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怪力乱神
李桐望着离去的二人，心中不免起了敌意。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小一个仆人都有了朋友。
也是觉得这个农家小子抢了过多他的风头，暗自生了不少心思。
月开走到水池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布巾，伸进水里。
之后拧干水分，擦拭着手和脸。
林剑锋背着身子，找了几片树叶，把刚才手里攥着的香灰包裹在里面。
“你不用藏了，早在授礼结束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他愣了一下：“藏什么？不懂你在说什么。”
“咳，香灰呗，看你手都黑了。”
“手黑是因为我刚才蹭到脏东西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林剑锋早已开始隐藏那只满是黑灰的手。
“算了，每年都有人趁着入学祭奠的时候藏点儿炉灰，早就见怪不怪了。”
“是吗？”
“实话告诉你，那东西根本没用。”
“你怎么知道？”
“我刚来书院的时候，也喝过。还是听我老家长辈说的，说什么周圣人画像前的香灰可以保佑金榜题名。”
“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布衣一个。”
月开取出一捻盐含在口中，随即捧了些水送进去，来回漱着牙齿。
林剑锋也不再藏着掖着，把包裹好的黑灰放进怀里。
在水池里清洗着双手。
“我也是听家里父母说的，说是村里的秀才、县上的进士都喝过。”
“哈哈哈。”
月开笑了笑，又反问：“要真有好事儿，还轮得上你？”
林剑锋往脸上捧着水，胡乱抹了一通，起身说道：“说的也是，总归父母教导，我也不好违背。”
“试试呗。”
“俗话说，心诚则灵，万一有用呢？”
月开擦了擦嘴，没再继续反驳。
他这小子，藏的心思不少。
是想做王侯？
还是入将相？
迟早有一天，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好了，我也不告诉别人，你觉得有用就继续。”
林剑锋拱手行礼。
月开摆了摆手，朝着书斋的方向而去。
趁着周围没人，他又从怀里取出香灰倒进嘴里。
配着凉水吞服到肚子中。
洗净嘴巴，甩干手上的水，脑中冥想着一套说辞。
屋内，李桐端坐在椅子上，正等有人上门。
只见房门被推开，林剑锋手里多了一个包裹。
“少爷，我刚才顺路给您打包了几个馒头，要是不够，我再给您去取。”
“刚才怎么一见到我就跑没影儿了？”
“您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看到您就跑呢？明明是和王兄去洗漱了。”
“您还是先用午饭吧，要不馒头凉了不好吃，再说下午还有课。”
林剑锋打开包袱，取出馒头递给李桐。
李桐一手接过馒头，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掌。
却什么也没有，反倒是干干净净。
“少爷，您这是干什么？难道还怕我藏东西害您吗？”
此刻，林剑锋心里五味杂陈。
没想到会被一个同龄的小孩儿来回折腾。
李家，好歹也是个有钱有势的地主。
不说李员外学富五车，起码也知书识礼，怎么生了个疑神疑鬼的小混蛋。
看来以后干什么事儿都得防着他。
若要早日求得摆脱，还是需要靠点儿外力才行。
想到这里，林剑锋收回双手，笑着说：“我手刚才洗了好几遍，不脏，您放心吃吧。”
“我去把下午上课需要用到的物品给您准备下。”
李桐咬了几口手中的馒头，眼神儿一刻也没离开林剑锋的身上。
“咚……”
上课的钟声响起，李桐背着手走在林剑锋的前面。
走进讲堂，学生们按照夫子的名单挨个坐下。
李桐问道：“夫子，我坐哪里？”
“君子行则思其道，饮必思其源，你是如何来云梦书院的？”
“我是坐车来的”
“乘车而至，那就在后排选择一位子与同学同席而坐，去吧。”
李桐一脸不悦，心里一万个马儿在吃草，答道：“是，夫子。”
“你等等，君子施必适其量，用必思其器。那你坐的车是牛车还是马车呢？”
“马车。”
“那可以坐前三排。”
李桐笑了笑，神情十分得意，顺便抬头环顾着前方学子。
“那是一匹马拉的车还是两匹马拉的车？”
“是一匹马？”
“哦，那坐中间三排。行李多少箱？”
“一箱。”
“书童若干？”
“一个书童，也是伴读，他也入学了。”
“那你是睡上房还是睡偏厢？”
“书斋。”
“呃。。。那你的膳食是上等菜谱还是荤素各半？”
“我和同学们一起吃，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夫子用手指了下第四排的学生，大声说：“亭元同学，你起来，坐后面一排，位子让给李同学坐。”
“好，我去跟新来的同学坐。”
林剑锋立马呆住，对夫子的区别对待十分反感。
想不到堂堂号称&39;正道脉法&39;的云梦书院也是一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望着中厅的两块牌匾，连连摇头。
到了林剑锋这里，也不用多问，肯定是最后一排。
“喂，你也是刚来的？之前没见过你。”
“是啊，今天早上刚办过入学礼。”
“你家里做什么的？”
“我家就是普通的老百姓，靠种地织布生活。”
“嘿，我们几个都一样，以后咱们哥几个罩你。”
听到这里，林剑锋才露出一点儿笑容。
“我刚才听到那个少爷说他有个书童，说的不会就是你吧？”
林剑锋苦笑道：“是我，不过我是伴读，也是正儿八经来书院学习的。”
“那你这少爷可没怎么照顾你，光自己一人儿坐在前面，丝毫没提你的名字。”
“我只求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其他不在乎。”
说是这么说，殊不知他每天都想着如何翻身做主人。
眼下还得忍气吞声，一旦有了机会，恨不得往李桐身上踹上几脚。
好好出出多日来的恶气。
“肃静，今天我们讲解的是《周子》。”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
一日课程结束之后，李桐也不用林剑锋陪着了，许是结识了一圈儿同类人，都是富家子弟。
林剑锋则是和最后一排的平民孩子结伴，在膳斋里有说有笑。
晚上，趁着那公子哥儿还没回来，他又服下一杯炉灰。
真是把那玩意儿当药吃了，或是有了心病。
痴心病。
照着铜镜，洗洗嘴巴、茶杯，生怕被李桐知晓。
半夜，窗户被风吹开，冷风叫醒了正在熟睡的林剑锋。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忽然感到一阵腹痛。
急忙跑向书斋后面的茅房。
“我天，真难受。没想到真被月开说中了。”
“脏不拉几的东西吃了没用不说，还闹得我肚子疼。”
“哎哟，哎哟……”
又是一阵阴风，把茅房的灯火吹灭。
从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快来救救我!”
林剑锋菊花一紧，摸了几张草纸擦了擦，多了几下脚，捶着腿摸墙前行。
借着月光，循声来到一处破旧的房子。
里面结满了蜘蛛网，黑洞洞的角落里还爬出来几只老鼠。
“快来救救我。”
林剑锋从墙洞里找到了一根火折子，拔了盖子以后轻轻一吹，小火苗就立马冒了出来。
握着火折子，往屋内走去。
猛地看到一个人影儿被压在了几根断木之下，移近发现原来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他趴在地上，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地叫着。
老头儿看到了亮光，抬起手臂，满是皱纹的手直勾勾伸向前方。
“您忍耐一会儿，我马上救您。”
林剑锋用力抬起那几根断木，扶着老头儿坐到了一张破凳子上。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差点交代在这里，幸亏有你。”
“您大晚上跑到破屋子来干啥？要不是我起夜，说不定您命就交代了。”
“我是本朝的第一个状元，老了老了，没想到返乡途中被人打劫。半路逃到了这里，本想躲避几天，不料几根木头掉下来，把我压在了下面。”
老头儿斜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
“年轻人，你去给我找点水来，都被压了几天了，没吃没喝。”
“好的，您稍等下，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刻钟，林剑锋回到了破屋，再也不见了老头儿的身影。
他被吓了一激灵，手上的火折子也掉在了地上。
顾不上捡，头也不回的跑向书斋。
一溜烟儿便没了踪迹，跳到床上、蒙住头，闭上双眼再也不愿回想刚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