾结?你知道王法吗?”
“噗!”张学博被回凉踢飞。回凉大声地笑着:“证据?王法?你以为这是在公堂告状还是在学堂辩论?我回凉不需要那些东西!”张学博倒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回凉,愤怒得满脸通红,竟然有人不讲证据不讲王法!太不讲道理了!
李修永身上冰山的气质几乎化为实质,冷冷地看着回凉,道:“你这是要诬陷我们了?”
“噗!”李修永被回凉踢飞。回凉厉声道:“诬陷?你也有脸提诬陷?”李修永躺在地上,震惊无比,被他冰山般的眼神盯着的女子不是应该立刻感觉到他的深深地委屈和愤怒,然后为他说话,为他伸冤吗?
崔应发脸上没了笑容,却依然平静,他慢慢地道:“回凉将军,老夫知道你的愤怒,你被邺城的叛军追杀,侥幸得脱,心中对邺城的门阀怀着恨和杀意,认为邺城的门阀中人个个该死,可是你就没有考虑过邺城内门阀众多,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支持陛下,有人反叛陛下,有人勾结胡人,有人痛恨胡人吗?若是误杀了好人,回凉将军如何面对陛下,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天下人又如何看回凉将军与陛下?”
百余门阀中人一齐点头,就是如此,毫无证据就说他们勾结胡人,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关键时刻果然要靠崔应……
“噗!”崔应发被回凉踢飞。
百余门阀中人眼珠子都要掉了,崔应发的言语合情合理有礼有节,为何又挨了打?
回凉冷笑道:“误会?我让你们死个明白!”
“其一,你们不过百余人,却来自数个门阀,这真是奇了。你们是怎么聚集在一起的?宴会?这人数太少了些,老弱妇孺又在何处?密会?这人数又太多了些。除了参与欢迎羯人,临时逃跑,还有什么解释?”
有门阀中人要辩解,被士卒一拳打翻在地,其余门阀中人又惊又怒。
回凉冷冷地道:“我是武将,我不是与你们开辩论会,我不听辩解,此刻我只是让你们死个明白而已。”
在一群门阀中人的惊恐中,回凉继续道:“其二,邺城全城门阀勾结胡人,全城百姓欢迎胡人,这已经是我亲自经历的事实,邺城全城谁不是胡人一伙?你们身为门阀一部分,怎么可能不知道邺城门阀的决定?平民百姓或许无力离开邺城,你等若是反对勾结胡人难道还不能离开邺城,向我禀告了?”
“其三……”
回凉盯着百余门阀中人,缓缓地问道:“仆役,丫鬟,侍卫,路人甲,都去了哪里?为何只有你们这些门阀中人?”
她冷冷地看着百余门阀中人,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被你们杀了,还是……被你们吃了?”
百余门阀中人一齐变色。
回凉摇头:“我不想知道真相,我已经见多了胡人禽兽,不想发现汉人也有禽兽,就让我以为汉人都是有人性的好人吧。”
她猛然厉声喝道:“来人,将他们与胡人拖出去千刀万剐,喂狗喂猫喂狼喂老虎喂乌鸦!”
“不如此,怎么向这里交代!”
回凉指着自己的心,邺城的门阀中人死得活该,勾结胡人被胡人杀了吃了能怪谁?邺城的百姓也死得活该,为什么就不反抗呢?三四十万百姓为什么就任由五万羯人屠杀呢?邺城三四十万汉人死得凄惨无比,回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不想为背叛朝廷的叛徒报仇,不想为惨死的叛徒报仇,不想为只会任由胡人屠戮的懦夫报仇,但是她要为自己的心报仇。
因为她还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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