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背后冰凉,身前滚热……
从食堂出来,两个人又一起去了趟超市。
许知意挑了一筐洗发水沐浴露牙膏等等,“都是平价的牌子,你先凑合着用。”
寒商没出声,安静地拎着篮子跟着她。
结完账,许知意说:“我们先回寝室把东西放回去,然后去买手机。”
这次由她来安排行程。
许知意忽然想起报到那天,寒商带着她满明大转悠的时候,这超市还是他带她来的,她挑了一大堆日用品和零食,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把账结了。
“不用再买手机了,”寒商给许知意看手里的手机,“这是同学借我的,就是稍微旧了一点,功能没问题。”
“还是把手机还了吧,我们不用别人的东西……”
许知意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这句话大有问题。
如果他同学是“别人”,那她是谁?什么叫“我们不用别人的东西”?
出乎意料,寒商竟然直接点头答应:“好。”
从明大出发,走路不到十分钟就是商业中心,两个人去挑了手机和电脑。
许知意打算买一台和寒商原本用的手机一模一样的,寒商却坚持挑了平价的牌子,选的电脑也很便宜。
他说:“不要买太贵的,我还起来也方便。”
许知意心想:其实并不用你还。
这话只能想想,不能说,否则以他那么骄傲的脾气,大概就不要了。
等她刷完卡出来,寒商问:“晚上我们吃什么?”
问得超自然。
好像脾气也没那么骄傲。
许知意跟他商量:“晚上我不在学校,我给你点份外卖,可以吗?”
寒商跳过外卖的事,“不在学校?你要去哪?”
“我租了一个房子,下午下课以后就要过去。”许知意说。
最近事多,越来越忙,功课加上画稿,晚上不熬夜根本来不及,可是住在寝室里,要开着灯,又难免弄出声音,太影响别人,自己也要小心翼翼的不太方便。
许知意下定决心,最近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经常去那边画画,今晚也打算过去。
寒商“哦”了一声,“我能跟你一起过去看看么?”
许知意讶异了一下,全没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
她的迟疑落在寒商眼里,寒商立刻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与此同时,许知意也在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那边是个老房子,又旧又乱,我最近没时间,租了以后还没好好收拾过……”
她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嗯?我放心什么?”
她脑子里担心的东西,和他脑子里正在跑着的,完全不在一个象限内,连一丁点交集都没有。
寒商不动声色地改口:“……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下午的课上完,寒商已经在寝室楼下等她了。两人从明大出发,往市郊的方向骑车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地方。
这边一大片全是几十年前建的老公房,是当年市政项目动迁的安置房,多数都是五六层楼,没有电梯,阳台外的铁架上万国旗一样晾满衣服。
人多而杂,彼此并不太打招呼,大半应该都是租房。
楼道窄而暗,一股不见阳光的霉味,许知意带着寒商,没有上楼,用钥匙直接扭开一楼的防盗门。
也不知道这防盗门在防什么,因为里面根本没什么好偷的。
许知意没有夸张,房子是真的老而旧。
是个一室户,房间的水泥地面上刷着一层猪肝红色的漆,剥落得一块一块,与墙面陈旧的浅绿热烈地撞了个色,让这十几平米显得更加局促。
靠门有卫生间和厨房,小块的白瓷砖勾着黑缝。外面是个天井,遮着绿色的塑料防雨棚,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如果不是这么老旧,也不会便宜到能让许知意狠下心来花钱。
房间里只有桌椅和床铺,倒是新而整洁,都是许知意自己买的。
白漆栏杆的单人床很小,桌子却不小,大到够她放下画画的各种零碎。
许知意放下包,“就这样而已。”
寒商好奇心大发,骑了二十多分钟车过来参观她租的这个房子,其实五秒钟就能参观完。
寒商慢悠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井。
天井里有位不速之客。
是一只棕黄色条纹的小虎斑猫,四爪和肚皮雪白,估计是邻居家养的,听见有人开门,嗖地窜上墙,跑了。
这房子是真的没好好整理过,许知意有点局促,问寒商:“你要喝水吗?”
她有个小小的电水壶,还有一盒茶包。
“不用。”寒商关好通向天井的门,“你画你的,不用管我。我们晚上吃什么?”
还要再过一会儿才到吃晚饭的时候。
“我们点外卖吧?”许知意问。
寒商:“嗯。”
寒商问:“我能坐你的床么?”
这里只有一把椅子,许知意明显要用。
床上的被褥用一块布遮着,许知意答:“你坐吧,没关系。”
寒商靠着床头坐下,拿出新买的手机,大概下了游戏,不想吵到她,无声无息的。
许知意取出电脑和手绘板连好。
寒商的存在感太强,许知意尽可能集中注意力,工作了一会儿,心中反复斗争无数次,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偏了下头。
房间里大白天也得开灯,许知意搬来的第一天就爬到桌子上踮着脚换了盏新灯泡,没有灯罩,灯泡在天花板上雪亮地照着。
老旧的房间里,干净的床铺反射着灯光,白得耀眼,如同盛开的雪白花瓣。
比床铺更不和谐的,是坐在床边的人。
他低着头,睫毛蛾翅一般,在灯影下是深而重的两弯。
寒商这个人,就像放了整包料的特辣火鸡面,明知道吃下去就会辣得六神无主,消化道从上到下都像被散弹枪轰过一样,可还是很难抵抗住诱惑。
寒商没有抬头,忽然问:“你今晚住这边,还是回去?”
许知意偷看被逮住,有点心慌,卡顿了一秒。
“我想画到一两点,然后回寝室睡觉。”
虽然是春天,今年枫市的天气异样,寒流一波连着一波,没有回暖,这房子又潮又冷,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一两点?你打算半夜一两点,一个人骑车回学校?”
寒商的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着。
“那我等你,我们晚上一起走。”他说,“蹭你的饭,当然应该给你当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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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的九月,相当于国内的三月。
万物勃发,满城新抽的枝叶和绽放的花朵散发着新鲜的荷尔蒙,丝丝缕缕地渗进空气里,风变得轻而暖,在蓝天与烤热的大地之间波纹般荡漾着。
天热得出奇,路上的本地人早早换上了t恤短裤和人字拖,在阳光下晒着两条毛茸茸的腿,有人甚至光着脚,走在晒得滚烫的人行道上。
这学期有门大课,和许知意结组的四个人,一个马来西亚女孩,一个越南的男生,一个泰国男孩,外加一个澳洲本地上了年纪的社畜姐姐。
国籍之复杂,凑在一起开组会,宛如亚太经合组织峰会现场。
讨论到一半,许从心打电话过来,许知意躲到外面去接。
“知意,我想跟你说一下,免得你担心——我回家了。”
许知意沉默了片刻,“姐夫找到你了?”
“嗯,”许从心说,“我们昨天谈了一晚上,最后拿出了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
许从心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先试试看吧。”
婚姻就像一男一女合伙做生意,金钱和时间的投入都是各自的成本,能合作全靠谈判和博弈。
许知意光是这么听着,就自内而外地觉得累。
开完组会,许知意回家时,特地提前下了一站,从火车站慢慢走回去。
阳光无遮无拦,烘得人的心情也渐渐暖起来。
老宅外的前院有一大丛艳粉色的茶花,开了一整个冬天,已经盛到极处,这会儿掉了满地花朵,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矮墩墩的老大爷正在打扫——并不是寒商雇的园丁。
许知意跟他打了个招呼,又有个同样矮墩墩围着头巾的大娘从隔壁院子里探出头。
两人慈眉善目,像一对俄罗斯套娃变成了活人。
“你们是刚搬来的吗?是中国人吗?来这边读书?”
许知意停下跟他们聊了一会儿。
老夫妇是隔壁邻居,都是意大利人,父母是二战后欧洲的那批移民。
南欧人,比如希腊人和意大利人,和中国人在某些地方有点像,家族观念重,重视教育,而且也热爱买房子。隔壁的房子就是大爷的父母当初买的。
老爷子从小就在这条林荫路长大。
他用扫帚指指门前的路,“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有一辆小三轮自行车,就沿着这条路骑过来,骑过去,就像昨天一样。”
从小到大,就这么在同一条路上住了一辈子。
许知意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会疯。
大娘捅捅老伴,“你忘了你要跟他们说什么了?”
大爷从往事的回忆中猛然拔出来,“对,我都忘了。”
他对许知意说,“我前几天看见,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往你家院子里探头探脑,你们小心一点,这些年治安越来越不好了,说不定是小偷。”
许知意问:“是什么样的人?”
大爷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好像……好像和你们一样是亚裔面孔,年龄也许二三十岁?不过我不太拿的准,也许说得不对。”
他们向来不太看得出亚洲人的年纪。
许知意一进门,放下包,就先去敲寒商房间的门。
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按最新的补充条例,往他的房间里乱看要花十块钱,许知意刻意往后退了一步。
寒商也没有给她看的机会,闪身出来,顺手带上门。
他倚在门口,“什么事?”
今天天气热,他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两条胳膊抱在胸前,上臂的肌肉在短袖下鲜明地隆起来。
他望着许知意,沉默了几秒。
“特地敲门,就是为了盯着我的胳膊瞧?”
许知意火速把目光从他胳膊上移开,望向他的眼睛。
“我是想跟你说,刚才在门口遇到隔壁邻居,他们说,有个二三十岁的亚洲男人,前几天在探头探脑,说不定是小偷。”
寒商:“嗯。这种事,下次给我发消息就行了。”
他放下胳膊,回身打算开门。
“还有。”许知意连忙说,“他们帮你把掉下来的茶花扫了,我觉得你应该有点表示,谢一下人家。”
寒商不开门了,重新靠回门框上。
“懂了。是不是还想跟我聊聊隔壁邻居家的八卦?”他悠悠地说,“那他们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几口人?”
许知意怔住了。
她说的确实都是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琐琐碎碎,发个消息就足够了。
她却直接来敲他的门。
可能就是想看他一眼。
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没有一天不想像这样,能面对面看看他的样子。
并没有别的奢望,只不过是看一眼而已。
许知意慢慢开口:“隔壁那家姓比安齐,是意大利人,三个孩子都结婚走了,家里只有老两口,男的叫保罗,女的叫波琳。”
她的眼眶发酸,“没了。”
不能让他看出来。许知意转身就走。
寒商怔了一瞬,在背后叫她,“许知意!”
许知意加快脚步,一心只想躲回房间。
“许知意!”
许知意走得更快了。
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她被一股大力一拉,先撞进一个怀抱里,然后后背抵到了墙。
他把她拥进怀里,又死死地压在墙上。
他的目光在她发红的眼圈上停留了一秒,嘴唇不由分说地落下来。
他在她的唇上碾压辗转,又粗暴地挑开她的齿列,迫切地深入到更里面的地方。
前门的玻璃透进黄昏太阳的晕光,晃得眼前光影缭乱,她被牢牢挤在他的身体和墙之间。
无处可进,也无处可退。
背后冰凉,身前滚热。
更热的是他的嘴唇,和记忆中一样。
他的唇齿间还是那种好闻的味道,特殊而熟悉。
许知意一阵阵晕眩,没被他控制的那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
渐渐的,寒商好像冷静下来了。
他一点点退出来,嘴唇还紧贴着她的,两个人靠得太近,呼吸错乱,他t恤下的胸膛在明显地起伏,或者是她的,谁知道呢。
许知意没有闭上眼睛,寒商也没有。
这么近的距离,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他纯黑的眸色像潭深不见底的水一样,笼罩着她,要挣扎着呼吸才能透得过气。
冷静下来一些,他终于又退开一点。
贴合的嘴唇分开了,之间多了毫厘的空隙。
不过他的胳膊还在紧箍着她,小臂上肌肉贴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手指紧扣,没有松开的意思。
谁都没有再拉远,细微的气流在两人的唇齿之间流动。
许知意忽然有种冲动。
如果这时向前一点,只要一点点,应该就能像刚才那样,重新碰到他了吧?
如果这时候真的向前一点,会怎样?
前门那边,忽然传来敲门声。
咣,咣,咣。
不是乐燃,他有钥匙。
门一直在响,没有停的意思,寒商松开她了,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对华人留学生模样的男女,好奇地往里张望,“这是林荫路三十三号,对吧?”
寒商“嗯”了一声,放他们进来,“要租的房间在楼上。”
“是来看房的。”他对许知意解释,眼神却在碰到她的目光前转开了。
“这房子还行啊。”
“就是有点老,一周两百五是不是?包bill吗?”
“厨房共用吗?楼上有没有洗手间?是什么网?nbn?”
那一对像叽叽喳喳的鸟,手牵着手在老房子昏黄如蜜的光线里东张西望,跟寒商问东问西。
许知意的心还在砰砰乱跳,太阳穴的血流涌动,声如擂鼓,她回到房间,关上门。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不是轻轻碰一下的那种。
她从来没想到,对象竟然还是寒商。
所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手机响了,是寒商。
重逢这么久,到现在,他终于不打字了,第一次和以前一样,发来一句语音。
“对不起。”
声音带着点干涩的哑,像是一夜没喝过水,早晨刚刚起床时那样。
许知意攥着手机,有点发怔,忍不住又点一下,重新听了一遍。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是什么东西?
许知意的太阳穴还在乱跳,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心慌。
愤怒的小火苗一点点窜起来,越窜越旺。
他这样亲完别人,竟然说“对不起”?
对不起??
隔了一会儿,寒商又发来一条,声线和刚刚不太一样,听起来顺畅多了,吊儿郎当,随随便便。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冲动了,没忍住。春天么,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