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破身
付小针看药小心越走越远，问道：“这小姑娘，是要回鲸塾去吧？听闻那地方专教人捕鲸，能去那里的，也算是你们白岛的人才。”
蒲小二站到门槛上，看着药小心形单影只，想到自己少年时，就是这来到的白岛的，只不过，不是一步一步地走，而是一点一点的爬。
日薄西山，良人不见。
付小针收起折扇，甩了甩手，算是与蒲小二作了别，骑上马，回岛主府去了。蒲小二回到店里，和以往十来年一样，脸上堆笑，招呼着眼前这些粗鄙无知的白岛汉子。
推杯换盏，一来一回，便到了午夜打更时分。
木间里，安安静静，杨耳拿着鸡骨头，酟着释心盐，和着口水，在地上涂涂画画。二哥沉默不语。
傍晚时，两昆仑扔上来了的一只长脚鸡。二哥全无胃口，都让杨耳吃了去。那无话可睡水的毒性已经散去。
“嘿，居然落得这番田地，清霜看了，还不得笑话我？姑且振作一下吧。”他坐起身来，然后又靠到墙上。
杨耳问他：“你这是做啥？”
“我振作了一下。”
“这我也会。”杨耳学着二哥，直起腰，然后勾下。如是反复玩着，嘻嘻笑出声来。二哥瞧他认真模样，有点哭笑不得。这傻狍子，学什么都快，就是脑子不灵变。两昆仑砍杀张道婆的事，二哥并没有告诉他，免得滋生烦事。
杨耳很懂得自得其乐，如是“振作”了十几回，又拿着鸡骨头，酟盐画画。
二哥斜看了一眼，没看出他在画什么，也懒得去猜。两昆仑既然能救他，也能一剑砍杀张道婆，此人是何居心，真猜不透。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与刘道婆都是岛主的人。还能知道的，就是四面镜告诉他的那些。
“又是岛主……怎么处处都与岛主相关？”
“两小子，还活着呢？”是蒲小二的声音。
二哥和杨耳不敢出声。
蒲小二站在酒窑的门槛上，看着院中一捧夜色如水，微微一笑。
“好了，知道你们在上面，不用怕，这回不拿你们泡酒。跟我说说，两昆仑那个臭娘们儿，答应你们什么了，让你们安安分分待在我的小木间里？”
二哥心想已到如此地步，感觉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两昆仑也好，蒲小二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说无妨。正要开口，被杨耳这个大嘴巴子抢了先。
杨耳嘟噜着说道：“她答应我们去找岛主。找到岛主，我们就可以拿岛主去换我爹。”
蒲小二双手抱在胸前：“你爹杨狭……不值钱。谁要做这亏本生意，拿岛主换他？”
杨耳直言不讳：“是一个叫盐帝的老头儿。”
蒲小二惊得摔下了门槛，赶紧爬起来，一边抻身上的灰尘，一边问杨耳。
“杨家小儿，你莫要信口雌黄。真是盐帝？”
二哥听蒲小二这摔跤的动静，想他十分惧怕盐帝的，索性狐假虎威，兴许能逃出这牢笼。
二哥替杨耳答道：“就是盐帝。来自巨流山的盐帝，鲸王两大护法之一，就是他托我和杨耳去找岛主的。你和两昆仑把我们困在这里将尽一日，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你觉得你和两昆仑的命还保得住吗？”
蒲小二经营酒馆很会听话。二哥的话，他一听就料到我二哥这小鬼在诈他。只是呢，先前他从二哥身上搜出了破身酒，那小酒瓶子底下，可是刻着一个“盐”字。盐帝上岸，无人生还。这话流传已久，想活命的，谁敢当假？
好歹也是阅人无数，蒲小二当即镇定了下来。
心平气和：“不用拿盐帝哄骗我，盐帝大人与黄离恩公是旧相识。他老人家的行止和意图，我怎会不知？要不然，我怎么会给你用那瓶酒？你被黄离恩公捅了几十刀，现在还没死，不觉得奇怪吗？没有那瓶小酒，凭你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撑到现在？”
蒲小二继续说道：“所以，盐帝抓了你们家人，你们要找岛主，去换你们家人。中途进了二分巷，被我黄离恩公差点弄死。我要拿你们泡酒，你们又被两昆仑藏匿到了我的小木间里。嗯……盐帝为什么也要找岛主呢？”
杨耳大嘴巴：“他要杀岛主，让罗曼当新岛主。”
“罗曼是谁？”
“十兽变的，是盐帝的手下。”
蒲小二再次将双臂抱在胸前：“这么说来，岛主继承的传言是真的。柳老头儿以前说七说八，把大家都糊弄了。这糟老头儿，坏得很……盐帝拿他换岛主……他除了满嘴放炮，难道也是个人物？柳白河的父亲？柳白河在盐帝眼里恐怕连颗沙都算不上吧……”
蒲小二做为一个生意人，总会不由自主的琢磨别人的心思。如是几番想过，也没有想明白。
“大伙儿都在找岛主，盐帝也来了，保不齐还有人会掺和进来。我不是岛主的对手，盐帝总可以杀了他吧。嗯……只需顺水推舟，抽身事外就好。”
如此想过，蒲小二把心放宽了。坐在门槛上，悠然自得。
二哥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蒲小二笑道：“你觉得两昆仑会怎么处置你们？”
二哥想了想：“把我们交给岛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杨耳两个捡尸少年，会和岛主扯上关系。”
蒲小二想也没想：“自然是有人觉得你们应该成为那个被捡的。”
二哥苦笑：“把我们的尸身拉去做成鱼饵，喂鲸吗？岛主还真看得起我们。”
蒲小二摸着自己的腿：“尸身金贵着呢。及我无身，我有何患？人一辈子，最大的烦恼，就是要带着这么个身子活下去。这几年，捕鲸的队伍越来越大，船王却没有带回一头鲸。再不捞一头大的回来，你们白岛今年会饿死不少人。”
二哥接过话去：“没有鲸，温寂那边就不会卖给我们粮食。”
蒲小二说道：“你还不傻。白岛三宝，鲸鱼、麝鹿、尸头草。麝鹿本来养得好好的，一个个糙汉，这两年没捕到鲸，换不到银子，又想去温寂找姑娘，只得吃那鹿儿饼，整得扮粉装嫩，整得公鹿不举，母鹿不育，两年都没下一个鹿仔儿了。还有那尸头草，因为船王那边捕鲸不顺，需要更多的尸体，岛上这两年连座新坟都没有，哪还长得出一颗尸头草？”
白岛这种地方，就靠捕鲸养鹿为生，从来都是有吃就吃，没有再说，不会存积什么粮食的。
蒲小二叹了口气：“ 这个地方是待不久了。好在黄离恩公死了，成全了我。不然，我也是要继续留在岛上报恩，跟你们这些蠢货一起饿死。”
他又说道：“所以，捕鲸是白岛当务之急。你们两个常年捡尸，都是纯阳至阴的少年人，今年又恰好成熟，拿去做鱼饵，再好不过。”
二哥听着蒲小这些话，有些沉重，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清奇的念头：“原来……我这么金贵。”
蒲小二一声冷笑：“你倒挺有意思，有几分你阿翁的影子，全然不像你老子。”
二哥不语。
“你们两个这回落到了两昆仑手里，她自然是要把你们做成鱼饵的。为了白岛，你们得死。”
“凭什么要我死？别人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我管你们饿不饿死，我只在乎我阿翁和两个妹妹。”
“做男人，要有担当。”
“担个屁！”
蒲小二不与争辩，坐到门槛上从怀里摸出一颗软丸，弹射出去，粘到两昆仑的鼻子上，抹了一点白。酒馆关张后，他就把两昆仑放倒了。这中年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被他喂了无话可睡水，人还是清醒的，只是靠在门边不能说话，身子软塌塌地。
蒲小二哈哈一笑：“哟，对不住。”
两昆仑知道鼻头的白是解药，舌头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