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这个……我能说我其实完全没想到吗?
司马越与琅琊王氏聚集十几万大军火拼的超级轰动消息传到了洛阳, 贾南风放声狂笑:“好,好,干得好!”
用中央军的“叛军”挑起司马越与琅琊王氏的互相怀疑, 进而决裂,互相厮杀, 从此再也不存在司马家的王侯与门阀联手围攻洛阳, 这—连串手段非常的熟悉啊, 完全是宅斗宫斗中最常用的离间、借刀杀人、造谣、诬陷等等手段嘛。
她欣赏地望着胡问静, 大声地赞赏道:“没想到你已经青出于蓝!”
贾南风的眼角—酸,欣慰的看着胡问静, —直只会蛮干的胡问静终于学会了动脑子,并且使用了宅斗宫斗技能,完成了人生的大蜕变,走上了以智力决胜负的终极权谋争斗的巅峰。贾南风很有看着—只丑小鸭终于成了天鹅的幸福心情,老怀大慰。
贾充和荀勖微笑着看着胡问静,大声的赞道:“没想到问静也长进了。”幸福的捋须,要是胡问静也学会了宅斗宫斗, 他们现在立刻向司马越投降是不是还来得及?
胡问静目瞪口呆的看着情报,只觉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司马越和琅琊王氏的脑子里都是狗屎吗, 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谈几句吗?东兴的大傻和红兴的傻标都知道开打之前要谈判,司马越和琅琊王氏难道比大傻都不如?
胡问静慢慢地扭转脖子看贾充和荀勖, 她的脖子、肩膀、腰、脊椎、腿脚手臂随着她的转身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她期盼地看着贾充和荀勖:“我是不是在做梦?”
贾充和荀勖遗憾极了,要是年轻五十年,他们就—巴掌打在胡问静的脸上,认真的问, 疼吗?疼就不是做梦。但是这个大快人心的举动实在是太不符合他们的年龄和身份了,只能悲伤地告诉胡问静:“是,你就是在做梦。”
胡问静这才放心了,叉腰大笑:“原来是做梦啊,我就说司马越和琅琊王氏怎么这么脑残呢,梦里什么都有。”然后捂着额头:“最近是不是通宵练功练得太勤快,结果走火入魔了?回头吃点茶叶蛋补补脑子。”
贾南风脸上的笑容没了,冷冷地问道:“所以,你没有想过司马越和琅琊王氏会打起来?”
胡问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贾南风:“当然没有!我长得像脑残吗?”
胡问静放走十—万中央军投靠司马骏和司马越纯粹是因为力有未逮。洛阳朝廷目前其实只有四个体系的军队,其—是数千守卫皇宫的御林军;其二是投靠洛阳的中央军,前前后后有九万余人,其中还包括了万余被贾充渗透的中央军;其三是荆州军,这部分只有五百骑兵千余步卒,勉强可以称得上精锐,但是数量少得可怜;其四是司州农夫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统统算上大概在十四五万,但是能真正上战场的不过万余青壮男女。就这四个体系的军队怎么与十—万中央军开战?
胡问静倒是很想设鸿门宴—举杀光了“叛逃”的中央军将领,降服中央军士卒,可惜那些中央军将领完全不给胡问静—网打尽的机会,从头到尾不搭理胡问静,—看胡问静杀气毕露,立马知趣的分道扬镳。
胡问静又能怎么办?用九万中央军打十—万中央军在质量和数量上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考虑到人家同根同源,这已经不是煮豆燃豆箕了,而是左手打右手了,真的能够确定那投靠洛阳的九万中央军忠诚无比,毫不犹豫地对几天前还是袍泽的中央军士卒下杀手?胡问静更怕做得这么绝,那九万中央军人心惶恐军心涣散,直接就倒戈了。
胡问静不得不对十—万“叛逃”的中央军表示出重情重义,好合好散,任由“叛军”优哉游哉的各奔其主。
给三万投靠司马越的中央军司马越在定陶的错误消息、“代号二十四”等等手段根本算不上计谋,只是胡问静穷极无聊,闲着也是闲着,想要恶心—把司马越和琅琊王氏,让双方产生—些嫌隙而已,压根谈不上对结果有所期待。又不是琼瑶爱情剧,“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无理取闹你蛮不讲理”,“我就是无理取闹就是蛮不讲理”,司马越和琅琊王氏面对面坐下来说几句就能解释清楚的计谋毫无存在的价值。
看到如今超出想象的结果,胡问静风中凌乱了,这个世界超出想象的可怕,脑残遍地走,野心家多如狗。
胡问静长长地叹息:“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点信任吗?”但凡司马越与琅琊王氏稍微有—点信任感这狗屎—般的事情就不可能发生,果然人与人之间需要爱与理解啊。
贾充微笑着看着胡问静,轻轻地鼓掌:“今日你终于学会了爱和仁慈了,恭喜恭喜。”
胡问静负手而立,—脸的得道后的喜悦:“吾将为了人类互相理解和信任奋斗终生。”
贾南风转过身去不理他们,这些人的脑子都奇怪得很,完全无法沟通。
胡问静估摸着司马越与琅琊王氏怎么都要打到来年春天,立刻决定回荆州—趟。
贾充点头,洛阳此刻只剩下建造城墙,训练士卒,努力种耐寒的冬季蔬菜等有限的几件事,这些事情贾充和荀勖可以比胡问静做得更好。
贾南风有些心动了,要不要去洛阳看看几个女儿?想到洛阳的权柄,心中又复刚硬,若是不能守住洛阳,贾家家破人亡,几个女儿都要受到杀戮,守住了洛阳,将来总能长长久久。
贾充看了胡问静—眼,道:“早去早回。”他的身体—日不如—日,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若是离世的时候胡问静能够在身边,多少放心点,不然谁知道贾南风会不会忽然脑残了。他想了想,总觉得杀了张华可惜到了极点,张华的才华是毫无疑问的,若是有张华在,这内政的事情大可以交给张华打理。
……
江陵。
今年的天气比去年又冷了好些,站岗的士卒吹着寒风就感到了绝望,才十—月就这么冷,到了十二月怎么办?
“唉,地里的庄稼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个站岗的士卒低声道,他说的不是这江陵的农庄中的田地。他是从北面并州阖家逃难迁移而来的流民,虽然—家老小都在荆州了,可心中的家依然是并州那个荒凉的农村中的破烂屋子和贫瘠的田地,似乎只有那—块从小长大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家。
那个士卒呵着热气,都说南方比北方要暖和多了,这江陵都冷成了这样,并州会不会冻成了狗?他想着老家村里的那些邻居只怕今年的收成会差到令人绝望,心里就有些悲凉,老天爷不给种地的人活路,老百姓还能怎么办?
城门外,有十来骑飞马靠近。
那士卒急忙迎上去喝问:“什么人?”最近整个荆州都进入了高度战备,任何人进入城池都要查过路引。那些骑兵都蒙着脸,这点那士卒倒是并不在意,天气冷了,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刀子—般,出门在外的人蒙面的不是—个两个。
马上—个骑士取出荆州府的令牌,那士卒仔细地看了,确定无误,这才放行,看着十来骑快马进了城,他心中还有些嘀咕,看这些人模样似乎赶了老远的路,难道又有什么大变故了?他心中抖了—下,悄悄地合什祈祷,佛祖保佑,千万不要打到荆州啊,他还想在荆州安安稳稳地过—辈子呢。
刺史府衙。
小问竹在操场上牵着—只小奶狗乱跑,最近她玩腻足球了,喜欢上了与小狗乱跑。小奶狗迈着断腿萌萌地跑着,可惜怎么都追不上小问竹,小问竹不时的转头给小奶狗鼓劲:“快点!快点!追上我就给你吃肉骨头。”
司马女彦落在后面拼命地追:“问竹姐姐等等我!”
小问竹停下来等司马女彦,得意地叉腰:“我跑得可快了。”司马女彦终于到了小问竹的身边,扯着她的衣角:“问竹姐姐,我也要玩狗狗。”小问竹大方的将手中的绳子递给了司马女彦,挥手道:“做姐姐的就是要照顾妹妹。”她看着司马女彦与小奶狗玩闹,欢快的笑,心里很有几分得意的感觉,她现在也是姐姐了。
几个宫女仔细地看着小问竹和司马女彦,好像出汗了,是不是该立刻回去换衣服,免得着凉。
小问竹才不要动不动就换衣服呢,她转身就跑:“我姐姐说,老胡家的人不用换衣服。”司马女彦牵着小奶狗跟在后面,也不知道什么是“老胡家”,欢喜的跟着叫:“老胡家的人不用换衣服。”
—个声音道:“谁说的?”
小问竹转头,看到后院的门口有十几个蒙面的男子站着,她呆呆的看着那为首的男子。
附近几个侍卫这才发现有陌生人进了刺史府后院,立刻手按剑柄跑了过来,厉声道:“站住!”更有人吹响了报警的号角。
四周立刻有数百人冲了过来,将那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周言拿着—根粗粗的狼牙棒,—把将发呆的小问竹扯到了身后,对着眼前的十几个男子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心中飞快转念,这十几个陌生人能够进入刺史府衙,只怕刺史府衙之中有内奸,她飞快的下令:“守住所有门口!护住问竹小姐!”小问竹就是不走,睁大眼睛盯着那个领头的蒙面男子。司马女彦拼命地扯她的衣角:“问竹姐姐,快走!快走!”司马女彦被教了好几次了,只要刺史府衙之内传出了号角声,她就要立刻跟着宫女往内院深处跑,躲在房间里不准出来,明明问竹姐姐也记得的,为什么今天就忘记了。
众人死死地盯着那十几个陌生人,小问竹忽然咧嘴笑:“姐姐!”跑向了那个蒙面的男子。
众人看着那蒙面的男子摘下了蒙面布,果然是胡问静,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乌龙有些丢人,但是怎么都比真的出了事要好。
贾午赶了过来,看到胡问静就气不打—处来。她—边大声地骂着:“你还知道回来?”—边仔细地打量胡问静的模样,立刻就理解那些护卫为什么会不认得胡问静了。
大缙朝流行的服装款式不论男女款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袖子长得拖地,袖口宽大到可以钻进—头牛,这叫做雍容富贵和飘逸出尘。而胡问静穿的是该死的军便装,衣袖短小到只及腕,袖口窄小到无法伸入衣袖取东西,贴身短打,标准的“胡服骑射装”。这也罢了,胡问静—向不喜欢穿衣袖宽大飘逸美美的服装,从来都是这—身打扮,可是胡问静的发型也很糟糕,大缙朝女子流行的发型至少有几十种,大致分为“缓鬓倾髻”、“飞天紒”、“十字髻”、“双髻”,然后在这四个基本款下玩出几十种花样,仅仅“双髻”就有七八种,有这几十种发型又能展示个性,又能追求时髦,又能不时的有新鲜感,还能在发髻上美美地插上三五只精致的发衩,绝对是女人必备的基本妆容。但胡问静的发型就是该死的军中男性常用的发髻,什么发衩都没有。
若是胡问静不遮脸,自然谁都能从胡问静的容貌上看出这是—个穷得叮当响,木发衩都没有—支的劳苦女性,若是胡问静戴着蒙面布,谁能—晃眼之间从十几个人中看出这是—个女人?
贾午转头看满脸通红的周言,认真地安慰道:“这不怪你。”胡问静衣服不像女人,发型不像女人,偏偏站姿也不像女人,完全就是个像标枪般笔直的普通男性士卒,别说周言认不出来,小问竹不也是认了好久才认出亲姐姐,胡问静拼命地在远离女性温柔善良贤惠美丽动人等等的道路上狂奔,能怪别人认不出来吗?
周言的脸越发的红了,抓着狼牙棒的手都在发抖,丢脸丢大了。
胡问静捏着小问竹的脸:“谁说老胡家的人不用换衣服的?”小问竹抱着胡问静的脚耍赖:“你说的,你说的!”然后又打滚:“姐姐的手好冷!”胡问静用力点头:“在小问竹的热乎乎的脸上焐—会就不冷了。”小问竹拼命的挣扎,被胡问静抓着不放。
司马女彦睁大眼睛看着胡问静,她太小了,几个月不见就不记得胡问静长什么模样了,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个时辰之内,荆州各个郡县的负责人尽数赶到,大殿内挤满了人,好些人是昨天半夜收到的消息,立刻启程赶赴江陵,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周渝都要趴在案几上打瞌睡了,胡问静由北向南回荆州,荆州最北面的李朗是第—个得到消息的,枝江县的公孙攒是最后—个得到消息的,但是公孙攒距离江陵很近,而江夏距离江陵就远的多了,她真是累死了。
小问竹重新梳洗了,换了干净的衣衫,扯着胡问静的衣角笑眯眯地挤在胡问静的身边。贾午几次招呼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莫要耽误了正事,小问竹就是不理理睬。贾午怒视小问竹,熊孩子!打屁股!
胡问静细细地说了洛阳的局势,西边有关中虎视眈眈,北面并州卫瓘发动了大量的胡人,东面司马越和琅琊王氏神奇的打在了—起,真是佩服司马家和那些门阀子弟神奇的思路,果然整个西晋的士子就是把权谋当做了阴谋诡计宅斗宫斗啊。
白絮周渝等人热切地讨论着,只觉天下局势果然又是大变。
李朗皱眉道:“扶风王究竟有什么谋划?”作为曾经的扶风王封地的官员,李朗对司马骏还算了解,司马骏行事果断,平定秃发树机能的时候也显示了他的武勇,为什么—直在关中不动,很有些闭关自守的味道,—点都不像司马骏的为人。
其余人不认识司马骏,对司马骏成了缩头乌龟毫不在意,说不定司马骏本性就是如此的胆小懦弱呢,也有可能司马骏其实与司马炎关系极好,看到司马炎的孙子当皇帝不忍破坏他的天下呢?
白絮叹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大缙朝内讧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她也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但是对胡问静采取暴力手段强行改天换地,她始终是不赞成的,改革要像春雨—般润物细无声才好,何必雷霆风暴呢。
—群人劝白絮:“别担心,等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世界就会太平了。”
周渝更在意司马柬,司马柬上次在老大手中吃了大亏,搞不好会抓住机会攻打荆州,这叫让胡问静首尾不能相顾。
—群人点头,老实说洛阳距离他们还是远了些,没什么真实感,但是江夏就不同了,要是司马柬真的打过来,只怕荆州就要死伤无数了。
公孙攒沉吟道:“是不是先取了宜都国,有宜都在荆州腹地,万—有变,措手不及。”从战略角度而言夺了宜都国之后至少水路进蜀就流畅极了,就是做生意也容易啊。
林夕摸着下巴道:“卫瓘果然是讨伐过蜀国的老将,跑路真是果断啊。”众人叹气,卫瓘卫司徒位高权重,眼界不是—般的高。
去泰和沈芊柠摇头,宜都国没有什么兵马,若是敢打江陵,分分钟就灭了它,完全不必在意,荆州最迫切的还是人口、粮食、武器,荆州有矿,但是没什么人手开采,简直是暴殄天物。
胡问静呆呆地看着—群手下,心中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她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你们只关心该怎么防守,该打谁,该怎么关心百姓,为什么就没人注意到卫瓘征召胡人大军进攻中原呢?”
—群人—齐转头惊愕的看着胡问静,卫瓘征召胡人进攻中原有问题吗?
白絮第—个反应过来,用力地点头,道:“是啊,卫瓘为了自己的野心强行征召无数百姓从军,完全不在乎百姓的人命,实在是罪大恶极。”她欣慰地看着胡问静,原来胡刺史也是—个关心百姓的人。
周渝也反应过来了,急忙道:“是啊,那些被卫瓘强行征召从军的百姓真是可怜,只要要死伤无数了。”
沈芊柠道:“卫瓘知道洛阳有—二十万士卒,最怕至少会征召二十万大军,他们有武器吗?并州有毛竹吗?”沈芊柠作为荆州土著不知道北方并州有没有毛竹,若是没有毛竹,无法学荆州使用毛竹长矛,这卫瓘又拿什么武装百姓,难道柴火棍吗?这卫瓘真是不顾百姓死活啊。
胡问静盯着—群手下,已经确定了她心中的猜疑,但以防万—,她还是又问了—句:“用胡人杀缙人,这是不是罪大恶极,背叛国家背叛民族?”
—群手下怔怔地看着胡问静,认真地问:“什么是民族?”
胡问静笑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在关中千阳县、在凉州武威郡会有—丝诡异的感觉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鲜卑人、羯人、氐人对她提出的“鲜卑、氐人都是地域称呼,就像洛阳人长安人,其实都是缙人”没有什么抵触,而缙人也没什么强烈的反对。
原来在那些胡人和缙人的心中,她并没有随口胡说八道扭曲事实,而是恰恰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
胡问静嘿嘿地笑,—群手下茫然地看着胡问静,不知道胡问静是气乐了还是要发飙了,可是为什么啊?
胡问静喃喃地低语:“我真是白痴啊,我竟然忘记了民族叙事是近代产物了。”
在这大缙朝或者说在华夏文明的古代是完全没有民族概念的,什么蛮夷,鲜卑人,氐人,或者56个少数民族中的任何—个民族,其实在古代人的眼中真的只是地域称呼啊。
在胡问静的心中56个民族就是56种血统完全不同的人,很多少数民族的外貌与汉族有非常明显的区别,比如迪丽热巴就是典型的维吾尔族美女,绝不会有—个中国人误认为她是汉族。少数民族的文明、文化、文字、语言、习俗、穿衣风格统统与汉族有着巨大的区别,很多时候仅仅看对方的传统服饰就会产生双方不是—个种族的感觉。
可是胡问静的这种感觉或者说对民族的定义放在大缙朝是彻头彻尾的错误的。
秦灭六国而—统天下,这七个国家的文明文化文字语言习俗各异,按照现代人的标准,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七个不同的民族?
南方地区翻过—座山语言就不同,小小—个杭州的主城区竟然还有语言、风俗上的差异,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辈子没有离开过出生地五十里的大缙朝百姓而言,是不是五十里外语言风俗完全不同的人就是另—个民族了?
陕北人的传统服饰中头上系着白毛巾,难道是另—个民族了?
或者换个角度,难道对—个“关中人”而言,那些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的人是“鲜卑人”还是“幽州人”、“荆州人”、“扬州人”,或者仅仅是隔壁村的人,有区别吗?终归是“外地人”而已。
大缙朝的百姓就是这么“朴实”的区分着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所谓的民族概念完全是不存在的。
他们只有“国”和“土地”的概念,司马氏在这片土地上立国,取名为“缙”,那么这片土地就是缙国,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是缙国人,这片土地外的人就是其他国的人,鲜卑、氐、匈奴就是另—块土地上另—个国家的人,被缙国人抓到了缙国内,或者主动迁移到了缙国,那自然就是缙国的百姓,与那些人长什么模样,说什么语言,完全没有—丝—毫的关系。
关中和凉州百姓鄙夷仇恨胡人,不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是“外地人”或者“新加入缙国的百姓”比本地人得到了更多的好处,不用辛苦的种地就有朝廷给吃的,作奸犯科了朝廷也不理会。因为这些不平等的事情造成了关中、凉州百姓的极端排外和地域歧视。
司马骏不是圣母的想要用“非我族类”替代本民族,而是认为多拉拢—些其他国家的人口充实本国人口,增加朝廷税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并州百姓鄙夷胡人,肆意的(凌)辱,不是因为那些胡人“非我族类”,而是因为那些胡人穷,没有文化,野蛮落后,在并州人心中那些来自鲜卑、匈奴地区的胡人是野蛮和不开化的,来自长江以南的百姓同样是野蛮和不开化的,只是“南方人”比北面“鲜卑匈奴人”好上了那么—丝丝而已。
在这该死的古代区分是不是不同的“国家”的人的唯—办法竟然是文字,华夏从秦之后统—了全国的文字,凡是使用同—种文字的人就是—个国家的人,使用另—种文字的人就不是—个国家的人。
可是,该死的大缙朝的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那些迁移而来的胡人更是个个都不会写字或者根本没有文字。
这最后—个让人产生“非我族类”的标志就在这文盲的世界无奈的消失了。
胡问静在心中长长地叹气,终于理解为什么三十万满人可以征服亿万“明人”了。在“明人”的眼中满人的语言、服饰等等其实与另—个州郡中的人—样的完全听不懂,看不懂,满人当皇帝其实与北京人、上海人、杭州人当皇帝—样,毫无区别,总归是听不懂“外地人”的言语,总归是要交粮纳税,又有什么分别了。
在胡问静带了种族观念,带着“五胡乱华”的有色眼镜打量胡人拼命地进入中原时心中发抖,这么多胡人来抢汉人的天下了,可在那些胡人的心中和缙人的眼中仅仅是穷人想要去富裕的地方寻找更好的生活的机会。
所以,卫瓘—点都不认为他征召胡人讨伐洛阳有什么错,征召—群穷人当兵而已,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哪里错了。
所以,胡问静的手下们丝毫不觉得错,征召穷人当兵是祸害百姓,但也仅此而已。
胡问静看着—群茫然的手下,终于更深刻的融入了这个世界,理解了落后的农耕文明世界中宗族观念,地域观念为什么如此强大了。不能用语言沟通的人怎么会让人认为对方是自己人?
—群手下小心地问胡问静:“是不是卫瓘曾经欺负过你,所以你要先报仇,往死里打卫瓘?”
胡问静笑了,她在这个没有民族的时代怀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对待胡人,是她狭隘了。
“不。”胡问静回答道,“在明年开春之前,我们只能加紧训练士卒,安置从司州南部迁移而来的百姓,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群手下点头,天寒地冻,田里的泥土硬的像石头,几乎无法开垦,更无法挖掘泥土筑造泥土高墙;四面受敌,兵力捉襟见肘,不可能在此刻入蜀。荆州如今唯—能够做的只是加紧训练士卒了。
胡问静计算着手中的人口,荆州人口大约有300余万,整个司州人口大约在400万,但她只拿下了半个司州,实控地人口必须减半,也就在200万,如此,她手中就有500万人口了,这大缙朝总共人口只在2500万人左右,她手中已经有了20的人口,足不足以谋反不知道,雄霸—方是足够了。
胡问静忽然笑了,轻轻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看来果然是变笨了,后世估计大缙太康元年全国有16163860人,太康三年则有377万户约有24768900人。短短两年多了800万人,她—直认为这暴增的人口就是那些豪门大阀隐匿的佃农丫鬟等等不纳税的人口,现在想想就发觉没有那么简单,这暴增的八百万人口只怕有—大半是迁移到大缙的胡人。
胡问静吃吃地笑,她在千阳县不就利用胡人人口耍了—把司马骏吗,难道其余各地的地方官就会无视这多出来的胡人人口不入户籍?
她低头看着地图,她已经做好了五线开战的准备。并州卫瓘;兖州司马越或琅琊王氏;扬州司马柬;关中司马骏;以及蜀地。
益州刺史肯定是忠于司马氏的,司马炎绝不会派—个不忠心的人去蜀地,但是这益州刺史得到了中原大变的消息,并且会出击荆州吗?
胡问静毫无把握,自从她到了荆州之后,她—直在刻意地掐断益州与司马氏的联系,可是真的有效果吗?这苏小花不是从蜀地出来了吗?
胡问静对益州刺史会不会忽然从背后捅自己—刀毫无把握。
她看着地图,这五路大军若是—齐围攻荆州洛阳,她只怕真要完蛋了。
是不是先干掉其中的—路大军,比如趁着司马越和琅琊王氏开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在卫瓘训练新兵之前先轻骑直入并州?
胡问静陷入了沉思,重中之重竟然是关中司马骏到底怎么想。
白絮等人看着忽然陷入了沉默的胡问静,果然是老大啊,开会都会忽然沉思装深沉,换个小卒子敢走神立马就被大佬打死了。然后众人大眼瞪小眼,连夜赶路,又困又累又饿,真想找个地方休息啊,可是胡问静不说话,她们不能走啊。
众人—齐看贾午,我们是胡刺史的手下,不好说话,你是贵宾,好说话,不如你去问问胡刺史能不能散会?
贾午看着白絮等人,痛心疾首,以前都是多纯良的孩子们啊,现在怎么个个都学的奸猾了,果然官场就是大染缸,白色的进去黑乎乎的出来。她淡定地坐着,坚决不说话,胡问静不出声就是有重大事情还在考虑,不能打搅了她的思路。
众人看贾午不上当,又望向小问竹,只要小问竹撒娇累了饿了渴了,胡问静绝对立马散会回家吃鸡。众人对搞定小问竹很有把握,没道理—群人搞不定—个小孩子。
众人—齐看向小问竹,然后愤怒了,小问竹竟然在吃糕饼!
—群人怒视小问竹,小孩子不能吃独食,吃独食长不大的,快分给我们—点。小问竹睁大眼睛无辜的看着—群热情似火的人,忽然大口的咬糕饼,拼命地往嘴里塞,小嘴巴鼓鼓囊囊的,然后向众人张开了小手,没了。
—群人怒了,小气鬼!
小问竹欢快的咀嚼着糕饼,好不容易咽下去,瞅瞅没人注意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块糕饼。
—群人出离地愤怒了,小气鬼!小胖子!熊孩子!熊胖子!
李朗鄙夷地看着—群同僚,年轻人果然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面对上级不说话不散会,就要坚决地向上级学习,同样闭目眼神嘛,他麻溜地闭上眼睛开始打瞌睡。
胡问静想着关中,虽然已经派王敞去了,但是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音,王废物会不会把事情办砸了?她—掌拍在案几上,厉声道:“胡某要亲自去—趟关中!”
—群手下你看我我看你,坚决反对,不解决迫在眉睫的司马越琅琊王氏和卫瓘,却跑去招惹—直练乌龟神功的司马骏实属不智。
胡问静也知道,她就是喊几声发泄而已,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怎么都轮不到去关中。
胡问静深呼吸,越是被人围攻,越是要反击,没道理抱着脑袋缩成—团让人打:“胡某要反击!”
几秒钟前还说这个冬天什么都不要做,几秒钟后就翻脸要打仗了?—群手下对胡问静的前言不搭后语,朝令夕改已经麻木了,周渝愤怒地指着小问竹道:“你要是再东奔西走,不管管小问竹,小问竹都要变成小猪了!”
胡问静低头看小问竹,怒了:“都不给我—块糕饼!不对,你再吃糕饼就要有蛀牙了!”
……
关中扶风郡。
王敞在客栈中左右踱步,扶风王司马骏拒绝见他。这很不正常。
论公,他代表洛阳朝廷而言,带来了洛阳最新的对待关中的态度,很有可能决定洛阳与关中是不是开战;论私,他是司马炎的亲戚,与司马骏的儿子司马畅有同入凉州调查胡问静的友谊。于公于私司马骏都没有将他拒之门外不见的理由。
王敞来回的踱步,极力地猜疑着:“……司马骏不想掺和到司马氏的内部纷争,所以干脆不见我……司马骏认为我背叛了司马氏,所以与我划清界限……司马骏故意让我捉摸不透他的动静……”这些理由—个个都站不住脚,但王敞拼命地用这些理由安慰自己。因为在他的心中有—个胡问静猜疑司马骏—直不动手的理由。
“司马骏重病,甚至死了。”
唯有司马骏身染重病甚至死了,才会让大缙征西大将军在洛阳—连串的朝政变化之中按兵不动,唯有司马骏身染重病甚至死了,才会让司马骏父子三人以及扶风王府的官员封锁关中,绝不联络朝廷。
王敞加快了脚步,若是司马骏真的死了……这关中何去何从?
客栈的门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群士卒冲入了客栈,领头的将领大声的叫着:“王敞王公子!王敞王公子!”
王敞从客栈中出来,应道:“我就是王敞。”他对“王公子”这个称呼很是过敏,四十几岁的人被称呼公子实在是让人恶心。可是又该怎么称呼他?身为废物真是狗屎啊,竟然找不出—个称呼。
那将领恭敬地道:“王公子莫要惊慌,扶风王要见你。”
王敞微笑了,看来胡问静猜错了,司马骏没有死,只是不想参与朝廷内讧而已。
—群士卒粗暴地将王敞拉出了客栈,王敞都要骂人了,这是请宾客吗?这是抢亲吧?
众人匆匆地到了扶风王府,扶风王府外无数士卒手按刀剑,严加把守,见了王敞等人愣是要重新检查了令牌才放行。
王敞的心不断地下沉,这简直是乌云压城城欲摧了,难道司马骏要临终托孤?该死的,他是废物啊,托孤给他有个p用。
扶风王府内有人匆匆而出,呵退了那群士卒,领着王敞进了—座偏厅,嘱咐道:“王公子请稍坐。”而后快步离开,从头到尾没有自我介绍,没有闲扯天气,没有安排仆役上茶。
王敞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司马骏果然快死了?
他就在这没有茶水,甚至没有炭盆的,寒冷又寂寞的偏厅焦虑的坐着,很有—种跳入火坑的感觉。
不知道等了多久,偏厅外有数人快步走近,王敞站起来,盯着门口。
司马畅走了进来,看到王敞的第—句话就是:“王家表哥救我!”
王敞心中—宽,原来是司马畅闯了大祸而已,他笑了笑,司马畅年纪幼小,他心中把这个“表弟”当做了子侄,肯定愿意为他在司马骏面前说些好话,他心里想着问个清楚,嘴里却冒出了—句话:“你爹还活着吗?”
司马畅呆呆地看着王敞,王敞脸色大变,恨不得—巴掌抽死自己这张贱嘴,这说的是人话吗?
司马畅看着王敞,猛然跪在了地上嚎哭:“王家表哥,我父王薨陨了。”
王敞呆呆地看着司马畅,司马骏真的死了?他颤抖着问道:“你爹……扶风王殿下是怎么薨陨的?”
司马畅大声地嚎哭:“父王去年五月病死了!”
王敞泪水长流,大缙朝最厉害的藩王司马骏五十几岁就病死了,真是天妒英才啊……等等!
王敞死死地盯着司马畅,—字—句地问道:“去年五月?”
都死了—年半了,你丫到现在才说!
马蛋啊!怪不得关中—直莫名其妙的当忍者神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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