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闭关
福王走后场面依然混乱,福王的侍卫总管陶盛带着人手与李阆对峙,冷笑着问,“福王殿下恩典,李县令这是要与福王殿下抢美人?”
李阆丝毫不惧,“下官只是来拿一起杀人案的嫌犯,若是混进福王府上生了事,陶总管担待得起吗?”
“我竟不知道万年县,还敢管到福王府上。”陶盛随意点了两名沈家的婆子,“去服侍你家娘子更衣,迟了殿下不喜,你们罪过可就大了。”
李阆面沉如水,“万年县虽小,也是陛下钦点的,陶总管非要带人走,今夜绝非善了之局,我劝你替福王殿下好好想想。”
陶盛缓缓拨刀出鞘,“李县令果然是好大的官威啊。”
剑拔弩张之际,零乱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却是两名婆子搀扶着一位小娘子出来,哭得梨花带雨一般,身形窈窕,衣衫不整,显见是才经过摧残。
她在阶上环顾四周,突然陶盛手里的刀锋上撞去!
陶盛收刀极快,敛身让过她的冲势,抬手往她后颈里斩了一记,小娘子应声而倒。
“带走。”
陶盛一声令下,早有福王侍卫拿过锦被将小娘子兜头罩住,四角一拢,仿佛打了包袱一般提了便走。
福王侍卫正是身负轻功的江湖高手,将个大活人打了包袱提起来便跃上了屋脊,轻飘飘地仿若无物。
李阆手底下可没有这般高手,唯一能敌的林牧,身形闪动,又生生凝住。
“留下!”
一声轻叱,起于院中廊下,暗夜里有雪亮刀光仿佛紫电横空,直追那人而去!
李阆只懂些粗浅武功,知道自己手底下没有这等能人,正想找林牧来相助一二,谁知道他才一转头,院中砰地一声大响,竟然是福王那个高来高去的侍卫从屋脊上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院中众人都是一惊,这才看清追击他的竟然是一位女子,容貌与沈珘九成相似,绯色窄袖罗衫,十二色月华裙,提刀立在屋檐上,“福王殿下包庇杀人嫌犯,或者是福王殿下鹰犬强抢民女,陶总管选一个吧。”
屋檐上一圈弓箭手都张弦对准了她,她竟然丝毫不惧,足尖一挑,将裹着沈家小娘子的大包袱提在手里,飘然落入院中。
“你们这些狂徒,罪该万死,回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陶盛对比敌我差距,终于还是选择了退让,临去时恨恨交代了一句。
李阆笑嘻嘻地并不恼,甚至还毫无诚意地回应了一句,“下官恭送陶总管。”
李阆手下都是办惯案子的老吏,已经开始点查现场人口,登记造册,各处厢房存有嫁妆财物,皆点查清楚造册,贵重且轻薄如婚书、庚贴、房契、地契、奴仆身契、金银、首饰等皆先封存收走,余物暂且封存。
沈珘拉过林牧轻声问了,又过来向李阆笑道:“小女嫁妆里有些家常急用之物,想求大人通融,允我先带走。”
她这个要求倒也不算为难,李阆的视丝从林牧脸上掠过,点头应允。
沈珘的嫁妆箱笼也多,其中唯有十箱是父母留下的医书药材并她的私物,是她亲手整理的。
然而箱上的锁头已经更换,启箱看时,果然少了许多东西。万年县负责记录的衙役见她脸色不豫,问道:“小娘子的东西是少了吗?”
朱雀在旁见沈珘怒意凝结,心中喟叹,代她回应道:“只怕是少太多了,这几个硬木所制的箱笼结实耐用,为防远途颠簸,所储物品间隙应该是塞得有柔软之物,肯定是被人打开过了,多半是贵重物品已被取走。”
“父亲留了个琉璃匣给我,说是将来有用,也不见了。”沈珘咬牙道,她也不要财物,只将医书全数取出来,准备带走。
朱雀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不必担忧,孽畜不是留下了,报官审问吧。”
说是去崔家走动的梅蛾至今未归,李阆见已交二鼓,不便再惊扰四邻,令人押送嫌犯沈瑶回衙,其余沈家下仆集中在三个屋子里关押,各处皆贴了封条,留人看守。
这一天的闹剧算是有个圆满结局,谁知一行人才回到万年县衙,还未议如何安顿,便听到有人来报,“宣慈寺走水了。”
火起仓促,过火的只有三四间厢房,财物损失不大,可是沈家下仆几十余口,一个也没逃出来。
李阆震怒之余,正要带人重返宣慈寺,谁知女监那边也出了事,看守的两名婆子被人杀死,新收监的沈瑶不翼而飞。
李阆折腾一夜未睡,怒发冲冠,寅正刻便沐浴更衣,往大明宫去了。
晨曦初露,对于宣王这样的垂死之人,算是挣扎着又多活了一天。
宣王醒来三次仍然不见朱雀,不想见太医院医正孙嘉那张战战兢兢的老脸,心中微愠,终于还是问出了,“她呢?”
孙嘉不知他问的是谁,蓝田在旁,连忙道:“朱雀姑娘去找万年县找沈家小娘子,想是宵禁不便回来,在县衙住下了也未可知。”
“去找。”宣王这两个字声音虽轻,恨意宛然,蓝田微微打个哆嗦,她忙应了一声,向黄玉使个眼色悄然退下,外头足音轻巧,竟然是彻夜未归的朱雀。
她手里还拿着小丫环递上的热手巾,胡乱擦了一把脸,稍掩困倦之意,还向蓝田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询问宣王的情况。
这位正盛宠,蓝田不敢惹,悄声说了宣王的情况,旁边小婢早已抢上去帮朱雀撩起了内室的水晶帘。
朱雀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低眉进去,罗帐里立即轻咳一声,宣王的声音低哑难听,“朱雀?”
黄玉连忙向孙嘉示意撤离,顺便还带走了室内伺候的其他仆婢。
朱雀没奈何只能过来伺候,谁知一夜未见,罗帐里那人脸色灰败,仿佛三魂六魄不全,随时都有可能登仙而去。
“你不守信约。”宣王望了她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只是无力控诉。
“殿下怎么跟深闺怨妇一样。”朱雀硬着头皮反驳,她抓起宣王衣袖往上一掳,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两臂脉络青影遍布,正是毒入膏肓的前兆。
她想说两句话刺激一下他的求生欲都不敢。
“我死之后,你……”宣王望着她僵硬的表情,甚至轻笑了一声。
“我说过了,以内力压制毒性,尚有一线生机。”朱雀压低声音,握住他的手掌,一道内力暗暗送过去,他手臂上的青影立即消失了几分。
孙嘉是太医院多年积累栽培的名医,正统经方传人,对于武功一窍不通,无法提这个建议。
“你不守信约,我不敢。”宣王微微摇头,“否则形同武功被废,死于宵小之手也不怎么光彩。”
这人死都还要挑个体面死法。
朱雀只敢腹诽,她需要这人活着帮她对抗长安城中未知的风险,此时只能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殿下,你这有为之身,英年早逝也光彩不到哪儿去。”
她不知道宣王的病情为何突然恶化,猜他是为了请皇帝下旨赐婚施的苦肉计,可要是玩脱了命都没有了,留她一个还没过完大礼的王妃有什么用?
这些话她只能心里想想,语气尽量和软,“我……感念殿下厚爱,以后事事以殿下为先,绝不敢擅自行动。”
“不敢?”
朱雀受不了他哀怨的眼神,咬牙承诺道:“绝不会擅自行动。”
宣王这才轻笑一声,也不知是牵动了什么,满面痛苦,额角微生汗意,“也不用撒谎,你问他们药煎好了没有。”
朱雀答应了一声,反而掀开了他的被子,只扫了一眼便知没有外伤,立即扯开他的衣襟,将掌心按在他的心脉处。
“殿下病得七死八活,竟然还抽空去跟人动手?”
她这句话并不是疑问,掌心劲力透入,已经换了一道内劲,自宣王心脉透入,下行至丹田处,再游走全身。
这是宣王教给她的内功心法,与宣王所习的内功同出一脉,和煦峻烈,她之前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此刻救急救命,完全没时间想太多。
盏茶时分,朱雀收敛了内息,按捺不住心口气血翻涌,“殿下是不是也该交代一下,去和谁鬼混了?”
被她以内力涤荡经脉间的余毒之后,宣王状况稍好一些,说话的中气也足,“度冷那厮欺负你,我昨夜去帮你找找场子,顺便也让他告诉陛下,我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朱雀丝毫不为所动,他找个理由寻度冷麻烦,不过是为了让皇帝放心。对照前世韬光养晦的宣王殿下,眼前这位完全是反面教材。
她直到当天下午度冷来传皇帝口谕时,才知道宣王干了点什么。
左监门将军度冷,鼻梁红肿微歪,左臂夹板固定了吊在脖子上,神情萎靡不振,站在宣王榻前传口谕,“宣王宿疾复发,着令在家好生休养,三十天不得出门,钦此。”
宣王躺在榻上,面如死灰,气若游丝,声音低微难言,“臣,领旨谢恩。”
度冷临去时深深瞥了朱雀一眼,似乎充满了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