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全文完
chapter 101
——我们的关系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赵起妍从没有想过, 自己能在赫连枝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与其说是没有想过，不如说，她甚至一次也没有去审视过自己与赫连枝之间的关系。
因为一旦试图去定义，伴随而来的便是挥之不去的、她们的过去。
所以赵起妍花了漫长的时间去等待, 站在一旁看着赫连枝去做她想做的一切。
也让两人之间全部清零, 随着赫连枝重新开始的人生一起，从头开始。
但其实她们都知道, 存在过的东西它始终存在, 就像赫连枝再怎么努力重新开始, 她身上烙印着的过去也不会被清洗干净。
她坐在轮椅上参加了高考, 短短几年拿到了双学位, 这之后走的每一步, 也都是轮椅滑动着向前的每一步。
它时时刻刻提醒她，过去的一切是存在的。
她们曾经经历过的每一件事，也都不可能抹平。
赵起妍一直是个聪明人。
但她首先是个人，撇开那些才华、能力、财富地位，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会有劣根性，会犯下一些愚蠢的错误。她也不例外。
只是她很少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因为做过的那些事情无论好坏, 它都已经发生了，再回头去想也毫无意义。
唯独在赫连枝的事情上, 赵起妍偶尔会产生一些不像她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和赫连枝有另外一种开始, 会不会就没这么多罄竹难书的纠葛。
所以赵起妍创造了“谢言”这个角色。
当赫连枝签下内测志愿书, 赵起妍其实就已经知道她会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梦”。
赵起妍也一直都知道，对赫连枝来说，最好的“赵起妍”该是什么模样。
所以她第一次将“卑鄙”实施得不那么彻底。
换掉了赫连枝想要的“赵起妍”的同时，又给了她一个足够美好的“谢言”。
就连赵起妍自己也觉得, “谢言”是完美的。
她会对赫连枝一见钟情，也会有勇气承认这是“一见钟情”。
当欲望的名字变成了这带着浪漫色彩的字眼，也许故事就会是一个女孩最理想的模样。
但赵起妍不是“谢言”。
她卑劣，也傲慢，既破坏了赫连枝想要的梦，又给了赫连枝一个完美的“谢言”，来圆她的梦。
因为她对自己算计人心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与把握。
至于这样做的后果和代价，赵起妍也早就有了面对的准备。
——就像当年她决定用那种方式救下赫连枝一样。
是的，“救”。
这是赫连枝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
赵起妍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把她从何源生手里救出来而已，要是她不去，愿意花这个钱“猎奇猎艳”的也大有人在。
那一年，赵起妍赔上了自己的大半个家当，原本准备招商融资的启动资金也全部花得干干净净。
后面赫连枝能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以及那些堪称奢侈的物质享受，都是赵起妍一个个通告拼出来的。
但赵起妍不会让赫连枝知道这些，因为没有意义。
当她决定留下赫连枝，并实行了这个决定，那么在那一刻起，她们之间的一切就只能是“交易”。
既然如此，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都没了意义。
赵起妍一直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
那是她和赫连枝时隔两年的再见面，情形却跟她曾经设想过的局面毫不搭边。
昔日闪闪发光的少女，变成了坐在轮椅上的一个人偶，赵起妍站在外面看她，看了很久，她却毫无反应，像是没有了察觉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
赵起妍那时就在想，如果她等来了一个陌生男人，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念头一闪而过，赵起妍懒得再去抓住，直接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一切本该是顺理成章的。
将那份何源生亲笔签字的“
解约书”和“新艺人合约”交给赫连枝，宣告她的自由，然后像个正义使者那样，半点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这原本会是她重新走进赫连枝人生的新登场。
但当赵起妍走到她面前，当她抬起头来，露出那张苍白消瘦的脸。
那双曾经很明亮的眼睛一转也不转地盯着自己，深深的色彩在眼底成了灰蒙蒙的一团。
四目相对的第一秒，赵起妍忽然忘了自己要开口哪一句台词。
沙发的柔软触感拉回了短暂脱轨的神智，在她对面坐下后，赵起妍已经找到了自己准备说的那几句话。
于是她用最温和的口吻，缓慢而又字句清晰地告诉面前的女孩——问题都解决了。
两份合约上的白纸黑字做不了假，当确认这一点后，赵起妍终于再一次看见了她眼里的光亮。
那猛然焕发的、像一团鲜活生命的能量，转瞬间就盈满了她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看了过来，让赵起妍看见了她眼里的自己。
仿佛真正成为了她的“救世主”一样。
“……我、我马上写欠条给你，可以吗？”
声音传入耳里，赵起妍的一半神智还停留在她的眼中，另一半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格外清醒。
甚至冷静。
她挑了挑眉，带着点刻意的疑问开口：
“为什么要打欠条？”
面前的女孩愣了愣，随后有些着急地说：
“这么多钱，我、我几年内都还不清的，所以打欠条会……”
赵起妍忽然很想笑，她也真的笑出了声，笑到不得不抬起手遮住半张脸。
这一瞬间奔腾在脑中的无数杂绪具体代表着什么信号，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一件事，也是她现在最想要去做的一件事。
“你怎么会以为，我需要你还钱？”
赵起妍遏制着笑意，开口问她。
赫连枝，都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这笔钱不是你还得起的。
这笔钱也不是你该还的。
丹琳下葬后，赵起妍没有去医院探望过赫连枝。民警希望她跟对方和解，所以她和解了，但没有露面。
旁人只当她是悲伤过度，仁至义尽，只有赵起妍自己知道，她是没打算在这种情形下跟赫连枝见面。
丹琳生着病从医院跑出去，责任在她。
赫连枝开车撞死了丹琳，责任也在她。
但最后得到了解脱的最终受益人，依然是她。
靠综艺一炮走红，拿到丰厚的冠军奖金和资源，需要动手术的人却没了。
赵起妍不知道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网开一面，还是新的又一轮折磨，但也都无所谓了。
她不喜欢欠任何人，该还的都必须去还。
欠丹琳一个孩子，她心甘情愿给小三当女儿去还。
欠赫连枝的，就算对方不知道，她也得还。
而赵起妍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我对你的钱不感兴趣，赫连枝。”
赵起妍的目光毫不遮掩侵略性，直直地看进了女孩的眼中。
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情绪，这令赵起妍感觉到了愉悦。
赫连枝还是那个赫连枝，心思简单得一眼就能看穿。
赵起妍曾经对所有的爱慕者都敬谢不敏，其中也包括了赫连枝这个一看就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周榕和阮书娉都以为她清心寡欲，面对再大的诱惑也不动摇。
可实际上，赵起妍只是拒绝了任何人来参观她的卑劣。
爱慕她的人究竟是在爱什么？
可能是这张继承自父母的脸，可能是那点不值钱的才华，又或者单纯喜欢她谁也不理的臭德行。
赵起妍清楚这一切，也利用着这一切。
如果生活能好过一些，那她的确不介意利用任何可用的资源。
“人”当然也是资源。
就像酒吧里来来往往的有钱女人，她们追捧她的才华，埋怨她的不解风情。
但赵起妍明白，恰恰
是这“不解风情”令她们迷恋。
倘若有人再走近一点，就会看清她明月清风下的、多如牛毛的卑劣。
赫连枝此刻露出的表情也应证了这一点。
但赵起妍已经不是那个穷困潦倒的赵起妍，需要那么谨慎地活在人世间。
她才刚刚一掷千金，买下了一段可以写进电视剧的精彩剧情，这让她有些飘飘然、踩不到实地的感觉。
所以她才说，像赫连枝这样的人实在很天真。
这世界上哪有平白无故的“恩情”呢？
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你不知道的目的罢了。
而不巧的是，现在的赵起妍的确有不止一个的目的。
她选择告诉赫连枝其中一个。
——“我只对你的脸感兴趣。”
相比起后来的坏得坦荡，此时的赵起妍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她还给赫连枝的，被她包装成了一场公平交易，以此来“循循善诱”着，将自己的目的进行下去。
赵起妍向来知道自己的“聪明”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她尽量与人为善，经营了一个完美的好口碑。
反正只要不跟她有利益冲突，她也不介意做个大好人。
所以赫连枝的运气差了点，她存在的本身，就是赵起妍的“利益相关”。
因此打从一开始，赵起妍就没想过“放她走”这件事。
——难道她离开了自己，还能过得更好吗？
别傻了。
赫连枝已经被她养成了笼中鸟，离了她会活不下去的。
带着这种自负的想法的赵起妍，从没想过这句话会真的一语成谶。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她病成这样了都不肯联系你，是为什么？”
过了这么多年，周榕在赫连枝这件事上也松了口，不再把她视为拖累赵起妍的“祸害”。
事到如今，谁祸害了谁，简直一目了然。
周榕其实是知道的，赫连枝在这段关系里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赵起妍的强
势和手段，周榕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人心都偏着，她只愿意看赵起妍付出了多少，而不愿意看赫连枝是否真的想要。
直到今天，看到赫连枝两年时间就变成了这样，周榕再怎么偏心也说不出一句帮赵起妍的话来了。
“你们当初的关系本来就不正当，两年前又闹到了网上，搞得人尽皆知。”
周榕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说：
“她性格要强得很，你不是不知道，所以就别再逼她了。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
作为一个过来人，周榕比赵起妍这个当局者看得清楚，两人都是一样的要强性格，根本不适合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
更别说赵起妍当初是趁人之危，赫连枝不恨她都算好了，怎么可能再接受她的帮助。
周榕真是想不通，平时聪明得可怕的赵起妍，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糊涂。
对于这个问题，赵起妍自己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回答。
直到经历了一场“重生”，第一次全凭本能地去做出选择，赵起妍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的确为这场“重生”算计了从头到尾，甚至连自己都给算计了进去。
但这也意味着，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谓的“偿还”赫连枝，所谓的赫连枝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统统都是赵起妍给自己找的遮羞布。
她想要的，就只是赫连枝这个人而已。
曾经送到了她的眼前，却没有勇气和能力去摘取。
后来武装了自己，又亲手将想要的给推远了。
——原来不可一世的赵起妍，也只是个作茧自缚的蠢人罢了。
倘若她是谢言，她们之间会干干净净，会毫无顾虑地走在阳光下。
再没有任何一道目光能中伤她。
但她不是谢言，以后也不会是。
从始至终，她都是卑鄙又自负的赵起妍。
“我们的关系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她用勺子挖着蜜瓜，语气很是漫
不经心。
以至于赵起妍几乎没分辨出她是在反讽，还是一句简单的实话。
赫连枝吃着蜜瓜，没等到她的反应，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赵起妍，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哪一点？”
赵起妍看着她，声音难得平静了许多。
赫连枝按了轮椅，从厨房里出来，滑进了客厅。
赵起妍下意识拿开茶几旁边的垃圾桶，赫连枝赏了她一个不咸不淡的认可，然后把蜜瓜往她手里一塞。
赵起妍只能拿着蜜瓜，一边用勺子挖成一块一块的，一边听着她数落自己。
“我那时候讨厌你的地方可太多了，老是半夜三更跑过来，老是一来就做，帮我洗澡也是你的借口，你就是喜欢在浴室里折腾我。”
赫连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怼得赵起妍哑口无言，只能老老实实继续挖蜜瓜。
等挖得差不多了，赫连枝才拿过来，继续慢悠悠往嘴里送。
“明天再买一个。”
“哦。”赵起妍擦着手，末了又问：“还有呢？”
赫连枝嚼完一口果肉，挥着小勺子说：
“逼我吃东西，打扰我看电影，整天给我买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裙子，你都什么恶趣味啊，就喜欢我穿裙子吗？”
赵起妍觉得自己能辩解几句，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情况下她最好还是选择闭嘴。
“……喜欢在我面前抽烟，喝了酒就下手没个轻重，经常在阿姨面前对我动手动脚……”
赫连枝数落了个没完，连“吃饺子不让她蘸辣椒”都拿出来说了一次，听得赵起妍一言难尽。
“你心眼儿怎么这么小啊，我都不记得了。”
赫连枝顿时冷笑了一声，“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时候你哪吃过亏啊？都是我在服务你。”
赵起妍可不敢认这个罪名：“赫连枝，你讲点道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让你自己动过手吗？是我在伺候你好不好？”
赫连枝：“……你别给我转移话题，闭嘴。”
赵起妍只能闭嘴。
有时候赫
连枝懒得吵，她就能占点便宜，但这种时候显然是命更重要。
赫连枝勉强满意了点，又慢条斯理吃了口蜜瓜，顺便道：“下次挖小点，一口吃不下。”
赵起妍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个祖宗。
她费尽心思地追了这个祖宗四次，真是上辈子造了孽了。
要是赫连枝听见她心里的这句话，一定会大骂她不要脸。
——你管强买强卖和偷人家剧本叫“追”？
赫连枝就着一整个蜜瓜把赵起妍里里外外给数落了个遍，连游戏内测时的那两段都没放过，把赵起妍又给鞭尸了一次。
赵起妍闻着蜜瓜的香甜味儿，心里直冒酸水。
“是是是，我哪有谢言好啊，谢言那么完美，你怎么不选她啊？”
赫连枝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把蜜瓜皮直接反扣到她头上，让她的脑子清醒清醒。
但下一秒，赫连枝又气笑了。
“赵起妍，你可真够自恋的。”
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赫连枝不想再提她干的那些缺德事，反正早就翻篇了，该给她的教训，几年前也都给了，没必要再抓着不放。
“赵起妍，我最讨厌你的不是这些。”
她的语气突然轻了些，让赵起妍一瞬间如临大敌。
“那是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赫连枝听着她这一无所知的语气，本来想心平气和的，也被搞得无名火起。
她将吃完的蜜瓜皮往垃圾桶一扔，手都没擦就直接揪住了赵起妍的衬衫衣领，把人给揪到面前来。
赵起妍确实没有防备，差点被她给搞得从沙发上滑下来。
她稳住了没掉下去，但身上这件衣服算是报废了。
赫连枝看着她锁骨上露出来的刺青，一个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说：
“我最讨厌的，是你对别人能在乎到把名字纹在身上，对我就连承认关系都做不到。”
赫连枝扯开她的领口，越看越觉得那个字母十分碍眼。
“你要么去把这玩意儿洗掉，要么就以后都不准脱衣服上我
床。”
赫连枝这口恶气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这还得算上内测时的那两次，别说那都是假的，她的记忆可都是实打实的。
这些年来她跟赵起妍上过多少次床，就看见过这玩意儿多少次，但她又想装不在意，最后就是只憋屈了她自己。
现在赫连枝想开了。
凭什么要忍？赵起妍这个属狗的小人，越忍她就越过分。
衣服被扯得大开，赵起妍也没想着再穿上。
因为她属实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起妍才神情复杂地开口：
“赫连枝，你从来没说过你介意这个。”
“……我有什么立场说？”赫连枝冷漠地反问。
赵起妍都想叹口气了。
“难怪以前你都不肯脱我衣服。”
赫连枝：“……”
不，这件事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但那不是重点！
“你想说我小心眼是吧，那也没辙，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赫连枝又把重点给拉了回来，打定主意这次不会轻易让她蒙混过关。
“明天就去洗。”赵起妍低头看了眼，表明了立场之后，才敢抬手摸赫连枝的头。
她顺毛一向很有一套，赫连枝也知道自己就吃这套，所以没拍开她的手。
“不洗就别上我的床。”
反正这件事没得商量。
“但是赫连枝”，赵起妍的语气有些一言难尽，
引得赫连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赵起妍抓起她的手，一边问：“你就不想知道这刺青是怎么来的吗？”
赫连枝抽回自己的手，“我对你的情史不感兴趣。”
见她的脾气又上来了，赵起妍识趣地闭了嘴，继续不着痕迹地给她顺毛。
但有些恶习很难改掉，这顺着顺着，赫连枝身上的衣服就给顺没了。
赫连枝没想让她这么快得逞，赵起妍却把她抱到了沙发上。
“没上你的床，我记着呢。”
赫连枝只能狠狠咬了她一口，在她抬起自己的腿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