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臣想去徐州
徐州瘟疫越来越严重，崔攸献上的药方经过验证确实对瘟疫有效，但徐州瘟疫传染的人却越来越多，百姓怨声载道，民间竟然有传言是皇帝德行有亏，惹得上天降罪。
徐州知州吓得魂不附体，却毫无办法，惶惶不安，连忙上书请罪。
徐州彭县疫病最为严重，县令不幸染上瘟疫死去，彭县县丞暂时接管彭县事务。
御书房内，魏帝刚处理完徐州上书瘟疫盛行，粮食短缺的折子，内心震怒，发了好一通火。
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惴惴不安，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之间，御书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八岁的十三公主闵柔走进来，哭丧着脸叫着父皇。
见是自己最疼爱的公主，魏帝揉揉眉心，换上一副笑脸，宠溺的将她抱起来。
“谁惹朕的小公主不高兴啦，告诉父皇，父皇收拾他。”
说完，眼睛轻轻扫过闵柔身后的宫女。
那宫女赶紧跪下，瑟瑟发抖。
“不是她们。”闵柔娇气的皱皱鼻子:“都是父皇，不遵守诺言，说了以后每天都要陪我练字的，结果今天根本没来！”
魏帝笑着赔罪:“原来是父皇的错啊，该罚，该罚！”
“那要罚父皇什么？”闵柔揪着魏帝的胡子，嘻嘻笑。
想了想，魏帝抱着闵柔坐下:“那就罚父皇赔给朕的十三一个漂亮哥哥好不好？”
闵柔睁着大眼睛，好奇的询问:“是那个探花郎哥哥吗？”
“十三怎么知道是探花郎？”
“皇姐们都在说有个漂亮的探花郎哥哥，八皇姐还说要找父皇赐婚呢！”
魏帝脸上笑容淡了淡，冷漠的吩咐刘公公:
“既然小八想要嫁人，那就让她去南诏吧。”
刘公公点头称是，心下却叹息，这南诏国前些日子上了折子，希望大魏能下嫁一位公主，折子已经搁置几日了，今日八公主正好撞在了当口上，南诏地方偏远，疆域有限，倒也真的是下嫁。
又听魏帝吩咐:“传旨让崔知鹤来御书房。”
刘公公领了旨意，立刻着人去传召。
崔知鹤此时正用完早膳，听到宫中已经传召有些惊讶，连崔穆和崔攸都有些疑惑，但是现下还未授官，皇帝传召新科进士是大喜事，于是赶紧收拾了进宫。
从崔府快马加鞭赶到皇城，再急步赶到御书房，不过一刻钟时间。
走进御书房，崔知鹤下跪拜见，魏帝领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正在练字，摆摆手让他起来。
那小姑娘见他来，立刻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害羞的把脸藏进魏帝怀中。
“今日叫你来，是朕的十三需要一位书法老师，你的字写得好，以后每日申时便来教她吧。”
崔知鹤领旨，却听魏帝紧接着又说:
“既然朕请你当了十三的书法老师，今日就给你个讨赏的机会，说吧，想要什么？”
接着又补充:“朕还没给你们授官，你可想好了再答。”
帝王之心是这世间最变幻莫测的东西，给你权利的同时也混杂着猜忌和忌惮。
崔知鹤知道，这是试探也是猜忌。
此时最稳妥的方法是借此机会表忠心，不能什么都要也不能什么都不要，最好是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
打消猜忌、明哲保身、审时度势才是明智之举。
可扪心自问，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按照惯例，探花郎会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的职位，翰林院的官员，离皇帝最近，升官也最容易，再加上自己教授十三公主书法，又离天子更近一步，当一个皇帝重用的忠臣，是眼下洗白反派最好的方法。
但，这也是一个能够接触到徐州事务，名正言顺去徐州的最好机会。
崔知鹤不想错过，也不能错过。
他立刻撩起衣袍跪下:
“陛下，臣想去徐州。”
御书房霎时一静，帝王的威压瞬时传来，魏帝眼神冰冷，目光深沉。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崔攸让你说的。”
崔知鹤毫不犹豫:“是臣自己想去。”
压迫感稍稍散去，魏帝逗着闵柔:“小十三，你先出去好不好？等父皇处理好这儿的事，再来陪你玩。”
闵柔不再撒娇，乖乖的跟着宫女退出去。
魏帝收回目光，冷哼一声:“说吧，为什么想去徐州？”
“臣曾经路遇两个垂髫小儿拦车，自称是徐州灾民，恳求我帮他们哥哥找一位大夫。臣带着大夫去诊治，可人早已死去多时。陛下可知，那男子不是病死，而是饿死的。”
崔知鹤深吸一口气:“陛下，臣当时便指天发誓，要倾尽全力救他们，可以臣之力，只能救一家、两家，徐州那么多灾民，只有从根本上解决瘟疫，才能得救。
臣幼时读书，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
今百姓受苦，陛下心痛，臣心中也痛，痛陛下之痛，痛百姓之痛。”
他伏身在地，声音清亮而坚定:
“臣愿为陛下分忧解难，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魏帝长久不发一语，刘公公垂头看着脚尖，不动声色。
崔知鹤便长伏在地，一动不动。
良久，上首魏帝声音传来。
“徐州大疫，百姓困苦，朕心甚痛，既然你有此心，朕便擢封你为徐州彭县县令，特许你带着太医署医官，朕会从千机营调五十精锐，护送你从京城运送救济粮前往徐州赈灾。”
见崔知鹤还跪伏在地，魏帝把手上的折子重重一放:
“不是你让朕派你去徐州。还愣着干嘛，接旨吧！”
崔知鹤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挺直身，直视魏帝:
“陛下，徐州之疫，还有一事请求。”
“臣，恳请陛下，特许臣，剿徐州之匪，杀不忠之臣，清胡人之奸。”
御书房一片寂静。
刘公公心中叹息。
探花郎啊！
崔家这一代，
养出个死谏之臣。
这是大魏之幸，却不知于崔家，是幸，还是难。
魏帝看着眼前少年人的眼睛，那是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啊，漂亮的会说话。
柔软但也坚定。
徐州大疫，去了，怕是回不来；回来了，又会因此得罪多少人。
他知道吗？
应当是知道的。
他害怕吗？
那双眼睛里，有坚毅，有坦然，有赤胆忠心，有浩然正气。
却唯独没有害怕。
魏帝今年已经五十有三。
前二十年做皇子，养在宫中，见惯了阴谋诡计。
中间十七年，在幽州做王爷，习惯了刀光剑影。
此后十六年，登上皇位，受天下朝拜。
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一双眼睛。
他转身拿起高架在剑座上的宝剑。
“铮”的一声抽出，轻轻抚摸，随后又猛的放回剑鞘。
朝崔知鹤抬了抬下巴:“手举起来。”
崔知鹤高举双手，冰冷的宝剑被放在手中。
“这是青庐，是朕二十岁离开皇宫的时候，朕的父皇送给朕的，今日，朕便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按照你所说，剿徐州之匪，杀不忠之臣，清胡人之奸。”
他顿了顿:“如果做到了，就亲手把它还给朕，朕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如果做不到，那就用它自裁吧，朕会为你准备好棺木，让崔尚书亲自带回去。”
崔知鹤伏地:“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