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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天 平 兵 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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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战事已经结束,然北方的起义仍如火如荼,不知走向何方?

    都亭驿馆,夜寒露重,一夜北风,落叶满地,只余孤峭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

    外面是繁华的京城,灯火通天,靡靡之音隐约从高楼处传来,大战过后,一切还是旧日模样。

    一个年轻、挺拔的青衣书生正孤单伫立,窗外是凄清的他乡明月。

    银辉遍地,他的身影是如此孤独,与这尘世格格不入,他正是滞留京城的辛弃疾…

    怎么还不待诏?皇帝呢?皇帝已回京有二十余天了吧?也许,皇帝已不记得京中有他这么一个人,但北方义军还在苦等他北归的讯息。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苍凉的叹息,院中的大树下蓦然出现一人…

    谁?辛弃疾轻喝一声,身形穿窗而出,轻灵缥缈、迅疾如电。

    院中之人微现诧异之色。

    师父!见到来人,辛弃疾惊叫一声,身形落地时,已深拜下去。

    树下之人青衣缀白的道装,身负松纹古剑,身材颀长,临风而立,说不出的清俊潇洒,正是隐居深宫的“醉道人”青阳道长。

    青阳道长扶起他,道:随师父来…

    袍袖轻轻一挥,身形已在二、三十丈以外,辛弃疾展开铁宗南传授的“缥缈身法”,紧随其后,竟也勉强能跟得上。

    灯火渐远,婆娑树影从耳边呼啸而过,二条身影在月光下疾驰,宛如两股青烟,他们来到城外山脚的僻静之处…

    青阳道长的身法慢了下来,辛弃疾赶上时,已气喘吁吁。

    青阳道长盘腿而坐,辛弃疾坐在他旁边三尺之处。

    铁楼主传授的么?青阳道长已看出他轻功身法的来历。

    辛弃疾恭敬道:禀师父,是铁大哥教的,说是关键时刻保命的身法…

    青阳道长喃喃道:不错,此法在身,千军万马亦可过得去。

    只是,唉!你内力尚浅,未能激发出它最大的功效…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粒丹丸,又将酒葫芦递与他:此乃为师数十年精心提炼的“九阳丸”,可大大助长内力修为。

    此丸总共三颗,为师在闭关时吞服两颗,武学终得突破…此粒丹丸,师父一直为你留着…快吞下吧,为师助你消融…

    师父!辛弃疾眼泪夺眶而出:自祖父去世后,他一直四处漂泊,举目无亲,此刻,在师父面前,他重又体会到久已失去的孺慕之情。

    青阳道长慈爱望着他:你的故事,已传动京城,为师非常欣慰,假以时日,你必能如岳少保那般,成为盖世英雄!

    辛弃疾豪气顿生,他猛喝几口,依言端坐,“九阳丸”春风化雨般在他奇经八脉游走开来,暖洋洋的无比舒坦…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喝,青阳道长缓缓收回双掌,面色苍白,汗水已浸透他的全身。

    大功告成。

    辛弃疾缓缓睁开眼睛,但觉神灵无比清澈,十数丈内秋毫可见,任督二脉已被打通。

    许久,青阳道长才恢复常色,他喃喃道:真乃百年不出的武学奇才,竟阴差阳错被贫道捡了个便宜…真是可惜!

    师徒二人促膝长谈,青阳道长道:知道师父为何在北国只教你三月之功么?

    辛弃疾道:是师父重任在肩,无暇他顾!

    青阳道长摇摇头:你虽天纵之资,然毕竟一直流连北国,贫道怕传授非人,有辱师门…

    数十年前,武当曾出一逆徒,名叫孤烟,唉!说起来,他还是为师的师叔。

    他在江湖上恶事做尽,却因行踪诡秘,屡次逃过武林正道的追杀…

    最终还是在燕京,被铁楼主一举诛杀…

    辛弃疾认真地听着。

    师父的故事,铁楼主给你提过吧?

    说过一些…辛弃疾眼前闪过铁宗南风华绝代的身影。

    所以,为师那时不肯透露身份…如果我们师徒缘分未尽,贫道将尽传所学,如果你像孤烟那般,为师将废掉你的武功,收回所传…

    青阳道长温和地道:为师终究没有看错人,你如铁楼主般胸怀家国,将来的成就必远在师父之上!

    辛弃疾赧颜道:徒儿怕辜负师父期望…

    你一定能够…青阳道长坚定不移地道。

    他解下背后古剑:此剑名“松月”,削铁如泥,今赠送与你,助你上阵杀敌,匡复我大宋河山…

    师父…辛弃疾“扑通”跪下,热泪盈眶,他虔诚地接过,面现坚毅之色:徒儿必不负师父重望…

    忽高声叫道:杀贼!杀贼!杀贼!声震寒夜。

    青阳飞身折下一截枯枝,以之为剑,“嘶嘶”如雷,细细传授武当剑法的不传之秘…

    青阳道长面圣时,高宗皇帝正对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真迹临摹,口中犹自喃喃道:亮贼,尔狗首已殁,《千里江山图》终还在朕的手中…

    在青阳道长的提醒下,高宗皇帝忽想起驿馆里还有个北国归来的辛弃疾。

    左右权衡之下,高宗下诏曰:

    耿京等虽身陷酋域,四顾茫然,然矢志不渝、心怀朝廷,举义旗、救黎庶,实我大宋之旌率,特封耿京为天平军节度使…

    辛弃疾为承务郎,其余首领,各有任命…

    南宫霖代宣圣旨,辛弃疾叩谢隆恩,即刻携带朝廷的任命诏书离京北上。

    辛弃疾出了京城,归心似箭,一路快马如飞。

    听说铁宗南已去楚州,便取楚州渡淮,籍以告别。

    午后,楚州知州陆凯设下盛宴,以给郑彦祖、葛振雄、裴浪、秦观山等北伐水师庆功,捷报亦同时快马报知朝廷。

    铁宗南、龙少山、沈月白、红袖、陆芷溪、秦霜、楚雪等一众均在被邀请之列。

    宴席过后,陆凯、郑彦祖各自处理政务、军务,铁宗南、葛振雄、龙少山等人则齐集“望淮楼”,处理阵亡战鹰、吕布衣、罗玉杰、柴桑梓等人善后事宜…

    唐怒、顾佳音等人已护送战鹰灵柩至“明月楼”总部,等待铁宗南等楼内兄弟前去下葬。

    众人议定,子时后出发,先去洞庭君山,处理完战鹰后事再一同回来,将罗玉杰、柴桑梓与吕布衣、丁自宁的衣冠一同安葬,令黎一帆提前去盱眙南山,择地修建四人墓冢。

    诸事议定,铁宗南令告知武林同道。

    重摆宴席,一则敬祷牺牲的弟兄、将士;二则众人已分别多日,不能让悲痛冲淡了感情;三则接沿途飞报,辛弃疾将于子亥之交抵达楚州,也权作为辛弃疾饯行…

    朔风起夜,月色清冷。

    高城望断,灯火寥落,满目疮痍,流民营帐偌大的一片,分散在城池的四周。

    硝烟散去,两岸曾有的血迹,在风吹日晒下,逐渐模糊,滔滔河水,日夜不息。

    满桌酒菜,众人都无心动筷,他们被淡淡的哀伤笼罩着,那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从此天人永隔;

    那些美好的过往,亦只能在回忆中遥遥浮现,无情的战争,卷走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和冤魂!

    久久沉默的红袖突开口道:死又何惧?生又何欢?

    若知亮贼已死,百姓免遭涂炭,牺牲的将士亦能含笑九泉…

    他们所期待的,不正是今日光景么?

    葛振雄慨然道:大丈夫当金戈铁马,裹尸而还,男儿铮铮,浩气长存~

    逝者已逝,我辈仍需振作,岂能学南渡晋臣,向隅而泣?

    正是…辛弃疾握拳而起,神光凛凛:丈夫立世,正该洒脱如此。

    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出声,宁愿刀头笑,不为乞怜人。

    今金贼虽退,然靖康之鉴,犹在眼前,前途路远,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兄弟,然一息尚存,便不能丢却收复之念…

    好…说的好…铁宗南拍手道:弃疾兄弟目光深远,宗南叹服,前途无尽,任重道远,众兄弟正该昂作精神,锐意前行,方能对得起逝去的兄弟…

    众人本英雄联盟,生死看淡,几人之言,如醍醐灌顶,复激起胸中的豪气,纷纷端起酒碗,痛喝畅饮起来。

    皓月当空,万里澄澈,塞北的风呼啸而来,亦无法熄灭众人心头的火焰。

    为国,为民,为侠,为义,自身的这副皮囊,又何足惜?

    “啾…”,凄厉的长鸣划过夜空,一个微弱的亮点自九霄云层俯冲而下!

    铁宗南心中一紧,知有大事发生,这段时日,“雪宝”是他用于与薛万春沟通讯息的眼线,若无紧要之事,“雪宝”不会星夜飞临。

    密函字迹潦草:耿将军东进海州,不幸遇袭,叛徒张安国、邵进携其首及数万人马归金,其余部众多被遣散…

    平狄将军下落不明,某自将本部暂回山寨…

    铁宗南默默将密函递与辛弃疾,转过头去,目光中有晶泪闪动。

    辛弃疾匆匆看完,忍不住痛叫一声:耿大哥!陆大哥…眼泪夺眶而出。

    原来,“天平军”攻下洛阳后,耿京便欲一鼓作气,向汴京进发。

    薛万春、陆平狄认为,汴京为金国新都,精锐虽多随完颜亮南去,然守卫力量仍不可小觑。

    而起义军深入敌后,如大海孤帆,况立足未稳,钱粮器刃均极为缺乏,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向“忠义军”及南方靠拢,听候朝廷进一步指示。

    耿京不肯,他认为:“天平军”举义旗以来,沿途百姓多有归附,已迅速扩大至二十余万人,此时新胜,义军上下气势如虹,正该一举收复失地,建不世之功…

    薛万春、陆平狄二人苦谏不听,耿京一意孤行,反讥笑薛万春不懂兵略、胆小如鼠。

    薛万春无奈,只得随之东征。

    果然,汴京城池坚固,附近州府金军闻讯赶来,“天平军”久攻不下。

    此时,耶律元宜回撤的先锋部队蒲芦浑部已近至汴京,他们偃旗息鼓,趁月黑风高,在义军后方放起火来,义军将领张安国猝不及防,辎重粮草几被烧光。

    金军又鼓噪掩杀过来…

    义军乃乌合之众,多出身贫苦百姓,何能对付金军的精锐铁骑?

    义军大败,多亏薛万春、陆平狄的“长白军”训练有素,及时稳住阵脚,护着耿京缓缓向东转移。

    蒲芦浑此时心在汴京建功,亦不追赶。

    义军损失惨重。

    听闻新朝廷有镇抚公告,乱民从良者可发放口粮、农耕器具,一路上又逃亡十之三四…

    “天平军”士气低落,只得按原计划东进,去与魏胜的“忠义军”会合。

    张安国见薛万春部战力强大,便怂恿耿京夺之,耿京亦有心动,但“长白军”将士只愿听从薛万春、陆平狄指挥。

    薛万春、陆平狄见大事未成,耿京已动瓦解“长白军”之心,知再与之共同举事,两军之间将士难免隔阂,甚或有火并之患,无奈之下,只得率部出走。

    耿京苦苦挽留,陆平狄不愿与“天平军”闹得太僵,便自愿留下协助耿京,却招来张安国及耿京手下亲兵队长邵进的嫉恨。

    见义军分裂,梅正亭亦离去,此天下纷争之际,正是他恢复“黄河帮”的大好时机,“河洛三雄”亦愿意一同追随,助他成就重振大业…

    “黄河帮”终又成为北国第一大帮派。

    金国新君完颜雍见公告卓有成效,便开始加大分化、瓦解义军将领的措施:副将以上投诚将领,皆官封五品,可领一州之地…

    即将抵达海州,张安国知如与魏胜会合,便再无下手的合适之机,他表面不动声色,却秘密招来邵进。

    他乃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早知邵进对完颜雍开出的条件,早已心动,归顺大宋,以高宗皇帝的德行,亦不过是个闲职。

    另外,他还担心,怕有朝一日,耿京会追究汴京粮草被烧之责…

    张安国、邵进一拍即合,假借饮酒之机,将“蒙汗药”偷偷置于耿京酒具之中。

    二人遣散“天平军”大部,将耿京首级献与金国朝廷。

    完颜雍大喜,封张安国为济州知府、军州,其所部五万余人仍由其节制,为“济州军”。

    辛弃疾强忍心中的悲愤,心中辗转:义军已然土崩瓦解,他有何面目再回南朝面君?

    说好的几十万义军呢?他带回几人?大好的抗金形势,就如此白白葬送。

    激愤之下,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决定在脑中一闪:吾要将张安国、邵进二贼带回,交大宋朝廷处置,亦不枉与耿大哥相交一场…

    神情逐渐坚定。

    铁宗南望向他,面带理解和鼓励之色。

    铁大哥,兄弟有一不情之请…辛弃疾目光熠熠生辉。

    辛兄弟但说,无有不从…铁宗南手扶辛弃疾肩上,送去一丝温暖。

    恳向铁大哥借人…吾要向叛贼张安国讨个说法,不能让耿大哥和陆大哥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吾要将二贼绳之以法,示于天下…辛弃疾胸中的热火在熊熊燃烧,呼之欲出。

    好…铁宗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吧!要谁和你同去?

    铁宗南朗声道,面向众位弟兄:要谁都可以!

    众人齐刷刷将眼神投向辛弃疾,俱都目含期待。

    裴浪道:虽千万人吾往矣,人之生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若完成如此盛举,虽死何憾?

    众人齐举手,争相前往。

    辛弃疾倍受感动,泪水再次洒满衣襟:众位兄弟厚情,弃疾在此谢过!然你们行程已定,此去金营,归期未定,生死难料,怎能让闻讯前去君山吊唁的天下英雄翘首以盼?

    铁宗南微笑道:辛兄弟有何想法?

    辛弃疾道:不劳众位兄弟亲往,私闻各楼当家门下各有卫士,俱都身手卓绝,可否随兄弟一同前往?

    铁宗南慨然而允,令急调近处各卫,共有秦观山的“山卫”十人、裴浪的“海卫”六人、杨展帜的“凤卫”九人、沈月白的“月卫”八人,计三十三人,天亮前可到…

    辛弃疾再次拜谢,目中神光充盈。

    铁宗南端视辛弃疾,又望见其背后“松月剑”,便知青阳道长已认下了他这个弟子,心下安慰。

    铁宗南从怀中掏出一颗碧绿色丹丸,置于掌心,道:此丹为师尊临行所赠,可增加多年内力,宗南一直未舍得用掉,今转赠与你,助你成就此行。

    辛弃疾深为感动,尚待推辞,铁宗南轻轻一弹,那药丸已入口中,一股清凉之感直透心底。

    辛弃疾赶忙盘腿而坐,目鼻观心,抱元守一,铁宗南前后两个身影,疾走辛弃疾周身大穴,助其导纳气息,半个时辰不到,即功行圆满。

    辛弃疾但觉身体轻盈,飘飘欲飞,和往日大不一样,知自身武功又进入另一天地。

    大恩不言谢,辛弃疾所有的感激都集中在深深一揖。

    铁宗南微笑道:辛兄弟此去,必能尽功,不敢说能生擒二贼,但二贼之首已悬于辛兄弟剑尖之上!

    铁宗南望了望天色道:吾即将与众兄弟离去,辛兄弟保重,君山事了即归,兄将在京城,静候辛兄弟凯旋而归…

    不见不散…铁宗南伸出手来。

    不见不散…辛弃疾热血沸腾,两双温暖之手紧紧握在一起。

    此时,明月当空,寒风正紧。

    楼下院中烈马长嘶,那是黎一帆为众位英雄准备的坐骑…

    铁宗南面北而望,慷慨而歌:

    江海相逢客恨多,秋风叶下洞庭波。

    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

    即率众人匆匆离去。

    路上,龙少山担心问道:辛兄弟此行是否能够全功?

    铁宗南微笑道:雏鹰终究会长大,翱翔九天,辛兄弟人中之龙,智识远大,非池中之物,此行必能一飞出渊,声震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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