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的方向
“之前把郑六瞳从涿县转移的人是你吗?”郑燮问。
“不可能是我,我现在就是个乡下人,哪里还有办法帮他。”尹砌回答,“你到底为何这么执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的母亲受牵连而死去了!”郑燮说道,一向平和的他语气变重了些许。这会郑燮才意识到,他很少对人提到并承认母亲逝世的事,就像一扇半掩的门,存在着,却不乐意去打开。
“你的母亲?这怎么可能呢……”
“你说什么?”
“因为复眸的三个妻妾都在他五十二岁那年相继去世了。”尹砌仔细打量起郑燮,突然站起来,差点磕到了郑燮的额头,“你真的是他的孩子吗?!我虽一直没见过那个神秘的第六子,可万一你和郑六瞳只是刚好拥有同样的氏呢?”
“如果是这样的,郑氏之人怎会少啊!为什么那群白衣大汉选中的是我,揪着我不放?!”
“……你多少岁了?”
“二十三。”
“哈哈哈,不对了!这就不对了!”
“不对?”
“第六子是在他三十岁时出生的,这么一算,第六子比你还大个四岁呢。呵呵,郑燮,你就是一棵李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燮听到尹砌的这番话,顿时感到如雷轰顶,从仲夏到冬初,这么多时间一直支撑着他生活的梁柱瞬间崩塌!
郑燮坚信着母亲之死可以怪罪到郑六瞳头上,好让他转移注意力,把愤怒转换为动力,麻木他痛苦的内心,同时也让他产生母亲于精神上依旧存在的幻觉。很多人都会这样,至亲之人逝世,人们无法立刻接受,只有通过时间的推移,真正意识到此人已经不复存在,无法再与之对话的时候,崩溃才会悄然来袭。
郑燮快步离开了尹砌的房子,回到了黄笼和姜风的身边。
姜风看着郑燮格外低沉的表情,担忧地问:“阿燮,你还好吗?”
“我……”郑燮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准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
“你不会停止寻找郑六瞳了吧?”黄笼开口了,就像刚才一样,不夹杂任何感情,冷若冰霜地说,“我提供给你这么多帮忙,不是为了看你半途而废的。”
姜风觉得不对劲,果然,黄笼突然爆发成白虎形态,想向郑燮扑过去,幸好姜风及时召唤出了藤蔓将他绑住了。
“这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黄笼大喊,“任何恩惠都需要回报!任何恩惠都需要回报!”
黄笼发了狂,短短几秒,先是用力挣脱了藤蔓,再一巴掌拍开了姜风,就要击中郑燮的时候,尹砌从窗户跳了出来,单用一只手臂就挡下了黄笼的利爪。一些模糊的记忆在尹砌脑海里回旋,尹砌无意识吐露出一句:“你是付将军?”
“别再用这个名字叫我。”黄笼怒目圆瞪,他的声音沙哑,语调并不激昂,但充斥着压迫感,如将寒气直接渗透进他人的肺里。
黄笼三巴掌即破除了尹砌的防御,喊道:“告诉我郑六瞳在哪里?!不然我就——”黄笼用爪子把尹砌的头按在地上,头微微倾向屋内的步婵,通过窗户可以看见,她和儿女们正在瑟瑟发抖地躲在桌子下。
郑燮跑到了姜风身边,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姜风告知郑燮自己并无大碍,只是一点点皮外伤。方才尹砌能够接下黄笼的一次攻击,郑燮以为尹砌应该很强,结果尹砌又被黄笼轻易地打倒在地,看来黄笼对姜风与郑燮都手下留情了。
“你不能伤害步婵,你不是那种人!”尹砌对着黄笼吼道,想要挣脱控制却力不从心,“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知道我也不是那种人!”
“愚昧至极!”黄笼咆哮道,“看来就是你了。郑燮,你要是想要知道真相,就来宋都的槜李找我。”
宋都就是以商丘为首的都级区域的别称,同理,共城也被称为魏都。
黄笼揪着尹砌,跳至天空,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步婵跑出屋外大声哭喊,她的儿女们也出来紧紧抱住她。
“灾星!灾星!你们快滚啊!”步婵的女儿指着郑燮与姜风喊道,两人只好火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
郑燮和姜风来到另一个村庄,找到一处便宜的客栈住下。
郑燮脑子里回荡着许多信息,他正对它们进行梳理。
既然郑六瞳并不是郑燮的父亲,但是黄笼又曾说过,郑燮的气味与郑六瞳有那么一点点相似,黄笼临走前又特意给郑燮留下线索;郑母在临死前感叹过,这可能就是她的报应;白衣大汉也怒斥过,他知道郑母与郑六瞳的交情;整个齐朝的郑氏者不在少数,那些想复仇的人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就说是郑六瞳的儿子。
综上所述,代表郑燮并非完全独立于这件事。那么,郑燮真正的父亲又是谁呢?想到这里,郑燮心头忽然感受到了一点舒缓,因为他的父亲不再是那个遭人唾弃的郑六瞳。
刚才尹砌提到了付将军,如果郑燮没有想错,指的应该是付黎。他是齐朝的开国大将之一,享年九十八岁,辅助两代齐王,当下不少老臣都和他共事过。
如果黄笼是付黎,那么他与郑六瞳则是仇人,他想利用郑燮找到郑六瞳的基础动机就说得通了——付黎曾有位妻子名叫陈璃,两人琴瑟和鸣,并且付黎居然终身只娶了她一位妻子,其感情深厚可见一斑。陈璃也非等闲之辈,她的法术高强,精通兵法,与付黎一同出入战场,伐秦楚,征燕赵。在周末齐初,这两个名字要比郑六瞳来得更让人痛恨。
正是因为付黎与陈璃名声大噪,寿命又非比常人,这是很让人忌惮的。付黎老态龙钟,无力再起兵作战,话语在朝堂上却依旧有重量,齐景王有重要的事都找付黎,而不是前前任相国王辛握。
郑六瞳上任相国一年,刚好碰上池定作乱。池定以及叛军控制了镐京的一个州,要求杀死陈璃,不然就屠杀州里所有人。郑六瞳知道消息后,趁付黎外出越国,迅速动身亲自转告陈璃后,要求她当场自缢。
天下已经太平了四十多年,陈璃早已年迈,不论出于何种理由,她没多去犹豫便自缢了。
池定拿到了陈璃的人头后,含泪自刎。
付黎知道事情后赶回来临淄,大家都以为他会想用权力整死郑六瞳。谁知道,付黎只是选择了隐退。陈璃逝世后没过两个月,付黎便在自己的府上郁郁而终了。张安记录下了他的遗言:“我曾经用过儒生的身份来到过,却不能扭转这扭曲的世道。如今我用武将的身份再次归来,确实达成了我的最终目标。然而,那么多人因我流血身亡,换来如今这种结果,实在太无趣了,我将离开。”
郑燮刚听到这段遗言的时候,还以为付黎在从武之前是个书生,老了以后喜欢胡言乱语——知道黄笼则是付黎之后,忽然对此言语感到回味无穷。
黄笼与付黎,白虎与将军,哪个才是他的本身呢?黄笼是他曾扮演的那个儒生的名字吗?郑燮无从得知。郑燮最想不明白的还是,按照黄笼的实力,加上同李阎的关系,他完全有能力独自追踪郑六瞳,利用郑燮效率更慢更低,这又是何苦呢?有一种猜想是,黄笼对郑六瞳恨之入骨,希望看见郑六瞳被自己的孩子亲手终结。
郑燮趟卧着,保持沉默,隔壁的姜风也不作多言,两人在这样的氛围中入睡,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小鸟在枝头鸣叫,姜风缓缓醒来,揉揉眼睛,侧睡了一个晚上,右手臂已然全麻。她坐起来,整理好脸上的黑布,戴上斗笠。她想从包裹里掏出一粒变声丸,发现只剩下最后两粒了,她忐忑地服用了它。
姜风走出了房间,看见郑燮正站在过道上,扶着栏杆,注视着楼下的人来来往往。
郑燮见姜风来了,说:“你醒了,阿风。”
“你还好吗?你今后如何打算呢?”姜风问。
“我还可以吧,一般来说,我不乐意为了无法改变的事而去烦恼——也不乐意就此停下,我恐怕还是会按照黄笼留下的线索前进。我现在有一种,我正在周游天下的感觉。”
“好像晋文公一样。”
“别别,我可不敢如此自比啊!阿风,你对未来又有什么打算呢?”
“我?当然是打算跟你一起周游天下,我可以当你名义上的舅舅——姜偃!”
“哈哈!”郑燮笑了两声,“你说,究竟什么算得上‘天下’啊?”
“是啊……”姜风说,“天下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或者是更广阔更遥远的地方,也是由国与都连在一起组成的这个齐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