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螳螂捕蝉
张小妹立刻转身,看到生面孔,目光警惕:“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在榆津关见过你?”
吕大牙端着碗往前走:“小姑娘,我是沈将军旗下的,奉命来的榆津关,你……”
话还没说完,张小妹举起木棍阻挡他往前,呵斥他:“不许动!”
张狗娃冲上前来,鼓起勇气挡在张小妹面前:“你,你不许再往前!”
吕大牙无奈,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不动,我就是看看,看看嘛!”
手上倒扣的碗顺势被举起,张小妹视线随着碗沿上一滴汤汁缓缓下移,一大一小视线对上,吕大牙咧着嘴,狡猾的露出小虎牙。
张小妹绕着他转了一圈,确实也没有哪个探子来敌营刺探情报还要顺手拿碗汤喝的。
吕大牙任由她看,保持着投降的姿势,无辜极了。
“那你说说,哪里错了?”
“扎马步嘛,这个我最在行了,肩膀要轻轻放松,他肩膀崩的都快僵硬了,怎么可能扎的稳。”
有道理,张小妹沉思。
张狗娃却涨红了脸,嗫嚅着:“是我做的不好,我,我什么也干不好。”
张小妹瞪他:“什么你的错!明明是我没教好,你干嘛自己揽过去!”
又转过来面对着吕大牙,梗着脖子请求:“你可以教教我们吗?这两天团练要训练骑兵,没怎么教我们。”
吕大牙挑眉,用眼睛示意自己还举着的手。
“对不起!”张小妹干脆认错,能屈能伸,眼睛在月色下亮闪闪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教教我们嘛!”
吕大牙失笑,于是等沈行俭和吴庭出来,就见吕大牙拿着木棍,指导张小妹和张狗蛋蹲马步,老师教的仔细,学生学的也认真。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
五日后,荒原中。
终日的风雪已经停歇,积雪渐渐融化,清冽而冰冷的雪水下是枯黄的草叶,顺着轻柔的风娇弱颤动,被一只马蹄踏下,悄无声息的碾压。
冬日里阳光虽不似夏日胜火,却胜在柔和而温暖,照在雪兔皮毛上,像是流动的丝绸。
它轻柔的在雪地上跳跃,随后窝在原地,血红的眼警惕观察四周。
柔软的绒毛下包裹着细腻鲜美的肉和温热腥香的血。
对雪狼来说,一只雪兔太过瘦小,不足以果腹。
但在一只饥肠辘辘的孤狼看来,这是送上门来难得的美味,连日的风雪让它又冷又饿。
它,等不及了。
尖锐的獠牙上挂着腥臭的口水,急不可耐的吐出血红色舌头,饿狼轻轻磨了磨爪子,闪电般地扑到雪兔身上,舌尖兴奋地抵上脖颈,似乎马上就要咬破微弱跳动的血管,用鲜美血液抚慰干瘪的小腹。
“嗖——”
一只羽箭呼啸而来,破空声让饿狼陷在食物中的脑袋警醒,它后腿微屈,转身要跑,却被羽箭死死钉住,身躯抽搐,鲜红的血和融化的雪水完美糅合。
雪兔趁机挣脱,逃回洞穴。
一胡人吹了声口哨,驱着马抓起饿狼的躯体,和一堆猎物一起拴在马背上,饿狼身体里流出的血在地上拉过长长的痕迹。
“父汗好箭法!”
完颜贺钺收起弓箭,有些惋惜:“只是可惜了,让那只兔子跑了。”
完颜仲真笑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意有所指:“父汗何必叹息,我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些猎物不过是囊中之物,我们吃它们,就像狼捕兔,豹吃鹿,天经地义。早晚有一天,它逃不了。”
他望向前方,马头所指正是大魏都城的方向。
那不是大魏。
是最原始的渴望和最野蛮的想象。
是富饶的土地、丰美的水草。
是无尽的财富和珍贵的宝藏。
只要它还在那里。
就让人朝思暮想、垂涎欲滴。
总有一天……
两头饿狼心照不宣。
夜幕降临,天空压的低沉,似乎要扑上大地。
穹庐毡帐像是星辰,三三两两散落在荒原中,篝火柴爆劈啪作响,火光跳跃,湿润的木香裹着猎物油脂的味道,飘散开来。
有胡人披着风霜从黑夜中钻出,走到王面前汇报:“大汗,有钉子传来消息,从徐州和雍州要运来大批粮草,五日前已经启程,不日将抵达榆津关。”
“消息属实?”
“是!大魏人这次十分警惕,这个消息瞒的有些久,很隐秘。”
完颜仲真尖锐的牙齿撕开狼肉,不算丰厚的油脂难以让他满足:“父汗,让我去吧!这可是个好机会!”
完颜贺钺却紧紧盯着被火光映照的儿子。
他高大,强壮。
身体里流着狼神的血。
有健壮的体魄和敏锐的头脑。
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贪婪和欲望。
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也在暗示着部落里的每个族人。
头狼已经老去,新的狼王已经产生。
完颜贺钺抹了把胡须上的油:“你留在这里照顾族人和可敦,我去会会中原人。”
在狼群里,弱小者看护幼崽,强壮者则完成完美的猎杀,为族群带回鲜美的食物。
所以,这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示威。
完颜仲真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抓了把地上的雪,手心温度把彻骨寒冷的冰雪烫化,缓缓流下。
纥烈哥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在暗中较劲的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也是——
苟延残喘老狼与强大精壮小狼之间的较量。
狼群饿的太狠了,他们没有力气和精力去思考,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纥烈哥冷眼看着,却也无力阻止。
呼林靠在母亲怀里,细细啃食着每一口肉,认真吮吸完狼骨里的油脂,又舔舐干净手指,牛羊冻死,这是珍贵的食物,一滴也不能浪费。
稚嫩的脸上满是天真:“父汗要去捕猎了吗?”
完颜贺钺大笑着抱起呼林,高高举起:“我要给我的小呼林猎来中原人的美味,而不是只能啃瘦骨嶙峋的饿狼!”
“是上次吃的甜甜的饼!”呼林欢呼雀跃,她或许不知道父亲的狩猎对象不是动物,而是中原的人,又或许知道。
但知不知道重要吗?
对奴隶,工匠,食物和财富的渴求,早就刻进了她的血液。
爬满了每一个草原人的基因。
她学叔伯的模样高声呼喊:“大汗!大汗!”
“大汗!大汗!”
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应和,荒原上响起如雷般的咆哮。
这声音太响了,震耳欲聋,火光跳跃在纥烈哥眼中,朦胧中第一次有什么东西在胸膛中跳跃,她拼命按下,不露端倪。
那是草原人最熟悉的——
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