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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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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闰的信的确比谁的话都管用,一夜之间赵阔便恢复如常,去得校场自领了十个军棍,不足以致伤却也够他痛苦一阵。

    当下受苦的不止小赵大人,不知如何走漏的风声,京中降旨一批官员品行不端,被勒令三年不得参与官职考核,一些涉事的乡绅也因此家中亲眷三年不得参与科考,一时间琼州人人自危。

    周念蕴自是不在意这些,只因端午将至,徐玉朗上门愈发熟练勤快,惹得季顺每次来都得赶在半夜,扰的周念蕴也睡不好。

    打着呵欠开了门,徐玉朗笑容一顿:“采郁姑娘。”他手上拿着菖蒲和艾叶,拘谨的行礼,“周姑娘起了吗?”

    采郁是一肚子火,昨儿待到天擦黑才回去,这太阳才冒头他又来了。她不说话,徐玉朗也不敢开口,惴惴的感觉采郁要发脾气。

    “今儿不去衙门啊?”采郁原意是要他快走,徐玉朗如今与公主关系近,她再不乐意面子还是要给,只好旁敲侧击。

    没曾想这人一概听不出,还很高兴的:“今天是端午,府衙全都休沐,不用过去。”

    不去那儿便来这儿,采郁这话只能憋在肚子里。

    几次一来就知道采郁是嘴硬心软,徐玉朗拿准她这一点,将手里的东西展示出来:“菖蒲做剑插在门上。”他说着也不问人家要不要,自顾自摆上去,又拿着青碧碧的艾叶,“这个得悬在梁上,你们挂了没?”

    端午传统采郁自是知道,只是今年没在宫中也没在公主府,只有季顺昨儿送来了雄黄酒,其余的还真都没有。

    采郁不答,徐玉朗撇身往屋中梁上一看,空空如也,顿时有了话头:“这是传统,辟邪用的。”

    避你这个一大早来搅人清梦的邪才好。

    采郁心里嘀咕仍没忘记分寸,一会儿之后转身让开请他进来:“她还没醒,你轻声着些。”

    “哦,好。”声音立刻就小了,徐玉朗悄摸着像个做贼的,走路下意识顿着步子。

    采郁走在前头,到了屋中搬出板凳用手指了指房梁叫他随便倒腾,自己回后院去了。

    日上三竿,周念蕴被热醒。伸手便触到床边冰镇的绿豆汤,屋外是说话声,只听声便知是徐玉朗。

    “栽在这里行不行?”她出去一瞧,屋外是采郁在指使徐玉朗做事。西面空地仍是大片的空着,许大娘极力建议划成田种上菜,几经思考周念蕴决定只留一块种地,其余的种上花草。

    周念蕴自梳洗一番,只听外面徐玉朗问的话采郁一概不答,出门便见徐玉朗栽树,采郁默默浇水,徐玉朗有话不敢说,采郁全黑着一张脸。她不免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这是?”

    采郁一惊忙放下水瓢:“你醒啦?”她想起来此时俩人都是丫鬟身份,刚直起身想过来却定在原地,甩手一挥,“这不是徐大人一早就过来帮着栽花呢嘛!”听她强调“一早”,周念蕴明了,采郁是被徐玉朗烦透了。

    没有不帮着干活的的道理,周念蕴挽起袖子刚要过去,徐玉朗忙摆手:“好了都好了。”

    采郁“嚯”地拎起水桶,边走边气鼓鼓的嘟囔:“可不嘛,鸡才打鸣儿就来了!再忙不好不全白干了?”

    一直没得到好脸色,徐玉朗也不生气。从井边打上凉水,把胳膊泡进去洗干净,周念蕴在树架下倒好凉茶。

    等徐玉朗走过来她一扬眉:“采郁这是怎么了?”

    “许是我早上扰了她的清梦,还在生气。”徐玉朗说,他穿的是浅蓝色常服很儒雅,只是衣服上沾着泥土草叶,又有些狼狈。

    他欲言又止,半晌开始旁敲侧击:“我原以为采郁姑娘性子急会容不得人,没曾想她还是蛮和善的。”

    周念蕴不禁惊讶,他与采郁无甚接触,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见周念蕴疑惑,徐玉朗不打谜语了:“你们同为云小姐的婢女,她似乎总比你活儿多。”

    是装的不像。周念蕴低下头心里默默地说,她从不用烦恼这些,目之所及根本没活儿,自然显得不勤快。

    怎么着,这是嫌她惫懒了?

    “采郁不在意这些,你回了云家难保别人也能看的下去。”徐玉朗苦口婆心又怕她生气,只好字字推敲,“在别馆我就见你独来独往,是不是受人排挤?”

    想的倒是多。周念蕴失笑,心里却熨帖,他当真是细心,还能为一个婢女设身处地的想。

    她灵光一闪,忽而指向另一边的花草,天气热浇了水也没显出生机:“所以你这是……替我栽的?”

    徐玉朗腼腆一笑,竟像害臊似的转过头:“天热,你们两个姑娘家也忙不过来,我不过是顺手。”

    “我这样躲懒,你看不惯?”周念蕴突然发难,看着他要一个说法。

    “也、也不算是躲懒。若是你们都没有芥蒂我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我是怕你回去之后这样,日子不好过。”徐玉朗磕磕绊绊的解释,忽然红了脸声细如蚊吟,“我是定不会叫你做这做那的……”

    “什么?”周念蕴听不清。徐玉朗大梦初醒一样的,惊觉自己又说了糊涂话,周姑娘不喜欢他这样胡言乱语说要对她负责。

    恰巧别在腰间的红绿丝绦印入他眼帘,徐玉朗这才想起来,献宝似的拿出来:“这个送给你。”

    周念蕴认得,这是民间到了端午要戴在手上的,这边才接过来,徐玉朗又递了香囊过来,亦是端午传统。

    采郁梳洗过一番过来,很不客气的问:“我怎么没有?”

    徐玉朗犯了难,他只想着周念蕴,所以东西只有一份。手足无措的站着,周念蕴笑着看戏谁也不帮,采郁替她系上彩绳不依不饶的又回身盯他:“菖蒲是给门的,艾叶是给房梁的,花草给了院子,丝绦和香囊竟也没我的?”

    “你要是想要,一会儿去集市上买一个就是了。”徐玉朗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今天热闹的很,集市上什么都有。

    采郁今日火气颇大,非要徐玉朗掏银子才行,他看了看周念蕴只是笑着由采郁说,并没有不高兴,这才答应下来。

    他本来就是想请周念蕴一同逛集市去的,回去换掉沾了污泥的衣服,出了门周念蕴和采郁已在巷口等他。

    拐出巷口就是另一番天地,人来人往是往常的几倍有余。许大娘的小铺子生意颇好,过节回家省亲的女儿女婿也在这里帮忙,忙乱之下甚至没注意到他们。

    街边三五步便是卖香囊和丝线的,采郁挑花了眼,直到徐玉朗提醒再晚看赛龙舟便挤不上好位置她才怅然离开。

    琼州赛龙舟是为传统节目,底下县城可自由组建一支队伍,每年端午都要来省城比赛,奖项由府衙设立,直截了当的赏银子,年年竞争激烈。

    比赛的河是琼州境内最大的一条,比赛起点的岸边竖着大木桩,从观赏台看去模糊一片。台上已聚满围观的人,眼见好位置是抢不到了。

    “玉朗兄!”惊喜的一声,徐玉朗寻声看去,是占据了绝佳位置的万绅。

    这是周念蕴头一回在近处看万绅,果然如递来的消息所说,手不离一把财源滚滚的折扇的男子必定就是万绅。

    与那日府衙庭审见到的也不一样,穿着官服尚能有一股正气,今日常服出行,身边围上几个颇有风情的娇娘,全然一副纨绔模样。

    “玉朗兄今日也有佳人啊!”万绅热情的请了他们过来,一张口就是打趣,吓得徐玉朗

    急急地请他住嘴。

    “周姑娘她们是我家邻居,初来乍到的,我仅为带路。”徐玉朗一本正经,采郁听了直摇头。

    万绅声音是小了,他将徐玉朗拉过去,小声的低语伴着不怀好意的笑。周念蕴隐约听到“之前那相好的”、“抄书赚银子”的字样,配上他飞舞的眉眼,观感不大好。

    “琼州还有这样的美人儿呢!”说话的是万绅身后的一位姑娘,团扇遮住半边脸桃花眼直直的看向周念蕴,“我真真是太久未出门了,见识都少了。”

    四五个都着的是绫罗绸缎,金镯玉钗,脂粉上等口脂细腻,一看就是家底不凡,怎么都跟着万绅出来的。她们笑着附和说话的那个,像周念蕴是个尘封出世的宝贝似的夸了遍。

    不打笑人脸,更何况说的还是夸她的话。周念蕴将不适和疑问都忍住,笑了笑算作回礼。也不是她冷漠,以往遇到这样的,几句话便坐在一起看似熟络起来,但她们说了半天还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跟周念蕴维持着距离。

    那边万绅终于肯放过徐玉朗,他才过来,那一群人便顾不上周念蕴了,七嘴八舌的徐大人长,徐大人短的。

    可怜徐玉朗才逃过万绅的唠叨又陷入这几个人的魔音,只剩余光能抽空看看周念蕴,很渴望能过来。

    周念蕴忍不住笑笑,放目远眺,远方的船只已经在做准备,只是隔得远船上人的动作都看不清。

    耳边全是猜哪家会赢的话,只有一声娇柔又婉转的“徐哥哥”传入耳朵,周念蕴笑容一顿。

    不着痕迹的转过头,说话的是万绅带来的娇娘中的一个,似乎与万绅和徐玉朗都相熟,那一声哥哥也没叫徐玉朗惊讶。他仍是笑着,不亲近却柔和,是徐玉朗身上一贯都有的神色。

    那女子方才便兴趣缺缺,左顾右盼的不知在看什么,跟其余的人也不大亲近。

    难不成是万绅的妹妹?周念蕴疑惑,可没人说万绅有妹妹,他孤身一人来琼州闯荡,遇上曾如易才算出头,哪里来的亲眷。

    没等周念蕴想明白,主台上一阵喧哗,是知府曾如易到了。他说了些激励的话便宣布赛龙舟开始。鼓声由远及近,岸上吆喝声震耳欲聋,徐玉朗总算趁乱站到了周念蕴身后。

    采郁头一回看龙舟,以往都是在宫中看歌舞看戏看各贵女的才艺,实在没想到民间竟这般好玩。她激动着,全没注意徐玉朗的小动作。

    龙舟越行越近,头一只像离弦箭似的一骑绝尘,在爆裂的鼓声和掌声中拔得头筹。前三名尘埃落定,人群才渐渐安稳下来。

    “今年的船比以往少不少。”万绅意犹未尽,觉得不如往年出彩。

    徐玉朗点头:“今年热的早,各处又接连大旱,有的不来也在理。”

    “撒粽子了!”

    徐玉朗忙带着周念蕴挤出去,河边是府衙准备的粽子,男女老少皆拿起来往河里扔,是为纪念屈原。

    他们几个占了一筐,采郁看什么都稀奇,周念蕴递给她她便用力往河里扔,不由乐此不疲。

    “可算找着你们了。”娇滴滴的一声,周念蕴对这声音印象很深,是柳月。

    等万绅带来的姑娘纷纷同她问好周念蕴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原来都是白玉楼的姑娘。如此先前那股别扭的感觉便说通了,难怪她们不肯靠近旁人。

    周念蕴又想,那那一声“哥哥”算是怎么回事?她瞥向徐玉朗,他又是柔和的目光看着她们,不轻浮不亲近不带厌恶。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看懂了,这是一种对可怜人的怜惜。

    周念蕴陡然间思绪万千,摸到腰间的香囊,她突发奇想,徐玉朗当时对她展示好感,难不成真的只因她的样貌?

    试图细细回想,又定不下心。周念蕴掐着掌心,懊悔自己大意,明明一开始还警醒着美貌待人是最靠不住的法子,这么久她竟没找到更好的突破,实在懈怠。

    悔恨之余周念蕴也冒出一种说不明的情绪,抬眼便是徐玉朗带笑的侧颜,他难不成对谁都是这样?

    “买来了!”豪迈的一声,周念蕴被吸引着看过去,只想到琼州到底是小,转个身全是熟人。

    赵阔拿着三包糯米糕,是刚在集市上买的:“没了,全被我拿来了。”话音才落,他一眼看到周念蕴,理智尚存才忍住行礼。

    柳月才预备接他的话,顺眼他的目光看过去,霎时惊呆。这位,怎么好像是当朝长公主?可赵阔不会认不出。如此要么不是,要么便是不能说。

    心中再是惊涛骇浪,心思缜密的柳月也没贸然开口。

    集市到最后,各怀心思的几个人都没逛的尽兴。周念蕴提早回了家,徐玉朗意识到哪里出了错却想不明白,怎么大伙儿到最后都是蔫蔫的。

    他去敲隔壁的门,仍是采郁开的,这回她说话底气十足:“徐大人无事便不要来了,晚上敲白天敲的,觉都睡不好。”

    徐玉朗一愣:“我想见见周姑娘。”

    “她歇息了。”采郁回。

    再问什么采郁就是不回,亦不给他让门,徐玉朗满心疑虑,不好纠缠只能回家。

    灯火幽微,墙上人影成双。周念蕴撑住脑袋细细琢磨——对于徐玉朗,还得尽快换个法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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