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像只濒死的鹤
崔知鹤只好安慰他:“真的不是你的问题,说起来应该是我的错,刚刚说的话有问题。”
顿了顿,又道:“他性子急,刚刚撞了你,我替他给你道歉。”
明明只是普通同窗关系,为何要替他道歉?
明明自从大人回了县衙,每日和他说话最多的都是自己。
凭什么他一来,什么都变了?
陈隐知道,大人身边拥着太多人,为了离大人更近一点,再近一点,自己每日都去查看甘薯长势记录成册,晚间还要学着读那些明明自己不喜欢的经史,好能借着请教的幌子和大人多说几句话。
所以,这还不够吗?
陈隐垂下眼:“大人不必道歉,我只是觉得大人您这么好,裴公子怎么能这样无理取闹。”
他咬了咬唇,小心翼翼抬头看崔知鹤:“若是我能够有幸与大人做同窗,肯定不会这样的。”
话音刚落,还没等崔知鹤说什么,陈隐又像是意识突然到了什么,惊慌着连连摆手:“我不是说裴公子不好的意思,只是为大人您觉得,有些不值。”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咋感觉,似乎散发着一股绿茶的清香?
嗯,不确定,之后再看看。
眼看越说越奇怪,崔知鹤赶紧止住他:“不说这些了,今日为了犒劳京城来的官兵,伙房做了平日没有的好吃的,去看看吧,晚了可就没有了。”
门后偷偷藏着听的裴戎咬牙切齿,丝毫不顾守门护卫一言难尽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陈隐。
这个小白脸儿肯定每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一个大男人,柔柔弱弱,装腔作势,装什么好人呢?!
崔知鹤也是,这么明显,他看不出来吗?!亏他还是个探花郎,还没自己聪明。
眼见陈隐从门前路过,裴戎狠狠瞪他,两人眼神对上,如同电光火石。
裴戎充分吸取教训,无声警告:“离他远一点。”
陈隐原本还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眼神瞬间变得委屈,眼眶通红:“裴公子,我不是有意要说这些的,只是实在担心大人,您别骂我。”
裴戎目瞪口呆。
他是学过变脸吗?说哭就哭。
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刚走到门口的崔知鹤,裴戎为自己辩护:“我没骂他!”
“好了,都别闹了,陈隐先回去吧,吃完饭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查看甘薯苗。”
陈隐擦擦眼泪,转身走了,崔知鹤才有些头痛的转向裴戎:“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当门神吗?”
“我就喜欢躲在门后面。”
裴戎恨得牙痒痒:“你不是不欢迎我来吗?你管我!”
说完转身就走,气势汹汹。
崔知鹤顶着门口护卫放光的八卦眼神,头皮发麻,若无其事的背着手往里走。
估计明天这事儿就传遍知州府了。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还在生气啊!崔大人还没哄好你?”
“哄个屁!那个小白脸动不动就哭,崔知鹤就会偏袒他!”
裴戎气冲冲的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韦翌兴致勃勃:“给我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裴戎瞥他一眼,鄙夷:“你上次在寒山寺见着李御史家的小姐,脸都红完了,支支吾吾,一句话不敢说,屁都憋不出来一个,还会给我分析?”
“谁说我没说话!”韦翌恼羞成怒,随即洋洋得意:“我告诉你,我爹都说了,等我升迁了,就去帮我提亲。”
裴戎快酸死了,阴阳怪气:“八字还没一撇呢,拽什么拽?”
韦翌不跟情场失意的人计较,故意哼着小曲儿转悠:
“约郎约到月上时,等郎等到月斜西啊。
不知是奴家山高月上早,还是郎处山低月上迟。”
裴戎恼怒,抄起杯子就朝他扔去:“滚!”
韦翌手忙脚乱接过杯子放到桌上,笑嘻嘻走出去。
隔着好远,都能听到他还在哼那支等情郎的小曲儿,房间里,裴戎垂下眼,轻轻呢喃:
“骗子!”
晚上宴会,招待运送粮食的官兵,崔知鹤几乎是心惊胆战,就害怕这俩人吵起来。
所幸一个安安静静坐着夹菜,一个低头喝闷酒。
一场宴会过去,相安无事。崔知鹤松了口气,让人把喝得醉醺醺的裴戎拉回去,准备自己经过后花园回房,正好绕过陈隐和裴戎的房间。
后花园园内无人值守,只听得假山上小瀑布缓缓流下,水声潺潺,偶尔有几声虫鸣。
月色正好,依稀能够照见园中小路,崔知鹤提着羊角灯,就着月光慢悠悠的往屋里走,鼻尖都是茉莉花的幽幽清香。
经过假山,猛然间腰上缠上一只结实有力的手,铁钳一般紧紧锢住。
“嘭!”轻轻一声,羊角灯掉在地上,微微闪烁,随即熄灭,小花园中只余月光缓缓倾泻。
“来——”呼救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紧紧捂住。崔知鹤心脏狂跳,手肘发力狠狠撞在那人身上,却只听得闷哼一声,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也越来越炙热,随即他整个人被搂着按到假山上。
“裴戎?”借着月光,崔知鹤总算看清了偷袭他的是谁,有些没好气的说:“你来这儿干嘛?放开!”
裴戎不说话,眼眶微红,像是要落泪,面上好不可怜,可眼神却炙热如火,手紧紧锢着他的腰,似乎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崔知鹤只觉得被他手掌掌控的腰灼热无比,鼻尖都是他呼出的炙热的酒气,他有些不适,挣扎着想要离开。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裴戎眼眶中挂着的泪终于落下,他突然出声,可怜哀求:“你回头也看一看我好不好?”
只这一句话,崔知鹤被钉在原地,叹息一声,哄他:“裴戎,你喝醉了,先回去好不好?”
“不好!除非你以后再也不跟那小白脸说话!”
崔知鹤隐约猜到他说的小白脸是谁,有些好笑他喝醉了酒就像个吃不着糖的小孩儿,却还是果断拒绝:
“不行,裴戎,陈隐在农学方面天赋很高,徐州蝗灾治理和甘薯种植多亏了他,他帮了我很多,我不能因为你不喜欢他就疏远他。”
“为什么不行?”裴戎被酒精蒙住的脑子乱的不行,眼神迷茫而痛苦:“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们也是最好的朋友,我不喜欢他,只是让你离他远一点都不行吗?”
崔知鹤挣扎不了,现在两人姿势荒唐,又不能叫人来拉开他,只能试图跟他讲道理:
“裴戎,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你不能干涉我和谁走得近,况且蝗灾和粮食耕种是整个徐州的大事,我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因为你一句话就让徐州百姓受苦。”
喝醉酒的裴戎听不懂,只知道崔知鹤并不会听他的话远离小白脸,心中又气又急又恼又酸,心下一横。
崔知鹤只能看见裴戎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惊恐的往后仰,身后却是假山,后背紧紧贴着,使劲挣扎,双手却被抬起按在假山上。
裴戎带着酒气的炙热呼吸滑过崔知鹤的脸,头埋在崔知鹤颈窝,呼吸急促又温热,像小狗一样轻轻嗅着,终于将吻烙在玉白的后颈,慢慢吮吸,轻轻啃食。
月光下,两人身姿交叠,崔知鹤仰着头,像只濒死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