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公主你不要有事。
再见徐玉朗,两人皆是一番沉默。
徐玉朗跨进来,屋里很暖,但火炉上空荡荡的,不似过去会放着花生蚕豆,一路过来时看到采郁蔫头耷脑,季顺有气无力,里外都透露着冷清。
“是心事了了,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徐玉朗走到她身边悄着声儿问。
周念蕴皱着眉头,很不顺心的模样。她伸出手握住徐玉朗的,声音轻的缥缈:“也许是吧。”
“那些年货我都给收回来了,码在后院小房间了,你看了吗?”
听得出徐玉朗是故意找话,周念蕴跟着笑笑:“都是采郁和季顺忙的,我哪里顾得上看那些。”
“那年三十儿就不要你们三个在这里了。”周念蕴抬起头,却神情恍惚,徐玉朗低下头同她商量,“去舅舅家,跟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她答应的爽快。徐玉朗高兴之余却心中有疑,总觉得周念蕴像在绸缪着什么。
再静一会,屋里竟透露出尴尬。
徐玉朗绞尽脑汁:“曾大人……”他目色不明的看了眼周念蕴,“他调去京城了。”
投在六皇子门下。
按理这层关系旁人是看不通的,周念蕴原以为徐玉朗亦然。但如今见他没一丝惊诧,只是眼色闪闪,是好奇?是试探?亦或是……怜悯?
周念蕴不想深究。
如今徐玉朗身边有个程肃,倒是不用愁着要与他打谜语。
“以前曾大人同我谈过,他原是不愿去京城的。”
“人都是会变的。”周念蕴打断他,与他黝黑的眸子对视,周念蕴不退不让,“你也是。”
轻笑一声,不知是笑周念蕴看轻了自己,还是笃定自己定会与旁人不同,徐玉朗到最后也只是转过头,一言未讲。
“若是你,你投靠谁?”
徐玉朗不肯答。
周念蕴一怒,犟着脾气掰过他的脸,声音低沉:“回答我。”
二人之间近的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徐玉朗嘴唇动了几番,他内心在纠结着思考,最后终于开口:“……我不知道。”
“你不跟着曾如易?”周念蕴又问。曾如易对他来说可是亦友亦师,更有提携之恩。袁家一事上徐玉朗与他还是过命的交情。
徐玉朗坦然摇头。
周念蕴无解又无奈。也罢,他一向有自己的考量。
“那若是万般差错使然,终有一天你要站在曾如易的对立面……
<”周念蕴不让他回避,徐玉朗这会儿皱起眉头,这些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招架,“你怎么做?”
“顺心应变。”徐玉朗最终回。
像是坦诚,却又什么都没保证。她才说了人都会变,如此又怎能保证他的态度始终如一。这话给的太宽泛,周念蕴不满意。
“但、但你只要知道。”徐玉朗突然结结巴巴的,像是宣誓,“我的心在你那里。”
“徐玉朗……”周念蕴捏着嗓子,似笑非笑的喊他。她甚至有些不大好意思,这还是清正有礼的徐玉朗?怎么一下子说得出这种话。
“是我。”其实他也心里慌张,被周念蕴求证似的抱住脸颊左右翻看,徐玉朗乖乖的任她摆布,“我就是觉得该告诉你……”
“嗯,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关于万绅。”徐玉朗说,“他身份的确有些可疑。”
“身份可疑?”周念蕴反问。
徐玉朗亦反问:“你不是查他这个?”意识到二人指的不是一件事,他挠挠下巴,还是说,“我顺着之前陈悯查户籍找到的迹象查下去,他以前似乎在崎州为奴。”
“为奴?”周念蕴更惊,原以为只是人品有差,怎么连身份都有问题,“那他是如何做官的?”
本朝例律分明,为奴者不得入仕经商。周念蕴灵光一闪:“他如今是何身份?”
“明面上的确是自由民。”徐玉朗摇头,“我还没完全查的清。”
“可信我了?”周念蕴故意问他。
徐玉朗歉疚的低了低头,拉过她的手磨蹭,在她颈间闷声说:“对不住……”
自是不被这些小事牵绊,说开了两人又腻腻乎乎的,周念蕴总算将烦心事暂时抛却。
只是在徐玉朗离开之前,他欲言又止:“夷族意图和亲,三皇子力荐霭琳公主。你、你……知道吗?”
是试探她呢?周念蕴没犹豫,点了点头,她问:“你意下如何?”
“战。”徐玉朗简洁有力。
周念蕴笑了,已明白他的立场。
目送徐玉朗离开,周念蕴轻轻拨动碳火。徐玉朗怕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只是他不说,周念蕴又不好直言,也不知徐玉朗何时找她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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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闹得不可开交。
以赵闰为首主战的朝臣和意图派公主和亲小事化了的大臣各执一词,每日早朝必得经一番辩论。
曾如易头一回上朝
<,只觉得朝中人人捉摸不透,自静立不言。
六皇子只在他来的第一晚为他接风洗尘,后都叫他跟着赵闰。同往常一样,还没到宫门口便看到一宫女与宫嫔撑着伞,是良嫔。
寒风无孔不入,她们穿的单薄却恍若无感。赵闰照例当看不见她们,侧身走过。良嫔着急的伸出手,她瘦的可怕,几近皮骨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她亦不敢真拦赵闰,虚虚的半边身子走在前面,脚步错乱:“赵大人,赵大人,你可说动圣上了?”
她关心的是霭琳,她的女儿,被三皇子,被朝臣,被天下人谋划着送去和亲,但无一人问过她们的意思。
“后宫不得干政。”赵闰步伐不减,他轻暼良嫔,语气冷漠,“娘娘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
曾如易觉得她可怜。
明明是投靠的是顺妃母子,可如今有事只能冒着宫规大忌,放着安危不管来求一个对家。但是他又能明白,若真不是走投无路,谁想要过得这般低三下四呢?
“赵大人,只请你多为霭琳说说话。”良嫔哀求着,“她到底是公主,金枝玉叶着长大的,夷族蛮荒之地,她去了哪里还能有命啊?”
“我不是为她。”赵闰说。
曾如易顿时明白他言下之意。
“你们赵家军也不会放任这事不管。”良嫔不知道,但她以为的也没有错处,“赵将军一世威名,怎能看那些宵小鼠辈嚣张?”
再往前走就是宫门,良嫔被宫女一把拉住,她们是不能出宫的。
曾如易跟着赵闰上了马车,转头前没忍住往回看了一眼。良嫔还在那里,距离甚远,人影微小,但他仿佛能看到良嫔脸上的希冀与焦虑。
宫人缓缓关闭宫门,将她们全都隔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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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来了信,说圣上这次恐怕是真的拿定主意了,非要霭琳公主去和亲不可。”季顺说,“天师算出的‘大难’一卦也没叫圣上有任何转圜。”
周念蕴撑着额头,皱着眉问:“霭琳怎么样了?”
“哭着闹着不肯呢!”季顺直叹气,“但宫中有的是手段要她屈服……听说已经安稳了几日了。”
“事关良嫔?”霭琳只在意她生母,她向来不顾名声小节,旁的还真拿不住她。
季顺点点头,说的拮据:“顺妃状告良嫔与赵闰大人私相通信,以后宫干政的名义将她关在了冷宫。”
“但无确凿
<的证据,赵闰大人暂时无事。”
采郁不忿道:“关都关了,这顺妃故意每天放她出来不就是想借此陷害吗?她又出面抓良嫔回去……这是看一计不成,恼羞成怒了吧!”
自由他们宣泄几句,周念蕴想的却是,怎么连天师的话也不管用了?以往不吉之兆圣上是防了又防,避了又避,这回倒是一概不管了。
“那使臣还是不改说辞?”周念蕴问。
夷族倒是脸皮厚,派来的使臣就在宫中,早已见过霭琳,就防着他们掉包。
采郁更是不平:“什么东西还真开的了这个口?一群落水狗,还妄想着娶真公主!”
头疼欲裂。
周念蕴摆摆手要自己静一静,闭眼养神,她仍吩咐:“叫他们在使臣身上使使劲儿,想办法要他改口。”
—
一连几天夜里都是心神不宁,天微亮周念蕴才睡着,采郁慌张着进来了,没敢出声才要退出去,周念蕴却是醒了。
“怎么了?”她心里预感不好。
“公、小、小姐……”采郁噗通跪下,“霭琳公主没了。”
一下子仰起身,周念蕴难以相信:“什么叫……”她又冷静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采郁从袖口掏出信递上来,有好几封。
原是霭琳已被关到发疯。
她自以为投靠了老三便能一步登天,但没料到不知是气运不好还是老三压根没把她当回事,霭琳这之后鲜少有顺心的时候。
原以为自己发达了,连带着她母妃也能沾光。没想到一直连累她母妃担惊受怕,跟着顺妃动辄就是斥责。
这段日子,还没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不受重视的苦日子来的好。
如今老三自己贪财要她顶包,又有夷族和亲要她出使,前后夹击,霭琳早就承受不住。
“是早起被宫人发现的,悬的梁,人都僵了。”采郁帮周念蕴梳洗,只觉得公主心神早已出走,“霭琳公主只留了一句话,只说对不住良嫔……”
从天亮坐到天黑。
霭琳身死的消息终于是瞒不住,举朝悲愤。主战的大臣们全都单衣跪在积雪皑皑的宫门在请旨,要为公主讨回公道。
周念蕴坐在暗黑之中,听见屋外街上亦是群情激奋的百姓,嚷嚷着要去边关,去战场。
门被敲响,周念蕴看过去,是徐玉朗。
她看着徐玉朗一步一步走过来,黑色中
<看不清脸,却感觉的到他的沉重。
徐玉朗在她身前站定,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徐玉朗伸手抱住她,用力的让周念蕴忍不住挣扎。但她又听到徐玉朗的声音。
“周念蕴。”他语调颤抖地不像话,“你千万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