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云水禅心
上了渔船，桥霜总算才松了一口气，周瑜也倚靠在船边半阖着眼休息，可见他今日确实是累着了。
暮色渐沉，月色现出，山间静谧，空气愈发的清冷。
桥霜伸手探入水中，原本想用溪水洗把脸，谁知手才探入水中，便冷得直打寒颤，禁不住寒气连打了几个喷嚏。
“冷吗？”周瑜睁开双眼，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桥霜温言道。
“不冷，适才想着用这水洗把脸，没想到这溪水这般冷。”桥霜摆摆手说道。
“这山间的水本就比外头的冷，你白日里头胆子那么大，跳进水中的时候难道就没觉得冷么？”
周瑜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眸光敞亮地注视着桥霜看，语气中似乎带着丝宠溺的意味。
桥霜被他盯得有些无所适从，便回避着他的眼神。
她支支吾吾地答道：“我今日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既救了我，我便不能眼见你受伤落入水中仍袖手旁观不管你。”
周瑜勾唇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倔强的模样，似笑非笑，却并没有接话，随即站起身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抬手便欲披在桥霜的身上。
桥霜连忙拒绝道：“我真的不冷，不用把衣服给我。”
谁知周瑜却不容她拒绝，瞥了她一眼，便直接将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桥霜忽觉得身上暖和了些，她也不再拒绝，抬眸朝他道了声谢。
周瑜坐回原处，船上的气氛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为了缓解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桥霜突然问道:“你不好奇我今日送你的曲谱是什么曲子吗？”
周瑜抬眼瞧她：“挺好奇的，只是今日还未来得及看。你这么一问，倒让我愈发好奇了。”
“这首曲子叫《云水禅心》。”
“云水禅心？名字倒是取得清雅。这曲子可有什么典故吗？”周瑜顺势问道。
“这曲子原是有一段故事的。”
周瑜欣然道:“愿闻其详。”
桥霜转头看向流水，似乎在仔细回想着这个故事。
“相传在许久以前，石景山间住着一名少女，少女名叫禅心，她天资聪慧，悟性极高。”
“有一日，一位道号为“云水真人”的远游道士途经此地，善良的禅心便收留了他，这位道士于是借宿在了禅心的家中，彼时他们二人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白日里一起切磋琴艺，到了夜间则一起观星赏月，云水真人就这么在禅心家住了一年有余。”
桥霜顿了顿，缓缓垂下眼眸，长睫轻颤间眸光显得有些幽深迷离，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但是未婚少女与一名道士在一起久了难免引起世人非议，久而久之，便有同村人开始传播起二人的闲话来，为了禅心的名誉，云水真人便决意离开。”
“禅心相送十六里，折柳相赠，云水真人则在临走前弹奏了一新曲，以此来辞别禅心，此曲蕴意除了衬托禅心之名，希望她日后能拥有一颗禅心，心无挂碍，勿忧勿思之外，更有的是不忍相别的情谊。
“可是传说的结局往往都是悲伤的，据说从那之后禅心便日日思念，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了。而云水真人当日送别时所弹奏的曲子便是以二人之名所起的曲名，名曰云水禅心。”
周瑜凝神静气地听着，一直望着桥霜，眸色愈浓，默默陷入了沉思中，嘴角微动喃喃道：“寄禅心于云水之间，这曲名如今听着更是别有一番韵味了。人生来一世，世间纷扰，能得遇一知己，确实不易。若不是碍于世俗眼光，他们二人定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我倒觉得是云水真人不够勇敢，既是互相爱慕，又何需顾虑那么多，倘若他足够勇敢，那何不选择还俗与心爱之人长相守，女子本就比男子长情，他选择一走了之，却从未想过如此这般反而会误了人家女子的一生。固然情深又有何用？”桥霜不以为然，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
周瑜有些诧异地注视着她，随即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说得也没错。但为何你一个小女娘会懂这些东西？”
桥霜静静地看着流水，一时默然。
见她半晌不作答，周瑜又说道，“若是此刻有筝在此，我倒是很希望能听你弹奏一遍此曲。”
周瑜目光流转间却蓦地与桥霜转过来的眼神两两对视上，她的眼神明澈恬静，仿佛一汩清泉盈盈流动。
此时月光如水般倾洒在了二人身上，周瑜望着眼前这个明媚俏丽，聪慧果敢的小女娘，心间上的某处蓦然一阵不受控制的悸动。
他竟征征地望着她有些出神，他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这样一个仅仅只有十岁的小女娘眼神中却透露着成人一般面对世事的沉静与淡然。
“你想听？或许我现在可以唱给你听。”桥霜笑道，“但你可别嫌我唱得难听。”
“桥娘子愿意唱与我听，自是我的荣幸，我又怎会嫌你？”周瑜眸光真诚地与她对视。
桥霜面对着山水间，绯唇轻启，清幽的歌声缓缓传出。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
……”
桥霜的歌声清脆悠扬，仿佛交错着这山涧的潺潺流水，缓缓流淌着，空灵缥缈的嗓音在山间回荡不已。
一曲唱罢，周瑜听得已是目瞪口呆，连桥霜自己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嗓子唱起歌来竟然不输现代时的自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瑜仍在回味着她的歌声，良久后才回过神来说道：“这首曲子确能令人清耳静心。实在是珍稀之物，能让人在这纷扰的尘世中闻得一清静，多谢你送的曲谱，我定会好好珍藏的。若日后有机会，你可愿、与我再同奏一曲？”
桥霜看着他，高兴地答道：“自然是乐意之至。”
这一刻，桥霜似乎已经有些忘记了一件事。周瑜，这个名字原本于她而言，只是历史书上一个很遥远的古人名字。
而如今，他却是一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书上的人物，也与传闻中的不同。
他愿赌服输，言出必行，而在她遇到危险时，也是他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她。
如今于她而言，周瑜已经是一个值得相交的好友了。
渔船缓缓地在水中前行，终于顺利驶出了这深山，来到了他们今日刚下马车的地方。
只见那附近皆是火光闪烁，四周还有几艘小船散落各处，岸上似有十几人手拿火把在到处寻找着什么。
周瑜和桥霜忙躲进了船舱内，有些戒备地看着那些人。
待渔船驶近后，桥霜认出了那些人皆身着桥府府兵的衣裳，这才确认了那些人都是桥府的府兵。
其中几名府兵发现了他们的渔船，便迅速朝他们跑了过来，几名桥府的下人一眼便认出了桥霜，立马便大声朝其他人呼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桥越和孙策闻讯也赶了过来，见他们二人皆无恙，这才稍稍心安。
“霜儿，你这次可真是把为兄给吓坏了，你今日怎么能就突然自己跳入水中了，你明明不识水性，先前还险些命丧水中，你可是又给忘了，真是太胡闹了！”
桥越一脸担忧之色，教训完了桥霜又不忘关心地查看道，“让为兄看看你今日可有伤着？”
一旁的周瑜听到此不由得面露疑惑：不识水性？可她今日在水中时明明是深谙水性的，不仅如此还能在水中拖着自己游了许久。
“阿兄，我没事，今日幸好有公瑾兄在，是公瑾兄救了我。”桥霜转过头朝周瑜眨了眨眼以示他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来，周瑜有些了然便不再多言。
而桥越则感激地朝周瑜拱手说道：“今日实在多谢公瑾救了舍弟。”
周瑜连连摆手道：“子景，实在惭愧！今日原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将令弟带出来的，还连累了你们险遭毒手。”
“要说惭愧的应该是我，这事怪我，那些人说到底都是冲着我来的，你们都是为了帮我，却是我将你们连累了。”一旁的孙策也满脸内疚地说道。
“好了，今日之事是谁也没料到的，况且我们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不要再纠结谁对谁错了。”桥霜见他们几个人都在互相道歉，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劝道。
“说得不错，今日我们都能平安无事便是一大幸事了。”桥越也感叹道。
回过头又对桥霜说道，“霜儿，此次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阿父阿母已经知晓此事了，回去不定要怎么责罚我了。哎，今后你可不许再这么胡闹了，还是乖乖在家中待着吧。”
“阿兄，这事不是你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我定不会让阿父阿母责罚你的。”桥霜拍拍胸脯说道。
“子景，此事我可以向将军与夫人解释，是我将令弟带出来的，不关你的事。”周瑜说道。
“公瑾，此事与你无关，说到底也是我的错，原本我是可以让霜儿回去的，是我太宠着她了，想着偷偷带她出来玩，万万没料到会遭此劫难。”
“今日你们也都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适才家父已经吩咐了下人为你们安置好了客房，今日便先在桥府住下了，我们府中有府兵把守，总归比在客栈安全些。”桥越朝周瑜和孙策说道。
谁料周瑜却拒绝道：“多谢子景好意，但是我与伯符不便在此地再久留了，若是去了桥府，恐怕会更加牵连到你们。现下大家既已相安无事，我们这就得赶回舒县去了。”
“不错，子景的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今日我在此突然遇刺，却不知家中人如何，我得赶快回去看看了。”孙策也上前说道。
桥越点点头了然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再强留了，那你们途中需谨慎！我这就安排让家中府兵护送你们一程。”
“如此便多谢子景了，此行得遇子景，实属我们二人之幸，他日必登门道谢。”周瑜说罢又看了看桥霜，眼神中似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不舍。
但是桥霜却并未发现，她此刻已经开始有些迷迷糊糊了，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来个葛优躺。
与他们二人告别之后，桥霜便随桥越回桥府去了。
原以为回去之后会挨一顿骂，但谁知桥蕤与苏氏二人皆没有责骂她，反而生怕她受了惊吓，一个劲地温言抚慰。
还准备了热水让她沐浴，又吩咐下人为她准备了姜汤喝下，桥霜瞬间觉得这样的父母真是太开明了。
见他们并没有责罚她，也没有找桥越的麻烦，她也懒得再去解释了。
一来她今日着实累坏了，二来她也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要感冒的症状了，毕竟这么冷的天，还在那么冷的水里泡了那么久，这小身子骨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紫芙和青黛伺候她沐浴完又喝了姜汤后，她便直接倒头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