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面容扭曲的鹤
狗剩呆滞，只会傻傻的说:“可，可他是县令大人啊！”
崔知鹤但笑不语。
趴在地上的县令见崔知鹤迟迟没有叫他，悄悄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正好和被绑着的薛陵对上眼神，顿时一惊，后背一片冷汗。
四周已经陆续围了一片百姓，但都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薛陵握了握拳，当场跪下，于是一群被绑成一串的土匪顿时跪了一片。
“知州大人，草民薛陵，是黑风岭山中土匪，状告新亭县令指使我等私建蝗虫庙，骗取百姓钱财，无德无能，丧尽天良！”
薛陵向崔知鹤的方向长拜:“今日受知州大人教诲方才醒悟，决意以后不再受其驱使，改过自新！”
崔知鹤挑眉，这薛陵挺聪明啊，巧妙把自己摘了出来，大帽子全扣到新亭县令头上。
嗯，还恭维了自己一番。
伏在地上的新亭县令身体猛的一颤，几乎是弹射的直起腰，脸红脖子粗:“知州大人，这是污蔑！这这全是污蔑啊！下官为官清廉，自从那中饱私囊的蒋益存被捕后更是勤加反省。蝗灾以来，下官亲自带人去捕杀蝗虫，勤勤恳恳，如今新亭县内几乎没有蝗虫，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呸！”薛陵鄙视的看他:“你清廉个屁！你清廉的收百姓钱了还清廉！”
县令猛然反应过来，指着薛陵，怒火冲天:“崔大人，蝗神庙都是这土匪建的，下官可一点也没参与，他要告下官也得拿出证据来！”
薛陵咬牙切齿:“怪不得你从来不出面，原来是想让我当这个替罪羊。”
他转向崔知鹤:“大人，昨日蝗神庙收的钱还在县衙放着呢，他收没收，一查便知！”
崔知鹤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这会儿俩人互相指认的也差不多了，也到了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于是冲何三扬手:“既然如此，那就进去搜搜吧，总要还县令大人一个清白。”
何三领命，带着人就往放银子的仓库走。
县令不停用袖子拭汗，脸色煞白:“大，大人……”
崔知鹤止住他:“县令大人也不要担心，县令大人为官清廉，县衙里自然是干干净净。”
他指了指正围观的百姓:“这么多百姓看着，总得为县令大人洗脱冤屈啊！”
话音刚落，何三便带着人抬着两个大竹筐出来，竹筐“嘭”一声被扔在地上，县令几乎是一瘫。
“这……”崔知鹤用折扇遮住半张脸:“知县大人，不知这是何意啊？”
俩官兵把县令拉起来，让他回话，但他浑身瘫软，几乎无法站立，只好架着他，一股尿骚味从他身下传来。
崔知鹤也不为难他，而是走到筐子前，从其中一个筐子里拣出两颗碎银子，转身看县令:“昨日我到新亭县，正好碰到蝗神庙上贡现场，原以为这蝗神真会收下钱财，为民消灾，就投了两颗碎银子进去。怎么，这银子蝗神没收到，竟然被县令大人收到了？”
县令终于反应过来，不顾狼狈，痛哭流涕:“大人，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啊，大人！下官一文钱都没敢用啊！”
崔知鹤轻笑:“这话，你还是留着给百姓说吧！”
说完，便让几个官兵架起县令关进囚车，游街示众三天，多宣传宣传，务必要让其他县都知道新亭县令利用蝗灾骗取百姓钱财被抓，杀鸡儆猴！
见县令刚被架上囚车，还没走两步，就被围观的百姓扔了烂菜叶子，甚至有百姓往里扔碎石子，崔知鹤满意回头。
薛陵赶紧伏身:“大人。”
崔知鹤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土匪队伍里正怯生生望着他的薛二狗:“给二狗解开吧！”
薛二狗手上绳子被解开，慢慢挪动脚步上前，到了崔知鹤脚边，赶紧跪下。
“伸出手。”崔知鹤把一颗碎银子放到他手上，看向薛陵:“念在你们从未烧杀抢掠的份上，不再追究你们其他责任。这块碎银子可以供你们去买一块不错的地和农具，你们把兵器卖掉转买牛犊耕地。陛下仁慈，减免徐州三年赋税，你们有手有脚，干嘛要当山中土匪？
况且薛二狗还小，现在送进书孰也来得及，日后不论能否高中，读书明理总有好处，总好过跟着你们世代当土匪的好。”
薛陵眼角泛泪，有些激动，不顾手上还被绑着，伏地拜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是草民狭隘了，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崔知鹤含笑，他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啊！
这些土匪确实没做什么太大的坏事，至多不过蝗神庙这一件，若是按照惯例脸上刺青，发配边疆，其他地方的土匪看到了今后必然不敢臣服。
况且人要是被逼急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等他走了，受苦的是新亭百姓，不如让他们开垦种地，就此归附。
拍了拍薛二狗的头，让他起来，崔知鹤皱眉:“你……”
薛二狗紧张的看着他:“大，大人，怎么了？”
“你的名字不好听，让你哥给你换一个吧！”崔知鹤逗他:“要是以后高中，别人还叫你二狗？”
紧张的气氛微微消散，薛二狗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
崔知鹤这才看向旁边傻傻站着的狗剩，狗剩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大，大人。”
崔知鹤玩笑:“不是说我是山中精怪吗？”
见狗剩羞红了脸，崔知鹤不再逗他，而是把手中剩下那颗小一点的碎银子塞到他手里:“今日吓着你了，别害怕。这颗碎银子就当给你赔个不是，脚指头都露出来了，回头让你娘给你扯点布做几双新鞋。”
狗剩羞窘的努力扣着脚指头往破鞋里塞，悄悄抬眼看正含着笑的崔知鹤。
鹤骨松姿，一派正气。
他抓紧背篓上的带子。
原来这就是知州大人吗？
真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呐。
京城，裴府。
裴瑀坐在书房，正凝神画着一副竹鹤图，一旁博山炉中轻烟袅袅，缭绕在炉旁，香气馥郁。
小厮端了茶推门进来。
裴瑀心情颇好，搁下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拿起笔准备给画中鹤添上眼睛，不经意间询问:“这两天都没见到阿戎，他做什么去了？”
小厮俯身:“二公子前些日子请了旨，跟了送粮的队伍往徐州去了。”
“嗒！”笔尖墨水滴在纸上，缓缓晕染，房间里压抑的安静蔓延开。
裴瑀温柔的笑:“徐州多匪，一路不安定，阿戎从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是小的错了，原想着应该不妨事儿，小的……”
小厮跪地磕头，额头渗出汗水。
“好了。”裴瑀声音轻柔，在小厮耳中却像是炸开一声惊雷:“出去吧！”
“是是。”
小厮连忙退出去。
裴瑀看着那滴晕染开的墨，嘴角笑意慢慢收敛，随即缓缓的、温柔的在画上画了个墨色的叉，轻轻叹气:“嫡子就可以这么任性，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无人回答，所幸他并不在意，只慢慢握住已经被毁的画，收紧手。
那只还差眼睛没画的鹤于是在紧皱的画中面容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