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亚布勒的雪
清晨的寒风捎来一缕斜阳。
丝丝冷意顺着衣履的间隙潜入身体，带走那些许的温暖。
伊图刚刚走出梅尔婶婶家的后门，送去哈代织好的布，屁股后面跟着不停喘着气的杰森。
该说不说，杰森这小子还真是有毅力，每天都坚持锻炼，在这么冷的天也能坚持不懈的自律，这点真是让活了一世半的伊图汗颜。
想自己今天早上起来复习昨天的识字功课都要挣扎良久。
每次都想着再睡五分钟然后变成再睡十分钟……
反正家里没表，十分钟到底是多久只有伊图自己心里知道。
没办法，属实是外面太冷，只有被窝能让人感受到冬日里残存的美好啊。
虽然伊图家里的被窝一点都比不上前世里的大棉被巴适，但是也盖了这么多年了，伊图也不求这么多了。
比起来波尔区里在路边躺的那些都已经发硬的，自己算是幸运的了。
在这样一个生产力落后的世界里，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幸。
使伊图认识到这个世界之残酷的事情便是伊图从小到大所看到的同龄人的数量，基本上每年都会发生变化。
当一条条曾经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生命消逝时，伊图发现自己根本不像从前想象的那样能够做到旁观者一样的毫不在意。
或许，对生命的敬重是烙印在基因里的东西。
不少之前还看到过的某个小病秧子，突然在某一天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前一天还嚣张跋扈的孩子王一样的小皮孩，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淡出大家的视线，可能只有在有人提起“那个谁谁谁，怎么最近都没看到过”时才会被人想起。
或许他们会令人感到讨厌，或许令人感到无语，让人觉得不争气，但是当他们真的离去时，又是那样的使人惋惜。
正如前不久还拿出一块糖果听伊图讲故事的那个连名字都说不清楚的小瘦子，自从入冬以来已经许久未见了。
含苞之花终是不敌劲风寒霜，一个个尚且天真纯粹的稚童，还在好奇纯麦面包是什么味道，却不知不觉间就丢掉了自己的生命。
伊图还暗自神伤着呢，巷口那几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嘿，我就说吧，这个点肯定在。”
一虎头虎脑的小娃子咋咋呼呼的。
“佩罗佩罗，我要接着听昨天的故事！”
“我也要我也要！”
身后的杰森还由于刚才的锻炼有些微微喘气，“伊图，你昨天，可是，答应好我的，要讲我想听的！“
伊图看着前面自觉排成排，就差提个小板凳，摆点瓜子的小脑袋们，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在心里默默感慨，这样下去，自己真成了一个带小孩的了。
吱呀一声，梅尔婶婶推开厚重的木门，搬出来一捆子干树枝和干叶子撇在孩子们跟前，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来两块黑石头递给杰森。
“这大冷天的，别冻着了，你们烤点火吧。“
说完便笑呵呵的看着伊图，”小伊图又开始说故事啦，将来不作吟游诗人都屈才啦。”
伊图腼腆一笑，“那不行，我只是随便编的。”
“那么多人乐意听呢，证明编的好呢，哪像杰森，呆头呆脑的。”
夸别人家的孩子大概是家长的传统艺能了……
揉了揉杰森脑袋，梅尔婶婶便在众小孩的注视下回到了屋子内。
“杰森的妈妈真好啊，还给柴火。”
“那个是火石吧，快让我看看。”
有小孩看到杰森手里拿的两块黑黝黝的石头，十分好奇。
“诶诶，别抢别抢，我拿着，你们看呗。”刚刚被妈妈暗贬了一顿的杰森并没有不开心。
在他看来伊图聪明是公认的真理，相反，因为妈妈突然给了自己平时一直很好奇的火石，杰森现在心里正高兴呢。
看着其他小伙伴们好奇和微微崇拜、羡慕的眼光，属于小朋友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满足。
只见几人简单潦草的将干树枝在安全的位置铺好，然后杰森一手一块黑黝黝的石头，轻轻一擦。
瞬时间一缕火舌乍现，几点炎星崩落，落在柴火之上，星星之火逐渐攀缘而起，在几个小屁孩的欢呼下，一个简易的火柴堆新鲜出炉。
几个小孩更羡慕了，纷纷向杰森索要手里的火石。
然而由于梅尔婶婶特别叮嘱过杰森火石不能给别人，所以杰森一直是牢牢握在手里。
一是因为这火石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是在波尔区里也算是稀罕物，平日里生火取暖都要仰仗这玩意，丢了也不好办；二是这东西随意给小孩用属实不安全，自家孩子倒还稍放心些。
说起来这火石，伊图在自家也见过。
跟前世的燧石有点像，但是又不太一样，这东西比燧石好用些，轻轻一擦就会有火花产生，而且不会由于不小心用力过猛而崩出一大片火花。
伊图感觉这东西应该是某种神秘造物，类似的东西在日常生活里也没少见，
自从伊图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神秘侧之后，许多先前未理解的东西便也能稍微明白了。
比如为何会有铝的出现，简单易用且安全的火石，先前怀疑是煤油灯的路灯……
整体来看，这个世界的科技树与先前世界相比是乍看之下相似实际上却大有不同的，想必是因为有了前世里所说的“超自然力量“的原因。
毕竟自己的体内还有着一些疑似的“超自然力量“呢。
一想到这些东西便激起了伊图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欲。
然而波尔区终究太小了。
终日处在这样一个落后狭窄的地方，谈何探索世界？
这样想着，伊图更坚定了趁现在积蓄自己力量的决心。
不过眼下
看着这些浑身脏兮兮却难掩其天真稚气的孩童。
伊图清了清嗓子，“咳咳，好吧，今天我们来听飞鼠侠和超人的故事！”
……
“此时飞鼠侠驾着他的坐骑飞速穿梭在街上……”
伊图正根据记忆里残存的那点电影印象编的起劲，突然感到脸上有丝丝凉意传来。
这丝丝凉意惹人不适，就像是有人拿羽毛拨弄脸颊上的绒毛那样让人不爽。
伊图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脸颊，些许冰凉湿润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神经中枢。
在这一会之间，别处裸露着的皮肤也传来丝丝凉意。
伊图抬起头来。
只见片片白色的花朵如微小的精灵一般在风中起舞，
如细羽飘零，似鹅毛漫天。
伊图将手掌摊开，
片片白色的“花瓣”在接触到温热的手掌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化作一滩水渍，贪婪地吸食着手心的热量。
“雪，下雪了！”
底下的孩子嚷嚷开来。
和前世里的孩子不同，这里的孩子看到大雪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惧。
积雪融化之时会带走地面上的大量热量。
然而，波尔区里的人们并不是每一家都像佩罗和帕德罗家里那样有还算比较厚实的棉衣和常燃的炉火。
而亚布勒城的雪，往往又是那样的持久。
对波尔区的一些人们来说，这大雪的降临，就像是白色的死神在宣告自己的到来。
原本还整整齐齐的孩子们瞬间乱作一团。
不少都忙匆匆地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跑去，尽管他们知道自己的爸妈肯定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下雪这一现实，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和父母分去自己的忧虑。
再小的年纪，在看过几次雪中的“冰雕”之后，也会对白色的天地产生恐惧。
对于那些在瑞池区里的人们来说，下雪意味着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意味着出门时要小心被压实的雪滑倒。
而对于波尔区的人们来说，下雪，意味着一场试炼的开始，意味着要祈祷家里的柴火够烧，病魔不要趁机袭扰。
片片雪花飘入篝火，化作肉眼看不见的白雾融入到空气之中。
很快，周围的孩子们就都走光了，只剩下了杰森和伊图二人。
杰森咂吧两下嘴，显得有些无聊的样子。
和别的孩子不同。
杰森和伊图两家都算是波尔区里相对殷实的家庭，并不是很担心可能到来的雪灾。
更何况杰森家里就是开布料店的，防寒的衣服早早就准备上了。
所以即使发生了雪灾，对于伊图和杰森二人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算了，他们都走了，感觉人少了再听故事就没那么有意思了，等下次吧。”
杰森挥了挥手，“要不你也赶快回家吧，一会下大了就开始冷了。”
下次……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讲故事的时候，这些孩子们能不能全到场呢。
不过那终究是他人的苦难，伊图最多会为那些不幸的家伙默哀几秒，自己也没余力去帮助他们。
“好吧，你也回去吧。”
说罢，杰森屁颠颠地跑到巷子里，卖力地敲响木门，伊图也走向自己家的小屋。
……
妹妹安普莉正站在门口台阶上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天空，忽然一阵阴影落到了她的脸上。
待小萝莉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自己的哥哥回来了。
“啊，咯咯回来啦！“
小家伙叫喊着跑到屋内。
头上小辫子随着小家伙跑动时身体的摇摆而晃来晃去的，不自觉地伊图脑海里想起了前世里的那首“海藻、海藻~随风飘摇~”
屋子里哈代正将柴火塞入简易的壁炉中，炉子旁边摆着一捆捆的干柴，阵阵热气从炉中辐射，驱赶着伊图体内从室外带来的寒意。
听到安普莉的叫喊，哈代回头正好看到走进屋子里的伊图。
“外面下雪了，快把门关好，你爸给你准备的有厚棉服，你下午出门的时候换上。”
“知道了妈妈，你们也穿厚些。”伊图走到炉子旁接过柴火，代替哈代往炉子里添柴。
“小伊图就是懂事，不用担心你爹妈，我们穿的暖和着呢。”哈代宠溺又骄傲地说道，心想自己的孩子就是棒，小小年纪就知道操心爸妈了。
“窝，窝也要窜的暖活。”一旁的安普莉听到哥哥有棉服穿，也撒娇起来。
哈代连忙抱起小萝莉，“当然啦，我们的小宝贝也要穿的暖和和的！”
小萝莉知道自己也有棉服后便开心地咯咯笑，哈代放下怀里的小萝莉，“你爸一会估计就回来了，我先去热饭，你照顾好你妹妹。”
……
雪，逐渐大了起来。
吃过午饭后，布尔稍作休息便再次出发去了码头。
这样的天气，工钱会比平常高一些，趁着现在有活干，布尔要多赚一些钱。
伊图靠在窗边，雪花落在玻璃上晕成一片水渍，窗的下沿已经积起了一些雪。
看着窗外的雪景，伊图有些发愁。
一会要去马斯特家里，然而外面这个天气着实不太适合出门。
回头望向屋内。
哈代躺在家里唯一的长椅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安普莉，暖暖的炉火烘烤着两位女性红彤彤的脸颊。
一张被岁月雕琢的面庞，静谧的神情中蕴含着世间疾苦；
一张稚嫩丰润，香甜的睡颜下孕育着初生的希望。
伊图撑着下巴，愣愣地看着屋内的母女二人。
为了自己的家人以及自己能够趁早搬出这个不像话的鬼地方过上真正的属于“人”的日子，现在吃点苦也是值得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转生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但是伊图认为至少自己不是来混吃等死的。
推开门，冷风迎面扑来，颗颗雪晶飘落，但是伊图依然看到了那层层乌云之后的一抹耀眼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