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请人
虚心实腹义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
不若炼铅先实腹,且教守取满堂金。
暴雨如瀑。
萧之青打着伞,亲自带了几个差人,都拿着水火棍,涉水于无人的街道上,寻到莲心寺前。
却见雨水攀上台阶,还未淹到寺中,寺门紧闭,几个沙弥站在屋檐上看水势。
一个差人说道:“果然是住着活佛,要不然怎么没有淹着他们。”
“蠢货,地基打的高自然淹不到!”
萧之青嘴巴一撇:
“他要是能治水,这和尚还用上墙么?”
一个沙弥看见了门外的萧之青,连忙回头向下喊道:
“师父!”
合明方丈连忙同寺里众僧走到墙头底下,问道:
“水又涨了么?”
“不是不是,是个当官的领着几个差人来了,还拿着器械。”
合明方丈闻声一愣,又问:
“是徐知府?”
“不是,似乎是萧同知。”
话音刚落,又听见寺门叩响。
“和尚,开门!”
几个长老连忙开了寺门,迎着萧之青一行人。
“原来是同知大人,老衲有失远迎”
萧之青不耐的摆摆手,说道:
“不要多废话,本官是奉知府大人之命,来找你们治水的。”
寺中长老闻言,面面相觑,合明方丈合十说道:
“大人,咱们寺里的和尚,念经拜忏尚可,这治水却是一窍不通啊。”
“哼!知府大人说了,天灾就得要有法力的人来治,咱们银华府里,大小十余寺庙,属你们寺佛像修的最好,难道那么大个佛祖面前,找不出个有法力的和尚?”
合明方丈闻言,心中满是苦涩。
“大人啊,咱们这些僧人没那么大造化,只是看看经,养养性子而已。”
“那养你们有什么用!”
几个长老红着脸,梗着脖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萧之青走进寺里,不去看他们,负起双手。
“原本也没想着你们能派上什么用场,那个生因法师在哪里?”
对啊!
几个长老一拍脑袋,不是还有这个‘活佛’在么!
合明赶紧上前说道:“生因法师在后方禅堂里打坐,大人,我这就叫人去请。”
“不必,带我直接去!”
当下寺中的长老领着萧之青一群人风风火火到了后院禅房之中。
到了禅房外面,却见生因法师门前站着个大胖和尚。
正是那天要同行复争执的护法僧。
这护法手上贴了副膏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卖相威风,任旧气昂昂的站在门首,睥睨众人。
“来者止步!”
护法拿手一拦,嗡声说道。
萧之青斜他一眼,冷哼一声:
“把这死猪打出去!”
几个差人哼哼一笑,拿着碗口粗的水火棍就要上前打。
护法大怒,喝道:
“俺是活佛护法,你家知府恭恭敬敬请来的高僧,你敢对活佛如此不敬!”
几个差人闻言,又有些不好下手,只得停下,看向萧之青。
“屁的护法!一个粗蠢的村汉,现在什么时候,容得你耀武扬威!给我打!打死了,我贴银子!”
这萧之青本是府城里的大族子弟,家中花银子捐了个同知,是跋扈惯了的,当然看不起面前这个乡汉。
几个差人闻言,也不犹豫了,拿着水火棍两边夹住那护法,中间的只管下棍子狠打!
听得一声声杀猪似的叫喊,几个长老不敢多言,在哪里默默念罪过罪过。
萧之青看他们一眼,吓得一愣,罪过也不念了。
直打的那护法雨地里乱拱,四处乱串,不敢还一些手。
“官爷!官爷!错了!错了!哎哟!不敢再打,再打这条命就没了。”
萧之青听他叫喊,冷笑一声,说道:
“不打不长记性,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耍横!”
打上了盏茶时间,几个差人都喘着粗气,也下不动水火棍了。
那护法蹲在墙根底下,不顾雨淋,抽着喊疼。
萧之青叫几个人收了手,对着合明长老说道:
“你去把那个什么法师叫出来!”
合明只得从命,上前叩响门扉,喊道:
“大和尚,萧同知请你去治水了,还请出来一见。”
生因和尚坐在房里,早听得外面叫喊,用指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看的一清二楚。
正欲想个法子脱身,门前又走不得,寻思翻窗子出去。
打开窗子一看,外面暴雨倾盆,自己这个身板,也跑不了多远去。
正自懊恼之间,就听得外面合明和尚喊。
“完了!我哪里晓得怎么治水!”
又听得一声喊:
“大和尚,我开门进来了罢!”
生因和尚一阵焦急,急切之中,想到:路上再寻法子脱身!
“阿弥陀佛,来了来了!”
房门打开,生因和尚慢悠悠走出来。
“噗嗤!”
一个差人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因那脸上左右挂着两张膏药,肿起一团,吊在上面。
活像个
人身子上长个水葫芦头?
生因和尚见此,脸皮愈发红了起来,但也上前说道:
“阿弥陀佛,同知大人请好。”
萧之青憋笑道:
“不好!不好!概因犯了洪涝,知府言法师佛法精深,能演上品般若,特情法师前去治灾。”
生因和尚环眼一圈,看到自己的护法。
只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凄惨。
“打的真结实!”
他不由得暗道一声。
面对萧之青的请求,也不好推辞,遂说道:
“既如此,在哪里摆下法坛?”
“先教知府大人定夺,法师放心就是,一定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生因和尚闻言,不禁皱着脸皮,扯起眉毛。
“既如此,大人前面带路吧。”
“好!法师请!”
生因扶起了自己的护法,使个眼色。
护法当即会意,跟在后面。
萧之青见此,笑道:
“实在不好意思,把法师坐前金刚打成这个模样,法师不会怪罪吧?”
“大人说笑,不会不会。”
几个人在莲心寺和尚的簇拥之下出了寺门。拿几件蓑衣披了身子,走下台阶,深浅踏入水中。
“法师以前出行,都有法驾随身,今天事发突然,来不及准备,没事吧?”
几人走在路上,引起哗啦啦一阵水声。
生因干笑几声。
“无事无事。”
正走到一处街角,将要拐过去。
生因忽然捂起肚子,急说道:
“大人,腹中疼痛,需得出恭去来!”
萧之青眉头一扬,笑道:“似你们这般神仙,还需出恭?”
“嘿嘿,到底是个食五谷杂粮的人胎,哪里不得做这些事。”
萧之青啧了一声,道:“既如此,你,陪法师出恭去。”
一个差人点头,就要去扶生因。
“不用不用,有我这个护法便可。”
“哎,法师说哪里话,两个人,一个守前庭,一个守后庭,弄得周全无漏,免得有人偷窥佛体。”
当下无奈,心中一横,说道:
“既如此,多谢大人了!”
说着,三人寻个干净的巷子,顺着走进去,正好避开萧之青的目光。
东拐西拐,到了一处胡同,生因从怀里拿出一炷香来,插在别家屋檐下,取火折子点了起来。
那差人见此,有些好笑。
“活佛到底是活佛,出的都是大恭,还得拿香散散味道。”
“见谅见谅。”
说罢,作势蹲下来,又拿出两个棉团悄悄塞了鼻子,往后看一眼,那护法僧也塞好了。
那官差站在前首,为避嫌,不看后面,不知他们做些什么动作。
约莫盏茶时间,官差等的急了,回头看时,吓了一跳!
那生因和尚已然变成一座金佛,脑后一轮光焰,圆陀陀浮在水上!
“爷爷啊!造化,遇着真佛了!”
说不尽,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弄得砰砰作响。
那厢萧之青等的着急,便叫人来喊。
来人寻到胡同,只见几缕白烟,一柱香插在砖缝里正烧着,那差人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却不见了生因和尚和那个护法。
连忙跑回萧之青哪里,说道:
“不见了两个和尚!”
萧之青闻言,立马点起差人,急忙跑到胡同里,见只有一个人跪在地上,果不见了其余二人。
“妈的,这个秃驴弄鬼,搞的迷魂香!”
说罢,一手扯下香来,狠狠扔在水里。
又一个耳光打醒那磕头的差人,骂道:
“你送神么!跑了两个秃驴,还跪在这里磕!”
府衙大狱之内,雨水早已漫了进来。
各个监号,蚊虫飞绕,弄得人好不生恼。
一些个大犯在哪里高声叫唤,平日,必招来一顿毒打。
而今也没个狱卒去管。
一处监号中,大狱里的狱卒连着监牢官都待在里面。
这座监号,干干净净,没有一些水渍,就是小了些,站不开人。
概因今日,监牢官午睡完毕,从水里醒了过来,大惊失色,连忙呼唤狱卒。
可是没有一人答应,欲要跑出去,那门槛被水浸了,不知什么东西堵在门缝上,打也打不开。
无奈之下,只得四处避水,不想却在行复的监号内发现了狱卒。
二话不说,自己连忙跑进去,推开人,占了个位置。
牢房虽小,但众人都识趣的把中间那块草床让开,就连监牢官也不例外。
中间坐着的正是行复,手结法印,浑身放出金光,在那里存神。
昨日见识过行复厉害的狱卒,更为失色。
“今日外头发生什么了,发这么大水。”
“老爷,下雨了,好大的雨!”
几个人在哪里窃窃私语着。
“哦?”
“我只出去一看,雨滴跟石头一般,赶忙回来,可不过半个时辰,水就淹起来了。”
“如今门也开不了,岂不是出不去了!”
“老爷”
一个狱卒小声说了声,还拿手指了指行复。
“这个和尚好像不是一般人。”
“你这不放屁么,这不是明摆着吗?”
“说不定,是哪位罗汉下凡,咱们给他监了,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
监牢官一拍脑袋。
“你真别说,可这是知府大人的意思啊!咱们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乓’!
监牢官话音刚落,一道金铁撞击之音便传来了。
众人连忙把脑袋探出监号,看向铁门。
‘乓’!
又是一声。
众人焦急的等待着,可好久也传不来第三声。
就在失望之时,一道极为沉闷的撞击声猛然响起!
行复闭上的双眼,此刻也猛地一睁!
铁门倒下,激起一片水花,几个大汉扭动着身子,走将进来。
“大人!里头还没被淹坏!”
“太好了!快把神僧请出来!”
监牢官脑子嗡嗡作响,回头看向行复。
神僧?
娘咧!
几个大汉正是徐生茂的侍卫,而今一步一步挪动身子,扭转进来,被几个狱卒接住。
监牢官哭丧着脸,上前对着侍卫官诉苦:
“兄长啊!你不早对我说清楚,来的是位神僧,我往后可得遭罪喽!”
侍卫官眉头一皱,说道:
“我不是告诉你好好照料这位活佛了嘛,你怎地待他的?”
监牢官一愣。
“啊?”
几个侍卫早走了进去,行复睁开双眼,笑眯眯看向众人。
“活佛,大人叫我们来接您出去,您看”
“辛苦你几位大哥,把我抬到衙门,有把我抬到狱里,现在又要把我抬出去。”
“小事小事,我们早见识过活佛的厉害,能抬您,是我们的造化。”
“那位大人,而今在哪里啊?”
“门外等候。”
“哦,那就叫他进来吧。”
侍卫官在外面听见这话,面上有些尴尬,说道:
“活佛,这狱里的水都差些齐腰了,下来麻烦,大人也是一时糊涂,您看就算了吧。”
行复又闭上自己的双眼,不再言语。
侍卫官无奈,只得向外喊道:
“大人!”
“什么事?接到神僧了吗?”
“神僧他,他要您下来。”
门口没了身音,不多时,便见台阶处徐生茂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他不如几个大汉高壮,牢里的水正好淹到他的腰。
是此,慢慢挪动,好不容易挤到监号前面,活似个落汤鸡。
徐生茂见了行复,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几个侍卫见此,急忙去拉,却被徐生茂推开。
徐生茂双手合十,哭道:
“弟子愚昧,真佛到了眼前,却不认得,望神僧不计前嫌,救我银华百姓一救!”
行复睁开双眼,笑道:
“贫僧佛法不精,只晓得弄些武力,哪里配得上知府大人的一句真佛神僧呢?”
“神僧”
“知府大人说,要我救一救这银华府的百姓,我想不明白。”
徐生茂急忙问道:
“神僧想不明白什么?”
“这银华府百姓与贫僧没有一丝关系,我为何要救?凭什么救?”
“贫僧远不是慈悲的佛祖菩萨,相反,我五蕴不空,六根不净,大人要我发什么慈悲呢?难道有人求我,我就非得要答应么?”
此话一出,举座皆寂。
世上,有这般心肠的和尚么?
徐生茂苦思冥想,忽然眼睛一亮,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神僧!神僧说过一句话!”
“嗯?什么话?”
“我佛之教,盖以清净为本,度世为宗这度世”
“啊,贫僧像是说过这句话。”
徐生茂听此,连连点头。
“既如此”
行复站起身来,越过跪在地上的徐生茂,走出监号。
行复周身似乎有一处无形的结界,将雨水隔绝在三丈以外。
一离了号房,那水就开始在号房里溢出来了。
徐生茂急忙起身,上前赶上,跟在一边,问道:
“神僧哪里去?”
“救人呗。贫僧没那么大法力可以度世,救几个人倒是勉强能做。”
“几个?”
行复停下脚步。
徐生茂连忙说:“神僧说几个就是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