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chapter 82
从外面回来后的这一周, 赵起妍每天都早出晚归。
赫连枝索性给她放了假，打算自己解决早晚饭和打车去上学。但赵起妍嘴上答应了，每天早上还是雷打不动地准备了早饭。
赫连枝每次起床后就能看见一桌热腾腾的早餐, 但家里已经没了人影。
她照常吃饭，然后一个人打车去学校, 跟之前一样不过问赵起妍的任何私事。
但赫连枝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又或者说是在等什么。她只是看着赵起妍一天又一天带着满身的消毒水气味回来, 在浴室里洗掉, 第二天又沾上相同的气味。
没有人开口问过一句，也没有开口解释过一句。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整整一周。
又是一个周日，赫连枝吃过早饭就进了书房，打算一整天都待在里面。
赵起妍倒是没有糊涂到今天也帮她跟学校请假，至于上一个周日特意帮她请假这件事，赵起妍就像是忘了一样, 一次也没提过。
赫连枝周一去学校的时候还被辅导员叮嘱了一堆“不要用功过度”, “要适当休息”，她听着这些话, 心里想的却是赵起妍得是失魂落魄到什么地步，才会分不清周日和周一。
但转眼就是一周过去，赫连枝依然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过。
游乐园那天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说过的每一句话, 现在都成了令人发笑的烂笑话。
所以她真的不明白，自己还在等什么。
又到底还能期待什么。
医院住院部的探视时间还剩最后十分钟, 在药物作用下睡着的女人躺在病床上, 一张脸在短短几日内就瘦了一大圈。
赵起妍悄无声息地松开了她的手，替她掖好被角，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此时的住院部内已经静得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赵起妍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一盒烟出来，在摸了个空之后顿了顿，索性揣进兜里，径直走出了住院部。
她刚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匆匆忙忙过来的
周榕。
“我就估摸着你这个点下来，走吧，姐开车送你。”
周二姐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让她跟上往停车场走。
“都说了不用来的。”
赵起妍无奈地说了句，但还是跟在了她后面。
这一周在医院跑上跑下，为了省事她都是挤公交和地铁，被周榕发现后就非要晚上来接她，怎么劝也劝不住。
赵起妍知道她是想做点什么，但她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从以前到现在，这些欠下的人情还到下辈子也还不完。
回公寓的路上，周榕跟她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作为蜂后酒吧的老板娘，找话题从来都是信手拈来的，但她们俩太熟了，赵起妍闭着眼都看得出来她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街边的夜景在车窗外掠成了一道道光流，又被玻璃窗映成了光晕。
赵起妍揉了揉太阳穴，连眼睛都已经懒得睁开，直接开口道：
“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周二姐喋喋不休的话一下子止住，好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了句：“小赵，你能做的都做了。”
赵起妍“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周榕开着车，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主动提起了她一直没问的事。
“丹琳还有多久的时间？”
既然早晚要面对，那一直避而不谈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赵起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了，周榕也是在这一刻才发现，自己还总是把她当成需要照顾的妹妹。
想起那个面黄肌瘦、带着比她还大十七岁的疯女人到处躲债的小姑娘，周榕的胸口就一阵发闷。
人和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把你置之死地，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很难放下你不管。
也不是没有人说过周榕傻，收留一个背着债务的小丫头片子，还买一送一，附赠了一个疯女人，谁看了都怕触霉头，偏偏她要凑上去做烂好人。
换了现在，周榕也会觉得这种人很傻，纯属吃饱
了没事干。
但要说后不后悔，她却是一次也没去想过。
她只是在那个时候想这么做，所以就做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这些事情能不去想，有的事情却不得不去面对。
丹琳这次心脏病复发远远比八年前更严重，这种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每一次病发都意味着高额的手术费，以及难以预料的手术风险。
周榕暗地里不止一次怀疑过，丹琳的家人至今没有来找过她，是不是也因为这一点。
而赵成新那个混蛋让她怀了孕又抛弃了她，多半就是因为这一点。
这个女人的一生谁见了都不免唏嘘，明明才三十三岁，放现在这个环境，还是能悠哉享受单身的年纪，但她却已经像是到了垂暮之年一样，连“明天”都所剩无几。
可如果非要追根溯源，当年的她要是没有插足别人的婚姻，大概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周榕对这个女人的看法一直很复杂，毕竟她也是一个女人，有自己的婚姻和家庭，不会待见一个小三。
但这些年看着丹琳疯疯癫癫，最好的年纪全都毁在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病痛上，周榕也实在说不出“她活该”这句话。
身为外人，当个沉默的看客就行了，毕竟真正的痛苦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然而每每想到这里，周榕就又会忍不住去想——赵起妍面对丹琳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被这个女人破坏了家庭，母亲病逝，父亲人间蒸发，她却还要带着怀了孕的“后妈”四处躲债求生。
后来孩子没了，“后妈”也疯了，她就算找个理由把人给随便丢在什么地方，也无可指摘。
但她就是没有。
不仅没有，还在丹琳心脏病复发后辍学打工，就为了赚那笔手术费。
很多时候周榕是无法理解她的，虽然丹琳的确对她有养育之恩——赵成新消失的时候她才十岁，没有丹琳她就得去孤儿院了。
可在周榕看来，赵起妍如果真的去了孤儿院，说不定还能比现在过得好。
她
那么漂亮，那么聪明，在孤儿院待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领养，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赵起妍自己不会不明白这点，可她似乎从来没有怨恨过丹琳，相反的是，她一直觉得丹琳是她的责任，是她欠下的人情。
对于这一点，周榕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但作为一个外人，不了解其中内情也无可厚非，所以她很少再在赵起妍面前多嘴多舌，伤了和气。
“医生不建议再手术，风险太大，她的身体不耐受，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赵起妍回答的时候，声音依然平静，甚至听不出她的疲惫。
周榕握着方向盘，嘴唇张了张，但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所以我选择了保守治疗，如果治疗效果理想的话，还能有一年时间吧。”
其实还有两年，不出意外的话。
赵起妍顿了顿，最后道：
“她也能少受点罪。”
任何安慰的话都会在这时候显得没有必要，周榕只能长叹一口气，将车停在前面公寓的大门口，然后转头对她道：“有需要就跟姐说。”
赵起妍倒是笑得很轻松，“谢谢姐，我现在都应付得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不过是将人生的剧本再走一遭，哪还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周榕抬头看了眼有门禁的公寓大门，话题一转，问：“那个小姑娘知道了吗？”
赵起妍也侧头看了眼公寓内的一排排高楼，今天回来得早，每栋楼都还亮着不少灯。
却不知道有没有留给她的那一盏。
“她不知道。”赵起妍回答。
周榕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是诚心跟人家处，就别再跟以前一样，两个人处对象最重要的就是沟通，沟通你知道吧？”
“我看起来像是在处对象？”赵起妍笑着问。
周榕轻拍了她一下，没好气地说：“你还想糊弄我？你周二姐是做什么生意的？酒吧里什么女人没有？就是姐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有过不少段……”
说着说着她就一顿，把后面的话全给吞了下去。
“反正你要想跟人家好，就趁早说，看人家介意不介意。这手术费没了，医药费还一大堆呢，你不说清楚人家会怀疑你就是图她钱，到时候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赵起妍笑着下了车，跟她挥手道别。
“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到家给我说一声。”
“还操心起我来了，真是。”
周榕笑骂了一句，发动了车，从公寓大门口离开了。
赵起妍目送车灯消失在黑暗里之后，转身掏出门卡，刷开了大门。
从门口到楼下不过短短五分钟，再进电梯，出电梯，也才两分钟。
但这七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赵起妍已经想了很多。
她在家门外站了半晌，手指又无意识地伸进了口袋里摸索，最后一无所获。
不知道站了多久、想了多久，赵起妍终于抬起了头。
她打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客厅里还亮着一点光，进门后关上门，就听到了电视的声响。
赵起妍垂头换鞋，随后踩着拖鞋一步步往客厅里走。
整个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的光源，有人坐在沙发上，身影隐没在黑暗中，一声不吭。
赵起妍朝她走过去，又停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不再往前。
空气里跳动着暗光，没有人打破这片空间里的静默。
赵起妍忍下那点深入骨髓的烦躁，耐住了不安分的手指，终于开口道：
“赫连枝，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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