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碟中谍!
荥阳郡, 密县郊外。
一个农庄管事大声地下令:“列阵!”
千余男女老少急急忙忙地站好,手里的毛竹长矛齐齐地对着前方。
一个管事厉声叫道:“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千余男女老少齐声大叫:“若有退缩, 后排杀前排!”这句口号平日里早就喊得熟练极了,可此刻心中意外得紧张, 声音竟然格外的尖锐。
有人死死地盯着前方, 低声颤抖着问道:“我们……会不会……死……”
有人厉声喝道:“闭嘴!若有退缩, 后排杀前排!”那人是喊得如此的声嘶力竭, 四周所有人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前排。
若有退缩, 后排杀前排!
这短短的九个字中包含了太多的鲜血,深深地渗入了骨髓。千余男女老少每一个人都绝不会怀疑,若是自己退缩了,那么后排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刺杀了自己,反之,若是自己前面的人退缩了,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刺杀了前排。这已经是像呼吸和吃饭一般的本能, 不需要想起,绝不会忘记。
远处, 一支官兵出现了在了地平线上。
农庄的管事再次厉声大喊:“若有退缩, 后排杀前排!”
千余男女老少奋力的嘶吼:“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那一支官兵中, 崔都尉骑在马上蔑视地看着那千余男女老少, 就这些农夫也配与他们交手?但是,他们不是来作战的,他们只是路过而已。
黄都尉就在马上看着地图,道:“已经到了密县了, 已经是荥阳郡了,再过几日就能到兖州。”
其余将领点头,微微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这一支官兵足有近三万人,正是从中央军中分割出来投靠东海王司马越的那一部分,他们的目标是兖州的陈留郡。根据几个将领的推算,东海王司马越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兖州陈留郡。兖州陈留郡毗邻司州荥阳郡,不论是作为进攻荥阳郡的前沿,还是作为收拢败兵的位置都很合适,东海王司马越只要稍微懂一些兵法就会在陈留郡重整旗鼓。
单纯的从地图上看,从洛阳去陈留的道路应该是经虎牢关、荥阳城、中牟城而到陈留。这条路线几乎是一条直线,官道也很平整,很方便大军行军。可惜一群中央军将领就是用p股想也知道这条路是绝对不可能的。胡问静怎么可能任由一支分割出去投奔敌人的军队经过虎牢关,就不怕这支军队在虎牢关翻脸夺取关卡吗?一群中央军的将领根本不需要问也知道这经过虎牢关的路线是绝对不可能的,老老实实的重新规划路线,大军向南远远地避开了军事重地虎牢关,又是渡河又是翻山,从荥阳郡的西南部的密县进入了荥阳郡,如此,胡问静无论如何应该相信他们的诚意了,不至于做出从背后率领大军追杀的恶劣事情。
李都尉大声道:“休要被胡问静迷惑,小心提防。”严格意义上,他们此刻已经是司马越的士卒,是洛阳朝廷的敌人,胡问静就算率领大军追杀他们也不算是自相残杀,不追杀反而是有些过分仁慈了,这任由他们平平安安地到达陈留与司马越相会完全就是纵虎归山。
崔都尉微笑着:“到了密县,此去一路坦途,胡将军应该不会再有歹意了。”他最担心胡问静翻脸的时刻是在那翻山越岭渡河的时候,若是胡问静忽然出手偷袭,那真是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黄都尉冷笑几声:“胡将军要么是想着不能寒了其余中央军的心,要么是想着好合好散,真是愚蠢啊,打仗哪能有妇人之仁。若是易地而处,黄某早就杀光了这一支叛军了。”他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等人用了叛军一词,站在胡问静和洛阳朝廷的眼中他们就是叛军,胡问静惹不起投靠司马骏的七万大军,为什么就不能干掉他们这一支三万人呢。
好些将领点头,胡问静没有对他们下杀手,任由他们投靠敌人司马越的行为简直令人恶心,这种菜鸟垃圾圣母脑残都能做折冲将军,简直是玷(污)了大缙朝的所有士卒的名誉。
李都尉摇头:“胡将军血战而得功名,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只怕是要等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给我们致命一击,杀鸡骇猴。”这十五万中央军分裂终究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胡问静决定用三万叛军的鲜血威慑天下也并不稀奇。
其余将领心中一凛,想想自己终究处于“敌占区”,心中就惶恐了,十二分的打起了精神。
崔都尉下令道:“所有人警戒!没有命令,谁都不许先动手!”胡问静此刻表现的很克制很仁慈,但若是他们因为一些小事与当地的农夫军起了冲突见了血,胡问静说不定就翻脸想要杀光了他们了。
其余将领点头支持,在胡问静动手之前保持友好的关系是必须的。这三万大军的军粮有限,大军过处别说寸草不生了,兔子田鼠蛇蚂蚁蟑螂都被吃得精光,就这样还唯恐粮食不够,必须一路与当地县城买些吃食,哪怕没有米面只有野菜也是好的。
有将领微微叹气,决定向东投靠司马越的时候有些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一路可以从县城补充,忘记了有一大段路是在胡问静实际掌控的地盘上行军,若是敢硬抢……
想想那粮仓的大火,一群将领谁也不想得不到粮食之余还与胡问静接下了死仇。投靠司马越是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大家客客气气好合好散,在战场上被俘了还有投降的机会,若是结了死仇就会人头落地了。
命令一层层的传达下去,官兵们警戒地注意着前方的农夫军,不时有人叫骂着:“拿根毛竹也敢和老子斗?”“老子若不是有要事,一个人就杀光了你们全部人。”“竟然是毛竹,哈哈哈,笑死我了。”
有斥候飞马向前方疾驰,到了那一支农夫军面前,远远地勒马,道:“诸位莫要慌乱,我等是路过此处的中央军。”这句话一路而来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而得到的回复基本是同一句。
那农庄管事厉声道:“若是敢离开官道进入村镇,我就立刻杀了你们!”
那斥候无所谓的耸耸肩,果然又是这一句话。他策马跑回队伍,大军只是借道路过,没想惹是非。
三万官兵在千余农夫军恶狠狠的目光之中经过了密县,向东而去。
千余农夫军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毛竹长矛,三十倍与己方的敌军全副武装地从身边经过是一件非常考验意志力的事情,千余农夫军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紧张地颤动,那些中央军士卒骂骂咧咧的言语更是让他们感觉随时都会打起来。
农庄的管事厉声叫着:“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千余农夫在三万官兵面前厉声地嘶吼:“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中央军士卒,只觉身体上的血液都在沸腾,随时可以杀出去干掉那三万官兵。
那些中央军士卒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威胁什么的,千余拿着毛竹的满是男女老少的敌军不论是数量、武器装备还是人员组成都太可笑了,他们悠悠地路过,毫不在意的鄙夷和嘲笑着。
三万官兵经过眼前的时间比想象的要漫长和短暂,那千余士卒终于目送三万官兵离开密县进入其他县城的辖区,所有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那农庄管事大声地叫:“我们赢了!”
千余男女老少大声地欢呼:“我们赢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赢了”,此时此刻谁都不在乎,只要将那三万官兵赶出密县就好,只要能够活下来就好。
那农庄管事大声地道:“我们很强大,中央军也惹不起我们!”千余男女老少大声的欢呼着,一股自豪感在胸膛中疯狂的涌动。
那农庄管事大声地道:“这些中央军的叛逆惹不起我们,说不定去祸害其他县城,大伙儿起来,去跟着他们,若是他们敢乱来,我们就杀了他们!”
千余男女此刻自信心爆棚,大声地叫着:“好!”
远处,又是一支三四千的军队飞快地赶到,只看那支军队的士卒手中都是毛竹长矛就知道是自己人。
千余男女又是大声地欢呼,那三万中央军士卒算老几。
苏雯雯依然吊着一只胳膊,远远地就大声的道:“叛军呢?”
农庄的管事笑着:“叛军不敢惹我们,向东而去,我们正要追上去为其余县城压阵。”
跟随苏雯雯而至的三四千农夫军原本还有些紧张惶恐,一听被千余人敢跑了,瞬间信心爆棚,齐声欢呼。
苏雯雯大声的下令:“追上去!盯着那些叛军,敢动我荥阳郡百姓一根毫毛就杀光了他们。”
数千农夫军士卒一齐大声地叫着,压根没把三万全副武装的中央军士卒放在眼中。
西边的地平线上又露出了一支军队,炜千带着虎牢关中的三千中央军士卒赶到了。
……
荥阳郡苑陵县。
几个中央军将领客客气气的与当地的农庄管事协商:“……还请卖一些粮食与我们……我们离开洛阳为的是和平……此去兖州是为了大缙朝的安稳……”
农庄管事态度也很客气:“做梦。”
一群中央军士卒大怒:“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若是我数万中央军动手抢粮,你们真以为可以拦得住我们吗?”
农庄管事淡定极了:“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身后千余男女老少齐声大叫:“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一个士卒大怒,拿着刀剑就要开打,却被崔都尉拉住,仅仅千余人当然挡不住三万大军,但是根据斥候汇报,就在大军身后十里内有数支军队正在追赶他们。他看看路边,至少还有数千农夫紧张的盯着他们,也不知道这些看热闹的人在开打之后会一哄而散,还是上前厮杀。
崔都尉暗暗叹气,这里究竟是胡问静的地盘,到处都是她的人。他淡淡地道:“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转身就走。
路边一个看热闹的人跑了过来,道:“你们也不容易,送你们一篮子野菜馒头,吃了就赶紧走吧。”
一个士卒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路人甲,三万大军就要了一篮子野菜馒头?
崔都尉笑了笑,随手接过,道:“多谢了。”手中忽然被塞入了一张纸条,他不动声色,拎着篮子就走,身后是农夫军的欢呼声。
崔都尉回到中央军的时候,中央军的四周已经被赶来的胡问静的部下围住,双方剑拔弩张,但谁也没有率先开打的意思。
中央军的将领见崔都尉回来,问道:“可买得到了……”见他们只拿着一篮子野菜馒头,深深地叹气,这是没买到了。
那崔都尉这才取出手掌心中的纸条慢慢地细看,然后笑了:“定陶!东海王殿下在定陶。”
……
兖州浚仪县。
这司马家的王侯起兵勤王的消息并没有引起浚仪县百姓的震动,老百姓关心地里的庄稼和猪肉的价格多过了关心皇帝姓什么好几百倍,司马家勤王也好,门阀老爷们起兵也好,老百姓照样过日子。
但最近从荥阳郡逃入兖州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浚仪县作为与司州荥阳郡接壤的县城立刻感到了世道的不太平。
有百姓坐在茶寮中,看着一些衣衫还算华贵,坐着马车,却神情惊慌的大老爷们,心中惴惴不安,难道要打仗了?
另一个百姓笑道:“你竟然不知道?”他环顾四周,好些茶客都转头望着他,一脸的洗耳恭听,他立刻得意了,大声地道:“听说洛阳有个姓胡的大官造反,将荥阳郡的门阀老爷们的田地店铺钱粮尽数抢了,凡是门阀老爷只要被逮住就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一群百姓惊呼,然后兴奋了,门阀老爷死光了才好。众人看那些神情惊慌的门阀老爷立刻充满了同情和鄙夷,你们也有今天啊。
那消息灵通人士继续道:“听说那姓胡的大官说要派大军杀了琅琊王氏满门。”
一群百姓再无知也知道琅琊王氏是当今天下最显贵的豪门大阀之一,好几声惊呼声中,有百姓兴奋地问道:“真的?琅琊王氏会不会真的被杀光了?”
一大群百姓眼中发光,完全没有对官府肆意滥杀的愤怒和惊慌,也没有对事情真相是非曲直的探索,唯有对有钱的大老爷要倒霉的幸灾乐祸,虽然不认识琅琊王氏的门阀老爷们,但是这些大老爷们死了任何一个都值得庆祝啊。
那消息灵通人士肆意的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着转手了十八道的小道消息,忽悠的一群百姓一阵阵惊呼。
路边一个外地口音的男子忽然道:“琅琊王氏有钱有势,想要杀他们哪有这么容易的,哪怕是官兵也打不过琅琊王氏。”
好些百姓用力点头,门阀老爷比官老爷还有牛逼,县令老爷看到门阀老爷只能笑眯眯的点头,这门阀的私军比官兵厉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有百姓长叹道:“可惜,可惜。”还以为今晚可以回家吃鸡了,没想到竟然空欢喜一场。
那外地男子继续道:“若我是那姓胡的官老爷,我就派一支大军假装投降琅琊王氏,琅琊王氏肯定不防备啊,然后大军就可以将琅琊王氏的人尽数杀光,一个不留。”
一群百姓用力地拍大腿:“对!就是这个办法!”什么官兵假装通缉犯,混入座山雕的山寨中当了贼头,然后与官兵里应外合端了座山雕的山寨;什么周瑜打黄盖,黄盖大怒投了曹操,然后一把火把曹操统一天下的机会烧了。这诈降一计果然是天下无敌啊。
有百姓大笑:“看来琅琊王氏要灭族了。”纯属无聊,毫无根据的骂几句琅琊王氏,其实他与琅琊王氏毛关系都没有。
又是一个百姓道:“前几日经过城隍庙,见天空有乌鸦飞过,绕树三匝,树上有字,‘王不王,降不降,千万人头滚琅琊’,看来这琅琊王氏的灭亡自有天意啊。”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反正是大家吹牛骂人,不说得夸张怕你们不信。
其余百姓心领神会,不就是诅咒琅琊王氏要完蛋吗,好像谁不会似的。“……我有一个亲戚在胡大官的手下做马夫,听他说胡大官早就派了数万精锐,假装投降,要趁琅琊王氏不备,杀光了琅琊王氏子弟,抢光了琅琊王氏的钱财。”“……我表哥从洛阳逃回来的,他亲眼看到胡大官安排人假装投降琅琊王氏……”
到傍晚时分,胡问静要派人假装投降琅琊王氏,其实是暗杀琅琊王氏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浚仪县的某个宅子中,一群门阀中人正在宴请某个琅琊王氏的子弟,虽然这琅琊王氏子弟只是王氏的支脉中的支脉,但是王氏的支脉中的支脉子弟依然是出生显贵,不是普通门阀敢得罪的。
宴会中不时有人举起酒杯敬酒:“饮胜!”而后对着琅琊王氏歌功颂德,或者大骂胡问静丧心病狂,必然被天诛。这浚仪县的门阀子弟自从天下群雄起兵勤王之后,几乎每日都是在宴会之中度过的,什么话都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了,了无新意,可是不办宴席怎么结好琅琊王氏?这宴席必须办,说过了无数遍的言语必须继续重复。
只是今日似乎有了一些新的话题。
某个小门阀子弟饮了酒,见那琅琊王氏子弟似乎心情不错,小心地问道:“王兄可听说了胡问静将派大军诈降的消息?”
那琅琊王氏子弟大笑:“我当然听说了,这浚仪县中还有不知道的吗?”他觉得好笑极了,这群百姓真是脑残,自古以来只有一两个将领假装投降的,哪有数万大军假装投降的,哪个白痴会任由数万降军进入主要地盘,肯定是安排在最偏远的外围,只召唤几个主将入城,然后开始分拆降军,吸纳士卒,哪里有可能让一群降军保持完整威胁自己的安全。
那王氏子弟见一群本地门阀子弟个个很认真,心中立刻涌起了无尽的鄙夷,小门阀的人就是缺乏见识,这么假的谣言都会信,他笑着道:“百姓愚昧,喜欢胡说八道,只怕这谣言在三日内就会传遍整个兖州。”
其余门阀子弟赔笑,随便找个话头,显示自己关心琅琊王氏的安慰而已,谁会真的信了。
次日,那王氏子弟起床的时候有些头疼,昨日因为一群傻逼竟然信了那狗屎的谣言,他深深的感受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得意之下喝多了些。
他大声地叫着:“来人!”四周没什么人响应。
那王氏子弟大怒,一群贱人竟然不在身边伺候着?那他就杀了那些贱人。
那王氏子弟大步走向房门,差点与冲进来的心腹手下撞在一起。那王氏子弟大怒,今日这些贱人都怎么了?他厉声道:“你……”那心腹手下打断了他的话,惊恐地道:“公子!胡问静真的派了人向我王氏诈降!”
那王氏子弟一怔,盯着心腹手下大声的笑,大清早再一次感觉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这种傻逼的消息竟然也会信。他笑得肚子都疼了,道:“去拿杯水来。”他有些猜到为什么仆役都不见了,多半是听说有数万士卒要诈降琅琊王氏,然后杀光了琅琊王氏,惊恐的晕了过去了。想到这些愚蠢的贱人的模样,他心情好极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也不想杀了那些贱人了,今日且放过了那些蠢货,谁让那些蠢货是低贱的没脑子的没文化的平民呢,身为琅琊王氏的天之骄子必须有肚量。
心腹手下不去拿水,死死地扯住了那王氏子弟的衣角,道:“公子!有中央军斥候在浚仪县城门贴了告示,三万中央军将士去东海国投奔东海王殿下,沿途官府百姓切勿惊慌。”
那王氏子弟止住了笑,仔细地打量那个心腹手下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猛然厉声叫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马车,本公子要去看告示!”
浚仪县的城门前围了大量的百姓,大多数人都不识字,却津津有味的讨论着告示上的内容。
有百姓大笑,一脸的我早已看穿了真相:“……那个胡大官果然派了人诈降啊。”
另一个百姓抬头看天,脸上光芒四射:“区区诈降计竟然也想骗过我的眼睛?”
又是一个百姓负手而立,大声地道:“诸位,小可虽然不是门阀子弟,虽然不识字,但是小可在昨日就看穿了那些贼子的诈降阴谋,这是什么?这是无上的智慧!小可为什么这么聪明?因为小可其实姓郭,小可是郭奉孝的后代子孙,继承了祖上的无边智慧!”转头傲然看着四周,马蛋啊,这些话说早了,周围的锦衣门阀子弟竟然不是琅琊王家的,不然一定激动地拉我当军师了。
长街上有马车疾驰而至,马车上的仆役一路大声地叫着:“都闪开!琅琊王氏在此!”
一群围观众脸上泛起了微笑,琅琊王氏子弟终于到了。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不等停稳,那王氏子弟就跳下了马车,跌跌撞撞地冲向告示,挤在城门前的百姓如同潮水般向两边让开,任由他畅通无阻的直达那告示之下。
那王氏子弟死死地盯着那张告示,一字一句的看着,浑身发抖,果然有三万中央军要去东海国投靠司马越。马蛋啊!这是什么狗屎的世界,竟然真有大军诈降!胡问静是不是没脑子啊?可是……三万……三万……三万大军!这还怕被琅琊王氏分拆吸收吗?这就是要竭尽全力灭了琅琊王氏!
那琅琊王氏子弟呆呆地转身,只见四周一个个平民的脸上都流露出了看将死之人的同情眼神。他心中愤怒地想要杀人,本公子是你们配同情的吗?但是他手脚发抖,根本无法举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一个男子忽然大声地道:“诸位,小可虽然不是门阀子弟,虽然不识字,但是小可在昨日就看穿了那些贼子的诈降阴谋……小可是郭奉孝的后代子孙……”
其余百姓听着这熟悉的台词瞬间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就是投靠琅琊王氏的大好机会。
又是一个男子大声地道:“在下在一个月前就预料到了必有今日!”
又是一个男子负手而立,道:“胡问静不过如此,吾有绝世妙计,定然可以生擒胡问静与马下。”
那琅琊王氏子弟浑浑噩噩地继续走着,完全不理会一群百姓的装逼自荐,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胡问静为什么会派三万大军诈降,这忒么的太不合理了。
一个门阀子弟走近他的身边,低声道:“听说有人收到了绝密情报,知道胡问静到底想干什么。”
那琅琊王氏子弟陡然一震,厉声道:“谁?”
那门阀子弟低声道:“岑浮生。”
那琅琊王氏的子弟皱眉:“岑浮生?那个女家主?”
……
岑家只是浚仪县的一个落魄门阀家族,整个岑家只有一些老弱妇孺,若不是岑家的大小姐岑浮生使尽手段在前几年攀上了颍川荀家,与荀家的几个贵女颇有交情,在洛阳开设了几个胭脂水粉的小铺子,这岑家此刻只怕已经完蛋了。
浚仪县内的门阀看不上岑家那点针头线脑的小生意,但看在岑家与荀家有些关系,对洛阳的消息很是灵通的份上,倒是对岑家热切了很多。
今日,浚仪县的门阀子弟尽数聚在了岑家,等待来自洛阳的内(幕)消息。
岑浮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咳嗽了几声,又喝了几口热茶,这才缓了口气,道:“诸位叔伯兄长,真是抱歉,浮生老毛病又犯了。”
一群门阀子弟急忙客套的示意无妨,谁都知道岑浮生身体不好,每个月都要三成的时日在吃药,最近天气有些寒冷了,这感冒咳嗽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那琅琊王氏的子弟见岑浮生说了这么几句话又开始咳嗽气喘了,忍了又忍,终于爆发了,老子是来问消息,不是来看病人的!他厉声道:“岑浮生,这洛阳的绝密情报是什么?”他完全没有将这种小到家中找不出一个男子,必须一个病恹恹的体弱女子出来当家主的门阀放在眼中,若不是事关大局,而这个女子看上去又不经打,他早就一脚踢过去了,堂堂琅琊王氏的子弟问你话,竟然敢慢悠悠地拿腔拿调,这是反了吗?
岑浮生看着那琅琊王氏子弟,展颜笑道:“胡刺史以封官加爵为诱饵,拉拢了中央军大部分将士,但有半数中央军将士去了关中,洛阳与关中的决战眼看就要开始,胡刺史全力对付关中都来不及,哪里有力气对付勤王大军和中原的门阀?”
一群门阀子弟缓缓地点头,这有内(幕)消息和没有内(幕)消息就是不一样,被岑浮生这么一说,果然洛阳和关中就要开战,忽然派遣三万中央军诈降琅琊王氏的理由更加的诡异了。
岑浮生微微皱眉,捂住了胸口,身边几个丫鬟急忙取出药丸,却被岑浮生阻止。“今日已经吃得够多了,这药多吃对身体不好。”
一个丫鬟道:“小姐,那么我去点一盘檀香?”岑浮生摇头:“我闻了檀香更加气喘的厉害。”另一个丫鬟从内间出来,将一件衣服披在岑浮生的身上,又取了一个汤婆子放在岑浮生的怀里。
那琅琊王氏的子弟又要喝骂,却被其他门阀子弟拦住,低声劝道:“岑浮生的身体禁不起惊吓。”那琅琊王氏子弟恶狠狠地瞪周围的门阀子弟,他当然知道。
过了半晌,岑浮生终于顺了一口气,继续道:“关中扶风王兵强马壮,又有猛将文鸯在手,这洛阳自顾不暇,何以要出兵琅琊?”
一群门阀子弟重重的点头,认真地听着。
岑浮生笑道:“因为二十四。”
一群门阀子弟皱眉,什么二十四?
岑浮生却不再解释,换了新的话题,道:“洛阳东有虎牢关,北有孟津港,似乎各处都有关卡,可惜不论这虎牢关和孟津港都算不上无法攻破的要地,孟津港就不说了,只要有船,谁都能够登陆,哪怕这虎牢关也不是什么不可攻破的雄关,若是虎牢关真的牢固,当年董卓有温侯吕布守虎牢关,为什么就要放弃洛阳而去长安呢?无非是虎牢关既容易打破,而不经过虎牢关也能到达洛阳,虎牢关并不能护得洛阳周全。”
那琅琊王氏子弟不耐烦急了,谁有空听你说废话。岑浮生笑着,道:“可是这虎牢关之东却有数十万勤王大军聚集,若是洛阳与关中开战,勤王军又杀向洛阳,这洛阳势必两线作战,四面被围,洛阳必破。”
岑浮生拿过茶碗,喝了一口,道:“所以,这胡文静定下了灭绝天下勤王大军和门阀贵族的大计,‘二十四’。”
一群门阀子弟一齐道:“二十四?”这个大计的代号未免太难听了,好歹来个“屠龙”、“黑鹰”之类的代号啊。
岑浮生继续道:“东海王司马越的贤名天下皆知,若东海王殿下平了洛阳逆贼,登基为帝乃众望所归。”
“天下勤王军亦如此作想,故纷纷响应东海王殿下的讨伐逆贼檄文,齐聚荥阳,可惜胡刺史狡猾无比,竟然率大军偷袭,东海王殿下兵败荥阳。”
“如今东海王司马越殿下名声有损,手中无兵无将,若是有三万中央军将士投靠,这司马越殿下将重振雄风,统帅天下群雄。”
那琅琊王氏子弟听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闪,道:“所以,胡问静派三万大军诈降,等天下勤王大军再次聚集在司马越身边,正好一网打尽。”他额头见汗,想到毫无防备之下被三万中央军围剿,这勤王必然全军覆没。勤王大军两次覆灭之下,天下再无人敢与胡问静对抗。
那岑浮生道:“这只是其一,胡问静的诡计还有其二。”
那琅琊王氏子弟一惊:“还有其二?”
岑浮生笑道:“东海王殿下的封地东海国在何处?在徐州。琅琊王氏在何处?在徐州。”
那琅琊王氏子弟大惊失色:“胡问静想要假借投靠东海王,杀了琅琊王氏?”东海国与琅琊郡是紧紧相邻的,去东海国的道路与去琅琊郡的道路完全重合,若是有一支大军打着去东海国投靠东海王司马越的理由向琅琊郡进发,天下绝对不会有人觉得有错,琅琊王氏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戒备。
那琅琊王氏子弟颤抖了,那东海王司马越说不定已经死了,就是没死也无所谓,三万张嘴比一张嘴响亮多了,那三万中央军只说奉东海王的命令直奔东海王的封地东海国,一路号召天下群雄齐聚东海国会盟,而后反手杀光了会盟的天下王侯和门阀,大军顺道北上,轻易的灭了琅琊王氏全族。他心中飞快的转念,不,这个方案太麻烦了,他有更简单的方式。琅琊王氏的大军此刻就在兖州定陶,那三万大军大可以打着会师的名义靠近,然后摆个鸿门宴,轻轻松松的就杀光了琅琊王氏的重要人物,再反手包围了琅琊王氏的大军,要么投降,要么全杀了。琅琊王氏精英尽失,胡问静根本不需要继续派三万大军东去琅琊国,只需要派遣千余中央军将士就能轻松地灭了琅琊王氏。而其余大军继续坐等其余勤王大军靠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不用月余,这天下勤王军全灭,门阀受到严重打击,纵然还有人侥幸逃出了胡问静的陷阱,这勤王军也不成气候,胡问静再也不需要担心洛阳东面的威胁,可以专心对付洛阳西面的长安。
那琅琊王氏子弟冷汗直流,只觉这妙计真是简单到了极点,他连那三万大军怎么具体操作都想到了。比如三万大军人人高呼“东海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逆贼胡问静罪不容诛”,比如三万大军的军旗换成“东海王司马越”,比如三万大军四处解释,“我等对逆贼胡问静恨之入骨,对东海王殿下忠心耿耿”,“不惜万里前来投奔东海王殿下”,比如三万大军对各个勤王大军客客气气,“都是东海王殿下的队伍,何必分彼此”,比如三万大军一路高呼“琅琊王氏英才辈出,可为东海王殿下的左膀右臂……”既然诈降的毫无节操的诡计都使出来了,还有什么麻痹对手的言行不能做?
那琅琊王氏子弟越想越是恐惧,浑身发抖。
一群门阀子弟中忽然有人惊呼道:“我知道什么是二十四了!”
众人望着他,他得意地道:“三十六计!”
一群门阀子弟反应极快:“三十六计的第二十四计?”有人弯曲手指计算,忽然惊呼道:“第二十四计是假道伐虢!”
那琅琊王氏子弟的脸色更差了,这该死的假道灭虢!这是把要杀了琅琊王氏的目的写到了明处!他冷笑几声,站了起来,也懒得问岑浮生是怎么知道这该死的“二十四”的,无非是颍川荀氏透露出来的消息,颍川荀氏也是天下顶尖的豪门,反对胡问静杀光天下门阀那是理所当然的。
那琅琊王氏子弟也不向岑浮生道谢,大步出了岑家,他要立刻赶回定陶向琅琊王氏的阀主王衍汇报,若是立了这个大功,他在王氏的内部的地位将会飞速提升。
……
定陶。
王衍听着“二十四”的详细计划,脸上不动声色,淡淡地问王澄和王敦:“你们怎么看?”
王澄脸色铁青:“能怎么看?既然被我等知道了,当然是诛杀了那些贼子!”
他知道大哥王衍心中有些怀疑,这个“二十四”的计划之中破绽太多了,比如三万大军怎么解释能够从胡问静的地盘完整的平安的逃出来?比如三万大军的粮草怎么解决?比如那三万大军为什么就对胡问静忠心耿耿,不担心那三万大军出了洛阳之后投敌?比如为什么这个“二十四”的计划就泄露到了他们的手中?
但王澄对这些都有完美的解释:“这个‘二十四’的计划破绽很多,那是因为胡问静是个蠢货。”没有正经读过四书五经,或者只读过四书五经的垃圾也能想出超绝的计划?胡问静能想出这个计划已经到了极点了。
王澄和王敦缓缓地点头,倒不是认为胡问静是个蠢货,想不到完美的计划,而是觉得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计划,否则以诸葛亮的智慧怎么会六次北伐都失败了呢?胡问静的“二十四”有些破绽也很正常。
王澄继续道:“胡问静为什么敢于任由三万新归附的中央军离开洛阳执行‘二十四’……”他懒得解释其余粮草啊,为什么毫发无伤离开洛阳啊等等小破绽,这些小破绽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解释,他只关心这最大的破绽。
“……那是因为胡问静就在这三万中央军之中!”
王澄的眼睛放着光,无比的自信。
“胡问静自以为天下无敌,从北打到南,从东打到西,从来没有遇到过敌手,又信不过新归附的中央军将领,所以胡问静一定会隐藏在中央军中,既能震撼中央军将领不敢反叛,又能以她的武勇破阵杀敌。”
王澄的嘴角流露出不屑的冷笑,胡问静完全不懂统帅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只知道冲在最前面,所以只是一个不懂兵法的悍将而已。
王衍和王敦都慢慢地点头,这很符合胡问静的一贯行为,而且只要想一想胡问静若是率三万大军杀绝了勤王大军和琅琊王氏,定然是威震华夏了,如此大功劳怎么可能送给中央军新投降的将领。
王澄看着王衍,笑道:“至于为什么如此妙计会泄露,那是因为荀勖不看好胡问静。”
“胡问静可以杀光司马家的王侯,可以夺取天下,可是怎么可能与天下所有门阀作对?”
王衍点头:“不错,胡问静绝不可能是天下门阀的对手。”以胡问静一人之力也敢对抗天下门阀无数精英?真是狂妄无知。
王衍淡淡地道:“张华认为胡问静想要学曹操,以寒门统治天下,我当日收到信件的时候还有些不信,没想到胡问静竟然更狂妄。”他对张华毫无敬意,张华以为已经完成了阶级的跃升,成为了豪门大阀,以为是大缙朝的司空了,可以与天下豪门大阀平起平坐,以为可以随意的写信给琅琊王氏的阀主了,真是太狂妄了,一条狗什么时候可以与主人平起平坐了?
王衍微笑着,张华死得好啊,这天下是流着贵族的血液的门阀子弟的,不需要低贱的平民参与。他转头看王敦:“你怎么看?”
王敦眼睛中闪过一道光:“我根本不在意那些中央军是想要假道伐虢还是真心投靠司马越。”他盯着王衍和王澄,一字一句地道:“只要这三万人不是投靠我琅琊王氏的,就必须杀了!”
王衍笑了,正是如此。若是司马越得了三万精锐中央军士卒,这天下又会落到司马家的手中,哪里还有王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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