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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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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仔细细整理了一番衣袍,裴戎拍了拍脸,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包厢的门却“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裴戎的手悬在半空中,狂跳的心脏一瞬间似乎漏掉了一拍,指尖微微酥麻。

    “崔……吴统领?!”

    裴戎愣住,表情空白的看着拉开门走出来的吴庭。

    吴庭抱拳:“裴公子。”

    说完让开通道,他身后的崔知鹤身形显露。

    裴戎酥麻的指尖上热意褪去,理智回笼,狐疑的询问:“现在已经不在徐州了,你们怎么还待在一起?”

    崔知鹤顿住,与吴庭交换眼神,只含糊的回答他:“我和吴统领有些事商量。”

    裴戎不知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只轻咳一声,在下楼过程中无比自然的插到两人中间,有些雀跃的看向崔知鹤:“明日我就要去宫中值守了,说不定你上朝时还能看见我。”

    裴戎内心悄悄纠正。

    其实不是祈求你能看见我,而是——

    庆幸我或许能看见你。

    裴戎一脸紧张期待,他也不知道想听见什么,他只是想把自己每一点生活印记都告诉崔知鹤,一点点就好。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整个人团成一团全部塞给他。

    明月楼人来人往,台上有歌妓轻抚琵琶,那曲声悠扬婉转,像是最细微的小虫,慢慢钻进裴戎的心脏,嘻嘻啃食。

    昏黄的灯笼把大堂照的宛若白昼,他站在崔知鹤身旁却产生了一种恍惚感,下楼梯的每一步都轻飘飘的,没有踩实。

    就像身处另一个时空,面前放着两颗青杏,一颗是甜的,另一颗——

    “去宫中值守,十二个时辰都要站岗巡逻,你记得多垫几双鞋垫,会舒服一点。”

    这一步踏踏实实踩在地上,暖融融的烛火洒满大堂,像是春日的阳光,那样柔和又那样暖和,却能轻松剥开衣衫,划开皮肉,钻进心脏,于是一切冰雪消融,春日蔓延。

    裴戎睫毛轻颤,忍不住抿嘴浅笑,另一颗——

    也是甜的。

    崔知鹤只是诚恳的提出最实用的建议,毕竟宫中那么多侍卫。一来,若是真的上朝,说老实话他肯定认不出来裴戎是哪个;二来,即使他现在在御史台,但早朝时纠察官员仪态的御史都不是吃素的,他也不敢随便乱看啊!

    “公子!”

    长随和那脑子有病的的白痴纠缠半天,见崔知鹤下楼来,立刻迎上去,又缓缓停下:“裴公子?”

    有人擦身而过先他一步走上前,身形有些熟悉,长随已经被他磨的没脾气了:“你是不是有病?一直赖着我做什么?”

    随从蹑手蹑脚躲到裴戎身后。

    “你……”长随反应过来,如遭雷劈,大受打击:“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一伙的?

    崔知鹤疑惑的看向裴戎,裴戎摸了摸鼻子,咧开嘴笑,和随从一样,一脸无辜。

    回程的马车上,长随叽叽喳喳手舞足蹈把今日裴戎和随从搞的小动作表演了个遍,一边表演一边还不忘诋毁裴戎心里深沉,崔知鹤含笑听着,却被他义愤填膺的表情逗的不行,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家……

    但并不是所有角落都能浸润春日暖阳,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洒下欢笑。

    晋王府中,一片死寂。

    那是小小一间神龛,闵琮点燃线香,火光红融融的,一点点蚕食香火。青烟袅袅,也一点点蚕食他的眉眼。

    闵琮跪拜磕头,缓慢又虔诚。

    房门被推开,初春的寒风趁机钻进来,又湿又冷,来人裹着风寒走近行礼,也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主子,崔大人那边查到袁记铁铺了。”

    闵琮的视线轻柔的落在线香上,却好似有千般重量,压得那香灰从中断落。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轻又慢:“把他们引过去。”

    “是!”

    房门重新关上,寒凉的风不甘心被挡在门外,在门缝上徘徊,张牙舞爪的抓挠。

    闵琮轻轻靠着木桌,蜷缩成一团,长明的烛火温柔的把他笼罩,真暖和啊。

    睡意来临,闵琮缩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中,陷入梦乡。呼号咆哮的寒风慢慢停歇,只余轻柔的春风拨弄院中杏树叶,留下一片沙沙声,就像是谁正唱着安眠曲,轻声安抚,睡梦中的闵琮嘴角弯了弯……

    恍惚中有人正温柔的轻拍他的背,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心如水,气如绵。不做神仙做圣贤……”

    娘亲,娘亲……

    闵琮鼻子发酸,满腔的委屈无处发泄,他想让娘亲再抱抱他,再亲亲他,可喉咙就像被卡住,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发不出声音……

    梦总是跳来跳去,一会儿娘亲还在哄他睡觉,另一会儿就天光大亮,娘亲正站在他面前温柔的笑。

    闵琮贪婪的看,他听见自己喊娘亲。

    娘亲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纠正他:“要叫母妃。”

    小小的闵琮咯咯直笑,叫嚷着要看杏花,一个小公公抱起他,被困在这具小小身体里的闵琮恐慌的想要伸出手拉住娘亲,却无能为力的被抱远。

    杏花真好看啊,小小一朵,又香又美,闵琮却冷漠无比,他冷眼看着自己被小公公抱着撞见了父皇,又冷眼看着自己欣喜的在父皇面前卖弄聪明……

    之后是什么呢?

    闵琮的脑子被杏花香熏的发晕,眼前阵阵发黑,怎么也想不起来。

    “陆娘子……”

    耳边传来女人低低的说话声,闵琮稍微清醒。

    “陆娘子,听说您近来染了风寒,有些咳嗽,皇后娘娘让小厨房备了些杏仁露。”

    杏仁露,杏仁露!

    闵琮目眦欲裂,娘,别喝!别喝!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只能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娘亲端起杏仁露。

    杏花的香味又涌上来,朦胧中他看见那送杏仁露的宫女行礼离开时摇曳的裙摆,看见娘亲还在给他挑着春日衣衫时唇角的笑,看见娘亲皱起的眉头和捂住心口的手,看见娘亲扶着木桌缓缓倒下……

    故意躲在柜子里等着娘亲来找的小闵琮意识到了什么,急切的推开柜门,于是乒乒乓乓一阵声音后,有人尖叫:“陆娘子薨了!”

    薨是什么?

    小闵琮一脸茫然,但被困住的闵琮却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薨了。

    就是没了,死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娘亲了……

    寒风还是顺着窗缝钻进来,闵琮睁开眼,抹了把脸上已经冰冷的泪痕,轻笑出声。

    他们都以为,六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呢?可他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知道了,快了,快了啊,要再藏的好一点……

    红烛被寒风冻的一哆嗦,烛光跳动,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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