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红绸
倩倩见他拿着红布包着的签文站起来，好奇地探头过去，“这就是你说的姻缘符吗？打开看看？”
说完她作势要去拿，被他拦住，“倩倩听话，这个不能拆，拆了便不灵了。”
“不拆就不拆，你凶我做什么？”她一脸不快，显然是觉着他语气有些重了，两颊鼓得像个包子似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倩倩宽宏大量，便原谅我罢？”
见他低头认错，脸上的宠溺神色不似作伪，倩倩这才舒展开眉眼，重又挽上他手臂，“那我便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你了！”
庙里的树冠繁密如盖，枝干上的红绸密匝匝系了许多，微风拂过，绸带飘扬宛如下了一树红雨。
见谢蕴生要将红绸系在最近的一处枝杈上，倩倩连忙拽住他，“不行不行，我们的签怎么能系在这么矮的地方呢，要系也得系在树冠那儿，系在最高的地方，可不能输给别人。”
小狐狸最是爱逞强斗狠，什么都不愿落于人下。
说完她就要脚下运力，飞到树顶那儿去。
谢蕴生牵住她，笑得无奈，“倩倩，这里这么多人，你腾空而起，岂不是要吓到许多人，造成混乱？届时我们恐怕轻易脱不了身。”
“这回就是你考虑得不周全啦，我早就布好了结界，结界里如何折腾外人都是看不到的，我可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傻呢。”
他听罢伸指勾了勾她的鼻尖，从善如流地将包着签文的红绸递给她。
倩倩足尖一点，衣袂无风自动，如飞燕一般轻盈跃入繁密树冠之中，粉白衣裙很快便被满树红潮淹没。
挑着树枝间的缝隙落脚，她如游鱼一般跳动自如，很快便到了树顶。
仔细将红绸带系好，她抚了抚柔软的绸面，笑得眉眼弯弯，眼尾眉梢都是欣然的喜意。
这里头装着可是上天对她和谢蕴生的祝福呢，她可得系得牢牢的。
这谢家小公子对她的情意这样真切，她也会好好对他的，他身上的痼疾她肯定会想办法替他治好的。
他不喜欢她采补那她就不去，最多便是修为停滞不前，这她还是能扛得起的。
少女轻轻降在他身前，发髻微微凌乱，头发上还不小心落了一片叶子，白玉似的脸侧被枝杈刮出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她却浑然不知，还朝他献宝似的炫耀。
“我寻了好久才寻到一处最高最壮的枝杈，我们的姻缘签系在上面，可是把所有的都比下去了呢。”
她热烈来去，无论做什么都是热热闹闹，阵仗不小，轻易就能夺去了他人注意。
像是一尾游鱼，轻灵跳脱，处处都是生机活力，很多时候他明明确信自己是真真切切将她掌控在手中的，却又在下一瞬患得患失，觉得她会逃脱了去。
他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抚过她脸侧血痕，语意温柔，“怎的这般不小心，教树枝划破了脸？”
听了他这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颊，随后满不在乎道：“不妨事，这可难不倒我，你瞧。”
指尖亮起淡紫色的光，划过侧脸，原先那道细细的血痕消失不见，雪肤重归无瑕，像是从来没被划破一样。
看着她惊人的自愈力，谢蕴生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光风霁月，心里却是暗流汹涌。
他的目光看似深情实则牢牢凝在了她那处已经不存在的血痕，黏腻有如实质。
灵怪天生命贱，生命力旺盛有如野草，但讽刺的是这恰恰是他最渴望，最需要的东西。
倘若他的计划能成事，拥有这样一副躯体，人不人妖不妖又有何干系，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见他不动，她以为是他被她的本事给惊到了，凑上去冲他挥了挥手，狡黠道：“怎么样？是不是惊呆了，我的本事可多了去了，这才哪到哪呢，以后有的让你呆呢。”
“那以后倩倩可要多让我开开眼界。”
自庙里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夜里的凉意愈发浓郁。
她见谢蕴生拢了拢衣袖，时不时用手作拳抵住唇边轻咳，唇色浅淡，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脆弱易碎的感觉，看得她双眉都皱了起来。
生怕他下一瞬就要晕了过去。
“走吧，我们回去吧。”她拉了拉他的袖子。
“倩倩不逛了吗？”
“你脸色都差成这样了，再逛下去我恐怕就得背着你回去了。”
“……是我不好……我”
她摇了摇头，“你不要总是将错揽到自己身上，处处纵容我，我虽不是人类，却也懂得将心比心的道理，你由着我的性子逛到了现在，明明是我的不好，你担的什么错？”
谢蕴生还待说些什么为她辩解，见她强行挽着他的手臂往回走，唇动了动，终是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他的心疾又有复发的迹象，显然是她那日输入的妖气已然压制不住了。
屋外又下起了雨，湿意阴测测地往人身上爬。
谢蕴生咳得比前几日厉害，甚至这一次竟咳出了几口血。
他慌忙就要握住拳不想她发现，然而还是晚了。
倩倩不容拒绝地掰开他的手，“你这并不能耽搁了，我出去几日去想办法寻药回来，你好生照顾自己。”
他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真的要去。
他余下那只干净的手抓住她衣角，“倩倩，算了罢，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时日无多，在剩下的日子里倩倩多多陪陪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什么胡话！我不会放任你这般死去的，你相信我，肯定有办法的，我可不是手无寸铁的凡子，我会带着灵药回来。”
见留不住她，他只好作罢，“那倩倩可要早些回来，我会一直在这等你回来。”
如玉瓷般易碎的公子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情愫，宛若菩萨低眉，悲悯愁怜。
她向他做了保证，挥袖留下所剩不多的妖力护住他心脉，幻化离去。
身影消失不见后，谢蕴生面上所有柔软情愫消失得干干净净，如一潭死水般平寂。
他倒是不担心这狐妖会不回来，只是他这具身子已经快等不下去了，他必须要加快进程。
不够，还不够，她须得更加爱他。
他不信她能找出什么灵药，翻出什么水花来。
求人不如求己，他只有自己才能依靠。
沾着血的手无意识握紧，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更衬得周遭皮肤苍白得刺眼。
她可得快些回来，否则这出戏……他唱给何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