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是恶鬼
春去秋来,一晃三个月过去,崔知鹤每日除了处理公务,必不可少的一道流程就是去观察白叠子的长势。
今日一看,原本已经长出花蕾的白叠子竟然慢慢开始枯萎,叶片变黄,根部腐烂。
崔知鹤急忙找来陈隐:“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昨天还长得好好的,今日突然开始烂根。”
陈隐揪下一片枯黄的叶子,细细查看,又蹲在地上查看根部腐烂的情况,却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没有虫卵,也没有害虫啃食的痕迹,怎么会发黄呢?”
几人蹲在白叠子旁琢磨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到底咋回事儿。无奈之下,只能先从花坛里下来。
陈隐刮了刮布鞋上的稀泥浆。
嗯?稀的?
他猛然顿住,挽起袖子抓了把泥浆,感受到手上传来丝滑的质感,心中了悟,随后转身看向崔知鹤:“大人多久浇一次水?”
“前一月是每周浇一次,这几天天气炎热,就改为每四天浇一次。”
“今日浇水了吗?”
“还没……”
崔知鹤话音顿住,看着地里的稀泥,望向长随。
长随否认:“大人,我也没浇。”
花园守门的守卫犹豫着开口:“其实这两天好多大人都赶过来浇水除草,都争着抢着,有的时候早上来了人,下午还会有人来浇水。”
崔知鹤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只觉得好笑又无奈,怕不是知州府衙的官员好不容易得知他这个知州种白叠子的喜好,为了讨好他都争先恐后浇水,水浇的太多太满,白叠子才会有烂根的情况。
摸清楚了原因,陈隐立刻带着人把泥地翻松,又施了肥,好及时挽救。
崔知鹤却暗自琢磨着这事儿,蝗灾时,他油炸蝗虫吃,结果每日都会有人送他炸蝗虫。有时以分享的名义,有时又借口炸的多了,那时他还不以为意,只觉得知州府氛围不必太过严肃,大家与他分享些小零嘴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直到今日,他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在徐州,他是一州之长,手下官员无数。
若是贪恋钱财,一定会有人送来金银珠宝;
若是倾心美色,必然会有人找来倾城绝色;
若是爱好美酒,必定会有人遍寻杜康美酒。
喜欢一口炸蝗虫,就有人送来“炸多了”的蝗虫。喜欢种花,就有无数人争前恐后帮忙除草灌溉。
长此以往,投其所好,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他早晚会被腐蚀膨胀。
于是,等到所有白叠子被重新松了土、施了肥,徐州知州府衙里下达了一道命令——
白叠子由专人根据其习性负责,任何人不得私下浇水施肥。
知州府的官员只当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谁也不知道崔知鹤在内心给自己划了一条线,从此之后,再不跨线半步。
大魏各地一片祥和,种下的麦苗绿油油一片,青杏沉甸甸挂满枝头,微风拂过,杏树挂着满树甜蜜负担,不堪承受吱呀作响,一派温柔小意。
西北的草原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冬日的枯草中钻出草芽,几场雨后,绿草疯长,饥饿了一冬的牛羊急切啃食,嘎吱嘎吱,不像食草,倒像是在咀嚼某种动物的骨头。
琥珀色的阳光洒向一座新坟,勒斡人潜藏在暗处锋利的刀刃上银光闪过。
完颜仲真一边往完颜贺钺衣冠冢洒土,一边痛哭流涕,勒斡大臣似乎被他的真情感动,都悲痛的擦拭眼泪。
只有两人没有哭,一人是小呼林,她对生死没有太大概念。
另一人,是纥烈哥,她冷眼看着假惺惺哭泣的儿子和大臣,对完颜贺钺的情意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力极致的追求。
这场表演意味大过真情流露的葬礼终于结束,众大臣开始露出獠牙:
“可敦,如今大汗已经下葬,王子身强体壮,完全有能力成为勒斡人的首领,依我看,是时候选举新的大汗了!”
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目的就在暗示纥烈哥放手,把勒斡朝政的掌控权交还给完颜仲真。
“大汗在世时待可敦不薄,可敦与大汗情真意切,依我看,可敦应到地下陪着大汗才好!”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目的是纥烈哥的命。
纥烈哥嘲讽的目光滑过那些贪婪的脸,落到满脸悲痛但目光难掩兴奋的完颜仲真身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完颜仲真竟不敢与母亲对视,立刻躲避开,稍稍收敛。
纥烈哥拔出腰间挂着的刀,银光闪动,众人一惊,急切的后退,又踩到身后人的脚,摔成一片。
为首的大臣冷汗直流,又想起被纥烈哥拖出去砍头的人,于是色厉内荏的指责:“可敦这是要做什么?!勒斡的今天可都是我等与大汗在马背上打下的,你今日是想杀功臣吗?!”
大臣中有人张牙舞爪的大喊:“来人!来人!”
暗处提着刀的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把人群团团围住。
为首的大臣有了底气,耀武扬威:“可敦若是识相,就自己下去陪大汗吧!”
纥烈哥似乎被吓住,缓缓走到完颜贺钺坟前,在众人兴奋的目光中举起了刀——
砍下自己的左手!
断手混着灰尘一路滚进坟墓,鲜血淋漓的左手臂血水已经在脚下汇聚成一汪潭水。
“你们说得没错,我与大汗伉俪情深,但现在勒斡四面受敌,王子还没有能力解救勒斡,我不得不来维持朝政。”
纥烈哥停下,看向呆愣的完颜仲真,声音低沉而威严:“仲真,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能力解救勒斡?”
“我,我……”完颜仲真被骇住,竟无力回答。
纥烈哥嘲讽一笑,转向大臣:“你们都是与大汗一起打天下的忠臣,大汗去世很久了,想必你们也想念的紧,所以你们先带着我的胳膊去见大汗,好好陪伴他!”
一片死寂,为首的大臣突然嘶吼出声,尖戾中透着惶恐:“杀了她!马上杀了她!”
围在周围的士兵一拥而上,把要到地下陪伴大汗的人紧紧禁锢。
不对,不对!
大臣看着抓住自己的手臂,内心惊惶到了极点。
不应该是这样的!
血光闪过,被砍下的头颅骨碌碌摔在地上,染红了一片绿草,被天真的小呼林一脚踢进坟墓,头颅上正对着湛蓝天空的眼里,满是不甘!
纥烈哥走向完颜仲真,伸出右手轻柔抚平他的乱发,像是又回到他小时候疯玩时的场景:“走吧,母亲带你去洗洗。”
完颜仲真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看着一脸温柔笑意的纥烈哥,左手断裂处还有血肉相连,鲜血直流,她身后无数原本拥护他上位的大臣被砍下头颅。
完颜仲真连滚带爬的后退。
不,这不是母亲,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是恶鬼!
是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