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城里乡下
在陈凯昂六人组刚刚护送完商队打算去找二龙寨麻烦的同时，伊图三人已经在卓尔领里待了六天的时间。
在这六天里，三人的调查却几乎一无所获。
但与伊图预想的不同，莱特尔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由于不知道要待多久，伊图已经给马斯特和家人写了信过去通知自己事务在身。
此时的伊图正蹲在麦田旁边和一位农户闲聊着。
“大伯，今年收成怎么样？”
农户大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了望天空。
“天老爷眷顾，今年收成好着呢。”
看他苍老面庞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便知今年是丰收了。
“娃娃，怎么就你一个人？跟着你来得另外两个人呢？”
莱特尔和波蒂亚分别去别的地方调查线索了。
虽说几天以来几乎一无所获，但是每天都依然在寻找着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们啊，他们在忙，顾不上我。”
伊图打了个幌子，没有细说。
农户也是忙累了，索性蹲在了伊图的旁边。
“听说，你们是从大城市来的查什么事情的？查的怎么样了？”
农户问着这些不由得有些紧张。
伊图摇了摇头，“他们不告诉我，不过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十四岁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算是不小了，在普通人家里，十四岁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是对于有家世的人来说，十四岁才算是刚刚起步。
农户现在就是把伊图当做了富家子弟。
这么想来那两个大人不愿把重要事情告诉伊图这样的小孩子倒也正常。
那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了，不然怎么会带这么个小孩来呢。
伊图自然是乐得别人这么想。
“我们这啊，可是好久都没来过从大城市来的人了。”
农户乐呵呵笑道，只是那脸上沧桑的皱纹随着笑容扯动起来，看起来毫无笑意。
“这离亚布勒城也不远啊？”伊图问道。
农户叹了口气，“这大城市啊，人人都想进去。进去了就不愿再出来了。
像我们这地方，前些年就是一片荒地，又有谁会愿意来呢？”
“可是现在看，卓尔领一点也不像荒地的样子啊。”
“是啊，但那是现在啊。”农户擦了擦脸上的汗，正巧一丝风拂过田野，带来些许凉意掠过一老一少。
“娃娃啊，你在大城市里，可能不知道一些事情。像我们这种偏远地，早些年呢，没人愿意来，也没人愿意管。
除了一些流氓贼寇的，来这抢粮抢人的，那个时候啊，死人？可太普遍了。”
农户说的这些话，让伊图想起了波尔区。
虽说在亚布勒城内，但是波尔区里的人和这些荒地上的人们的遭遇又有何区别呢？
卓尔领的人们以为进了亚布勒城就如同进了衣食无忧的天堂，但他们却不知在里面的穷人们每一分每一秒同样也是待在水深火热之中。
一时之间，伊图沉默了。
“不过好歹，现在的领主大人来了。”农户感慨道，语气中尽是自豪与庆幸。
“迪亚男爵……听说他很厉害。”在这几天中，伊图不止一次的听到了迪亚男爵的事迹。
“是啊，对于我们来说，领主大人是我们的恩人。
是他带着我们过上了现在的生活，你可能不知道，他与我见过的历任领主都不一样。”
农户突然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好像敞开了怀抱，拥抱着面前金灿灿的田野。
“如果不是领主大人，我们不可能团结起来，是领主大人带领着我们开垦荒地，也是领主大人教导我们拿起刀剑和贼寇拼杀。
领主大人带领我们建立了如今的家园，让我们吃上了饱饭，让我们知道原来官员不全是屁事不干、满脑肥油的家伙。”
“是他，给了我们这片田地。”
“所以，如果领主大人遇见了麻烦事，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想的，我这条老命，也活够了，不介意为领主大人分忧解难。
我相信，你们不是来为领主大人带来麻烦的，对吧？”
伊图有些被这坚定的话语震慑住了。
想不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农户竟有如此的觉悟。
“放心吧，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相反，我们是给领主解决麻烦的。”
伊图解释道。
听到伊图这么说，农户这才开怀笑道，“那就好，我也相信你们不是找麻烦的，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还是有些准的。
要是领主有什么麻烦事需要帮忙了，你们尽管告诉我。”
伊图连忙道是。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伊图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卓尔领的人们对迪亚男爵有着极高的认可度。
农户拍了拍伊图的肩膀，“不只是我，卓尔领的其他人的想法也一定和我一样的。
我们这种穷人没那么多想法，我们也过过随时都会死的日子。
曾经，我们这种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领主大人既然带着我们走到了现在，那么我们也不能让领主大人失望，对吧？”
兴许是回忆起了过去，农户的语气都激动到颤抖了起来。
说完，他便拿起镰刀走到了麦田之中。
伊图怔怔地看着农户的背影。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中真挚的情感。
在那农户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的虚伪，只有真挚和决心。
他想起了前世里的伟人们。
那时的人民，是否也像这农民一样，为了心中的信仰和信标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呢？
谁为他们漆黑无边的生活带来光芒，谁便是信仰。
为了自己的信仰献出生命，这是他们融入潜意识的觉悟。
伊图脑海中浮现出了迪亚男爵的模样。
想不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他，竟有伟人的品质吗……
嘚嘚
耳边突然传来马蹄的声音，打破了伊图的沉思。
一位穿着铁甲，腰挎长剑骑着骏马的年轻骑士正带着两个侍从过来。
伊图之前走访时见过他，记得名字是叫爱德华。
年纪轻轻便是一级骑士了，长得也是风流倜傥，英俊非凡，是卓尔领里人们的骄傲。
想来今天是轮到他巡逻，正好到这里了。
伊图打算起身让路，却被爱德华制止。
“不用。”
爱德华翻身下马，直接坐在了伊图的身旁。
两名骑士侍从抱着头盔和一些装备牵过马在旁边等候。
伊图微微侧目看向爱德华英俊的面庞。
老实说，如果他是卓尔领里的一名年轻女子，恐怕也会对爱德华这种年轻有实力还很英俊的男人动心吧？
爱德华今年刚年满十八，在十六岁成为了正式骑士，而且是作为卓尔领里的本地人成为的骑士，亲自领受了迪亚男爵的册封，成为迪亚男爵名下的一名骑士。
这个世界的骑士受封虽不像前世那样严苛，但也必须要由贵族或者有一定地位的正式骑士进行官方册封，否则则算是野骑士，无法享有正常骑士应有的待遇，严重了甚至会被官方通缉。
“你们要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吗？”
伊图摇了摇头。
“这都五六天了啊。”爱德华喃喃道。
随机他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妥，连忙解释，“啊，我不是抱怨你们的意思，千万别误会，只是感慨一下时间过的真快。”
伊图笑了笑，即使爱德华真的是在抱怨又怎样呢？
他又不会在意这些，毕竟自己一伙人来这里确实给人添了一些麻烦，这五天了都没个说法，人家就算真的是在抱怨也是情理之中。
“不说这个了，你们是从亚布勒城来的对吧？能给我讲讲城里的事情吗？”
爱德华问道。
亚布勒城里的事情吗……
这下难住伊图了。
伊图从小就在波尔区长大，说实在的，城里的波尔区根本比不上现在的卓尔领，自己才刚刚搬到诺曼区。
要让他讲亚布勒城里的事情，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讲的。
伊图只得摇了摇头，苦笑道：“城里的事情没什么好讲的，也就那样吧。”
“是吗？”爱德华托着下巴看着前方的田野。
刚和伊图聊天的农户看到了爱德华，远远的招了招手。
爱德华也招招手，和农户大声问好。
“你知道吗？像我这种从小在卓尔领这种地方长大的人来说，亚布勒城就像是梦一样。”
爱德华突然说道。
“我曾以为，那里的人们，锦衣华食；繁华富贵，唾手可得。”
伊图笑了笑，“事实可不是那样。”
爱德华也笑了，”是啊。但是不管怎么说，当时还是小屁孩的我就觉得亚布勒城是那么的繁华，生活在里面的人是那么的幸福。
进入那亚布勒城，就是我曾经的梦想。
当时的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进城里面，怎么才能在亚布勒城有一个自己的家，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城里人。
只有成为城里人，才能拜托饥饿和寒冷的折磨，只有成为城里人，才能过上一天三餐的生活。”
兴许是平时缺少聊得来的同龄人的缘故，爱德华此时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向伊图诉说着。
人啊，就是这样，一些心事，只会向一些萍水相逢的人们诉说。
“我第一次进城，是给我的妹妹看病。”
“你还有个妹妹？”伊图没忍住问道。
他记得之前去爱德华家里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别人也都说爱德华是个孤儿。
爱德华没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我才十岁，还下着雨，我背着妹妹跑到亚布勒城。
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守城的门卫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无论我怎么祈求。
下跪，磕头，甚至抱着那门卫的腿不撒手。”
爱德华语气平淡，但伊图却能从话语中感受到他当时那深深的绝望。
“我跟他们说，我的妹妹马上就快死了，而他们却说，‘关我什么事，一条贱命死就死了。’
那时的我明白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亚布勒城人的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贱命罢了。”
伊图无可反驳，作为在波尔区里成长的人，他很清楚亚布勒城的情况，他甚至听过“波尔区能算亚布勒城吗？”这样的话。
这种情况也就近两年有些改变。
在爱德华十岁的时候，像波尔区和卓尔领这种地方的人，天生就低人一等。
确切来说，对于亚布勒城的人来说，他们应该是与猪狗同等。
看着眼前风流倜傥、气质非凡的年轻骑士，伊图无法将他与几年前跪在城门前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好在，我发现城门旁边的下水道是可以溜进城里的。”
那个出入口伊图也知道，就在波尔区里。
他自己也曾利用下水道跑到城外过，只不过那个口比较狭小，只有小孩能勉强通过。
“进到城里了，我才知道，所谓大城市，就像是个梦幻泡影。
我和我妹妹在里面，就是两个场外人。亚布勒城的繁华，热闹，温暖，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我抱着我的妹妹蜷缩在墙角，我亲眼看着妹妹的呼吸一点点变弱，她在我的怀里一点点的变得冰冷，变得僵硬。
而那路过的人，那些药铺的老板，甚至看都不愿看我们一眼。
‘哪来的乡下野孩子，真晦气。’
这种话，我听过很多遍。”
爱德华顿了顿，平静地说道，“于是，我妹妹死了。”
伊图也是有妹妹的人，虽然前世的他是独生子，但是今生安普莉的存在早已融入到了他的生活之中。
他无法想象亲眼看着妹妹一点点死在自己怀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虽然爱德华没说，但伊图知道他一定不知道哀求了多少遍。
可无论再怎么哀求，哭泣，傲慢的人们都不曾停下脚步向两位可怜的家伙施以援手。
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怀里，死在了自己的眼里，死在了自己梦想的城市里。
在爱德华如今平淡的语气下面潜藏着过去的波涛汹涌。
“我抱着妹妹回来了，我把她埋在了村子附近的土坡里。
站在妹妹坟前，我想明白了，亚布勒城是很繁华，但它不是为我这种人准备的。
卓尔领，才是我的归宿；
亚布勒城，是不会接纳我这种家伙的。”
爱德华突然笑了，仿佛是在说什么笑话似的，“当时的卓尔领主，还因为我偷偷跑出了领地十分生气，好像是亚布勒城那里的什么官得知我是从卓尔领跑出去的之后特别生气。
领主气的把我吊起来打，当时的我被打得可疼了，哭的天昏地暗的，到后面，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当时的领主，不是迪亚男爵吗？”
爱德华摇了摇头，“迪亚达人在那之后不久才接任的，在迪亚大人之前的那一任，不，那几任领主，都是十足的混蛋。”
“是吗？”
爱德华感受到了伊图的疑惑，直接反问伊图，“如果你是位尊贵的爵士，你是想要留亚布勒城内还是想要待在卓尔领这种荒地？“
伊图哑然，这个问题好像不难选择答案。
当时能被调到卓尔领这种地方的，大都是些不得意的倒霉蛋，看到卓尔领一片烂之后，索性自暴自弃，只是尽己所能压榨卓尔领所剩无几的油水。”
爱德华看着如今祥和平静的麦田和不远处冒着炊烟的排排小屋，这个养育他的地方，曾经是那么的不幸与悲苦。
”所以啊，你知道迪亚男爵有多么难得了吗？你懂得他对于我们这种‘贱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了吗？”
爱德华站起身，伊图也跟着站了起来。
爱德华举起右手，成握拳状，用力锤在右胸上。
手甲与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爱德华·康纳，迪亚男爵领下一级骑士，永远效忠于男爵大人与卓尔领！”
爱德华那不大却十分坚定的声音连同身后的两名侍卫都被感染，激动的看着他们追随的骑士大人。
就连伊图 ，也不禁为之动容。
“所以”爱德华伸出右手，“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你们，毕竟也是为了领主大人。
我可不想迪亚男爵因为一些情况而被调离这里。”
伊图握了上去。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