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渡鬼
祸福由来互倚伏,还如影响相随逐。
若能转此生杀机,反掌之间灾变福。
佳山山洞里,嘶嚎痛吼之声不断传出,闻之仿佛身置血海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少顷,洞内再无那吼叫声传出。
洞口猛地塌陷,听得‘砰”一声,石块飞溅,山壁上炸出个口子来,此时正是真阳初升之际,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照射在山壁缺口上。
却见里头走出一个三丈金光人影来,他浑身不着寸缕,赤条条越过眼前碎石,落在林间。
“天亮了。”
行复浑身一震,变回本来面目,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如同骨头长在外面一般,当即笑道:
“那妖怪说得好,尿泡虽大无斤两,可现在我却像个秤砣,虽小却是有千斤重!”
又往身内感应,一丝法力也没有,便寻块地方,盘膝坐下,在那里运转神功恢复法力。
过了盏茶时间,行复睁开双目,又是笑道:
“想不到这体魄精进了,对自身法力还有裨益,寻常这个时间,少说也有回上了一成法力,如今八分还不到。”
体内四道真气旋成一条长龙,游走在周身各处,身上七百二十处穴位不断吸入天地灵气,又转入内里法相之中,如此周而复始,约有两个时辰,才气满神足。
行复站起身来,只觉法力,真气比之先前壮大了三四成,心中愈加欣喜,不由得长啸一声,惊动那山中走兽,林间飞鸟不断奔逃。
行复轻舒身躯,脚下轻轻一点,飞在树梢之上,往那佳山县的方向看去。
“那柳道公既然是妖属,那此地阴气之中必然和他离不开干系,我正好除了他,为这方百姓谋个福祉。”
说罢,放目看去,却只见阴气冲天,山林起伏,却见不着那县城在哪里。
“嗯?来时不过六七里路,如何看不见?”
行复一阵沉吟,脑子里一点灵光闪过!
“莫非”
二话不说连忙脚下用力,不断在树木之间奔跳,直奔来时之处而去。
“大哥四弟救不活了”
“可恨!!!这和尚如此心肠,修什么佛!”
纸扎铺内,槐复枝放下桑劲生干枯的尸身,少时便化作一团灰,夹着几张干黄叶子,被吹散开来,他摇了摇头,看向柳巨章。
“大哥,如今这等,该如何是好啊”杨高冠问道,还不禁流下一滴泪来。
柳巨章面色悲痛,用手捏住一张飞飘的树叶,此时他无心回答杨高冠的问题,只伏案哭道:
“可怜我兄弟,失了性命啊!”
槐复枝见此,上前扯住柳巨章,怒声喝道:
“大哥!四弟已去,再哭也活不过来!那洞里的魄尸想必也挡不住那和尚,如今应当思索怎么和他厮杀,你怎地如此脓包!”
杨高冠苦着脸也说道:
“是啊,大哥,如今我们身无灵物,法力也衰微至极,若那和尚打上门来,这几百载苦修只成空谈。”
柳巨章抽泣几声,说道:“是我害了几位贤弟,那和尚说的在理,我们连披毛带角之辈都不如,怎能觊觎这等造化。”
二妖听闻,心中也是难过,动了动嘴巴,却说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四弟的仇一定要报!”
槐复枝叹道:“大哥说的容易,可这仇怎么报呢?”
“二位贤弟,我在此方经营数百年,攒下诸多阴魂,今日将这些魂灵一发吸干,补我等的法力,你们看可好?”
杨高冠惊道:“大哥,我们拿魂魄积攒阴气蕴养己身,倒还不算太过,可这吸人魂灵,却是实实在在的魔道,就是日后修行,也有诸多劫难,这划得来吗?”
“我倒觉得此法可行!”
槐复枝对杨高冠说道:“根都要让人拔了,关他什么魔不魔道,还是性命要紧啊!”
柳巨章见槐复枝答应,也冲着杨高冠说:“二弟,你若不愿,就此离去也行,你看好么?”
杨高冠踌躇不定,正在左右思索,槐复枝一把拉着他的袖袍,说道:
“二哥!离了这里,没有阴气滋养,我等连这人身都维持不了,还谈什么修行,你好不晓得轻重啊!”
杨高冠听闻,又见兄弟二人如此决绝,把手一锤,恨道:“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且慢!”柳巨章眉头一皱,看向门外。
二妖见此,心中一惊,问道:”大哥,来了吗?“
柳巨章拿手指向门口的柳树,那柳树树根暴起,不断像四方蔓延,直至布满全城!
“那和尚就在幻境之外,只是寻不得门,进不来,不过也阻挡不了多久,我们还是速速准备吧!”
“好!”
却说行复行到那佳山县所处之地,任旧不见县城,只看到树木匆匆,哪里有生人形迹,他走上前去一步,顿觉阴气扑面而来。
“呵呵,果然如此!那炼形鬼倒是说的切!”
说罢,真气涌动,一拳砸在地上,之间周围树木摇动,幻象顿生!
这方地界,忽地变作从林,忽地变作坟地,又忽地变作县城,在这三者之间不断变化,叫人难分真假。
行复又是一拳打在地上,周身树木应声而散,一座座牌楼,房屋从木头里显现出来,前面两株细柳变成城门,正是来时的佳山县原貌!
“哼!这个手段倒是高明,来时竟然看不透。”
行复一拳砸向城门,打破门扉,冲将入城去,却见日头高照,城里也没个行人走动,那家家的白绫白幡也不见了,这等景象却是从没见过。
行复打开一间房屋门扉,那天井之中,一只柳树根破土而出,在哪里摆动不止,边上靠着一家三口,目光呆滞,口中流涎。
行复见此,眉头紧锁,喃喃道:
“想必城池也是幻相,坟场才是真貌,那么城里的百姓,就是”
等等!
他突然记起,那《搜山图录》上言:
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其始来也,一灵不泯,魄附魂以行;其既去也,心事既毕,魂一散而魄滞
“魂在,则其人也;魂去,则非其人也,这些百姓,全是魄尸!”
此言一出,那一家三口浊目一红,面露凶光,看向行复,呲牙咧嘴扑将过来!
行复一拳一个,扫在一边,打穿了墙壁,惊动了各处魄尸,都出了门来,在大街之上缓缓游走。
行复见此,心中也有些烦恼,这魄尸没有魂灵,不好超度,只能一拳一拳打将过去,很是废功夫。
他走出院子,见着满城的尸孽,少说也有数千只,密密麻麻,呆呆滞滞,一见行复,皆似那一家三口,就要杀来!
行复叹出一口浊气,浑身金光显露,暴涨三丈高低,威猛庄严,面对尸群,没有一丝后退,矗立此方八风不动!
书言:世之移尸走影,皆魄为之,惟有道之人为能制魄。
行复猛得踏地,身后两尊神相飞出,是为天龙二众!
“贫僧当为汝等超脱,入灭轮回!”
纸扎铺内,三妖盘膝端坐,比之街道上的喊杀震天,尸山血海,显得犹为静谧。
那槐复枝忧心忡忡,听得外面的声音,弄得心惊胆战,不由得睁开双眼,看向柳巨章,问道:
“大哥,你有什么后手没有?”
杨高冠听见槐复枝声音,也再也坐不住了,也看向柳巨章,惴惴不安。
“不用着急,他还得杀上一会儿!”
“恐怕要不了多久,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柳巨章睁开双眼,看向槐复枝,说道:“三弟,你可记得我曾多次想你讨要槐叶?”
“自然,我这槐叶能安抚魂灵,我等养魂不就是这般么。”
“你们都知此地乃是旧时的乱葬岗,一众孤魂野鬼在此漂泊,尸体满山。我等养魂,无非借用有魄之尸安养阴魂,可究竟是魂魄相异,不能相容,过不了几年便魄衰魂去,我等法门,有那滋魄之法,将其埋入土中,不过几年又可取出容纳魂灵,是也不是?”
“自然如此,这是我们都晓得的道理。”
“可你们通灵晚我百年,不晓得其中还有一说,这魂善而魄恶,他人之魄养他人之魂,究竟善中藏恶,两般相混,加上咱门周而复始,便会”
“便会魂变恶鬼!”
槐复枝立马说道,“难怪大哥要我的槐叶,是为了安抚那些善恶相混的阴魂啊!”
“没错,可长此以往,终究还是免不了这一结果,那只罗刹鬼便是这般炼成的,只是用我的灵气蕴养,听我的话便是了。可这地方,还有诸多阴魂是如此处境,我日夜悉心照料,让其以为自己尚在人世,自然不能恶变,如今见了血,凶气大盛,恐怕早已变成恶鬼妖尸了!”
“妙!妙!这般来说,够那和尚喝一壶了!”
“吼!!”
“贤弟,你听,这不是来了么。”
柳巨章看向屋外,面上却没这般轻松,他手上青筋暴起,额头冷汗流下,心中想到:可千万要多牵制一会啊!
行复金身之上,早已血浸,无数魄尸爬上他的躯体,不断啃咬,却只是崩断自己的牙齿,照理来说,早该被一拳打下地去,而如今行复却是目瞪口呆看向眼前的景象。
却见那尸潮之中,数具魄尸嘶声吼叫,身形渐渐放大,变化恶鬼形貌,正是柳巨章没有摄去的那几只恶鬼之魂!
“这是?那位居士!”
一只恶鬼,身长五丈,肚大如鼓,喉细如针,四肢瘦长,正不断拿起身周魄尸往自己的血盆大口塞去,只是堵在喉咙上,不断蠕动,怎么也进不去肚子里。
“竟然还有六道轮回里的饿鬼,少见少见!”
行复又放目望去,只见:
血糊鬼背袋污风,丁大哥锈迹晦冲,炬口常吐烈焰,画皮啖肉颅空。浴德堂脚下生罪孽,红花洞娇娆泛春宫。刀劳神射夺性命,抽肠吊死势头凶。形形色色众鬼物,动性恼身难相容!
只见那众鬼纷纷扬扬,或飞或跑,行到饿鬼身边,丁大哥(一种鬼的名字)展开头颅,一根钉子冒出来,钻上那大肚上,旋出个方丈开圆的大洞来,咕噜咕噜朝外流脓血!
众鬼见此连忙钻入,那饿鬼涨得又大三分,背上血肉纷飞,伸出几只手来,胸口处烂肉蠕动,抻来两张血盆大口,大腿上,猛地窜出几只脚,整个形貌恶人!
那巨鬼但见什么行动之物,或塞进嘴里,或揉进肚里,直向行复而去!
“来的好!”
行复怒喝一声,甩开身上众魄尸,大步奔跑,一拳照着那肚里大洞打去,那巨鬼丝毫不退,举起几只手,迎着行复拳头一阵厮杀,却见:
天龙拳起,怪手相迎。天龙拳起,一点灵光佛法真,怪手相迎,几缕黑气魔威浑。清开梵音口,扭转不动身。无仇也无怨,为志生恨嗔。一个释教门中求善缘,一个堕形恶魄吃灵生。佛子两手不停歇,巨鬼多臂弄精神。打的那风嚎山响天地暗,妖怕尸泣日月昏!
两个战够多时,打的周围房屋尽碎,街道裂毁,那无灵智的魄尸见此也不敢上前去动手,都躲在碎石瓦砾里面瑟瑟发抖。
那巨鬼少灵智,只是一昧用力,或吐火,或喷雾,这边行复心中有计较,左右架挡,围绕开来,寻着个破绽,一拳锤在肚上大洞中,打的血肉飞溅,几声惨嚎皱起!
不待巨鬼反应,背后天龙二相飞出,天王挥拳砸在首级上,‘砰’的一身血雾炸开,头颅尽毁!
金龙抡利爪钻入肚子里,左右厮杀,心肝肠肺尽皆扯将出来!
行复猛力一跳,一拳用捶将下去,从那巨鬼顶上没头的缺口直直打入,撞断那如针的喉咙,直通肚子!
一只大手不断搅动,听得‘稀稀疏疏’的血水化脓,真气一炸,把个身体炸的四散而开,化作一堆肉渣!
行复转身看去,众魄尸都躲在一边不敢上前。
他面色庄严,看向众孽,双手合十,念到:
“得罪!得罪!”
行复走向纸扎铺子,如今此地鬼物尽皆杀完,畅通无阻,不消盏茶便见到了那铺子。
行复站在屋前,看向那屋顶汇聚的阴魂,少时便有一只惨叫着被拉入屋中,他低头念声佛号,声势浩大,那众阴魂面上一舒,都看向他。
“大哥!那和尚打将过来了!”
柳巨章咬牙切齿,不想行复解决的如此之快,他对两个兄弟说道:
“我们法力未曾恢复尽,如今和那和尚相敌,只有死路一条,两位兄弟,你们还是快跑吧,我来牵制住他!”
槐复枝和杨高冠面上悲戚,拉着柳巨章如何也不松手,只见‘轰’得一身,那门前柳树被行复猛地拔起!
那顶上的阴魂忽地飞遁而去,少顷不见了踪影。
“跑啊!日后若有心,便帮我和四弟报仇!”
柳巨章大袖一挥,打开两兄弟,冲出门外,指着行复骂道
“秃驴!你无礼犯界,扰我修行,就是死也活该,不期让你得了造化,又伤我兄弟性命,今日我和你死并!”
说罢,显出真身,柳枝晃动,朝行复打去!
行复任由他打在身上,面不改色走上前去,握住柳条使劲一扯,随即撇下一大把!
“你比篆江那只泥鳅如何?”
说罢一拳打在树干身上,一声炸响,木屑纷飞,直打出个窟屚来!
“你这妖孽,要伤我的性命,老爷可不是慈悲的佛祖,任凭你取用!”
又是一拳,打在根茎之上,柳树应声而断!
“这强留阴魂,让其不得轮回,左道邪术,人人得而诛之!”
又是一拳砸下,真气喷薄而出,天王愤怒,龙神怒吼,齐齐而至,那一个大柳树猛地炸开。
可怜数百载修行,不过三拳俱化为枯枝败叶!
行复深吸一口气,走进铺子里面,寻不见那二妖,叹道:
“没有杀之务净,倒也可惜。”
说罢,盘膝坐下,双手合十,法力催动,念到:
“我承佛如来威神力故,遍百千万亿世界,分是身形,救拔一切业报众生”
经文念动,风声骤起,此地阴魂团团围聚,又都盘旋在纸扎铺外。
行复嘴中不断念经,身上功德金光愈加浓厚,坐下阴魂个个双手合十,好似虔诚皈依一般。
待得一卷经念毕,行复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出了铺子,见数千阴魂皆跪地拜祝,于是说道:
“佛事仓促,不知列位姓名来历,只权作送行,托生轮回,看尔等造化,动身吧!”
众阴魂闻言,又是一阵拜伏,少时化作淡淡金光消逝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