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品味痛苦
陈繁木和齐望春两人在萧立渊看来，无外乎“稳重”二字。
二人在宁海府兢兢业业十五年从未出错，或者说，有错也没有被发现。
当初若不是那些世家门阀贪欲过甚，逼得武治皇帝定下狠心，宁海府之法，才是大周处理世家门阀千年之患的良策。
可是，这些世家门阀，只能容许肥私，根本不为天下长久考虑，在他们看来，王朝更迭，但其家永恒远方是一生追求。
所以在自己领兵厘清天下，梳理朝纲后，宁定方悖逆之举，织罪于陈繁木和齐望春时，哪怕是以仁善临朝的文德皇帝，才会行如今这个狠毒之策。
萧立渊可以选择看来最合适的一个方法，将此事压下。
可人越老，越是想着回头看，宁家何其无辜？宁海府数百万百姓何其无辜？
一个连公道都要以利衡量的国家，这不是萧立渊为官所愿，不是武治皇帝开千古未有之新朝，不是文德皇帝以仁政施行天下，启万民之智所期盼的那个国家。
萧立渊经历三朝，世人都言他千古一相，可他深知，他是以武治皇帝为榜样，以文德皇帝审视自身，尽他所能，跟随这两位君王的脚步，方才让大周走至今日。
武治皇帝，文德皇帝从不担心给他的权力过大。
身为文官之首，却掌管着大周最强的一支军队，这是武治和文德两帝，对萧立渊的信任，对自己子孙后代的不放心。
他们需要有一个人，在他们死后，依旧能秉承他们的理念，将大周建设成梦想中的国度。
在这一点上，武治和文德二帝，对萧立渊的信任远远超过了此时的启明皇帝。
萧立渊敲击桌面的手停下，闭着的双眼睁开，却让王浦等人心生哀叹。
萧立渊眼中的坚定已然说明了一切。
这不是两年前的萧立渊，曾经的他又回来了，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斗志昂扬的萧立渊。
“召皇庭使苏复回朝，明查十七年前陈繁木与齐望春……勾结大周叛逆争龙道一案。”
“拟政事堂令，上呈陛下，请武治陛下太庙遗令，擢定方侯为定国公。”
“再议……重建血煞军之事！”
萧立渊话音一顿，拿起苏复递上的另一封奏折，站起身来，看着其下神色复杂的堂中同僚。
“你我七人，同去见一见陛下，看看卓家……这个皇亲国戚，到底对大周有何不满，需要窃国之财于外，榨百姓血汗以丰一家！”
王浦面色难看的张了张嘴，却知道，他根本叫不住已经往前走的萧立渊。
从两年前开始，好像从萧家多了个孙婿开始，萧立渊便有点不同了。
以前的他只要大周整体无事，他便听之任之，哪怕自己的权力被逐步侵蚀，他也无动于衷。
所以是家中添丁的希望，让萧立渊对后人的未来感到担忧，所以他才开始与启明皇帝相争，还是……启明皇帝步步紧逼，好大喜功而贪权的行径让这个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无法忍耐下去了呢？
王浦叹息。
卓家可以动，但却不能在涉及争龙道的时候动。
当初承和太子做的事，还有文德皇帝之死，个中种种，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牵扯到宫中那两位，大周之权争，就真的进入到你死我活之境了。
是呀，宁定方是莽夫，他们了解宁定方，却根本劝不了宁定方。
那隐藏至深的陈繁木和齐望春是谁将其秘密透露给宁定方的呢？
陈繁木和齐望春死后，谁获得的利益最大呢？
王浦心中有一杆秤，其他人亦有！
……
深夜中的御书房内，启明皇帝看着那一行脚步蹒跚的背影，他这两年来，已经频繁愤怒到有些忘记该怎么去宣泄自己的情绪。
大周天下半归萧，这是无数人在他面前说过的挑拨之语。
可启明皇帝一直不为所动，不仅是因为他也是萧立渊的学生，更是因为他从未怀疑过萧立渊对大周的忠心。
他一朝得胜，积累十年，自以为可以从萧立渊手中完全接过天下大权。
但这两年来，由小及大的各种较量，让启明皇帝清楚，他于明面之上，终是难胜自己这个老师。
沉默许久，启明皇帝低头看向御桌旁的金色大印，伸出手来将其来回抚摸，为了它，它付出着实太多。
可是得偿所愿之后，他拥有的一切，却与他想象的太过不同。
“皇爷爷……父皇，你们为何，为何要如此限制我皇室。”启明皇帝心中低语，脑海中回想起最令他心安的两人。
正是他们一手将大周带至今日高度，他们是真正的，属于天下的皇帝。
却不是他梦想的那个皇帝！
“你们可以不要权，只需站在那，便是天下景从，世人无不高呼你们的名字。”
“可是……宸青不能，也做不到呀！”
启明皇帝复杂的目光化作坚定，有很多事他向来不会深究，就像自己那永远都用不完的银钱来自何处一样。
“摆架，去……坤宁宫！”
宁远身体动了动，低声称了一声“是”后，便与身旁的冯和交代起来。
良久后，坤宁宫中，眉间哀怨未解的卓姿婵在看过启明皇帝递来的两封奏折后，神色陡然化作些阴狠，哀怨不再，刻薄之色爬满那张依旧明艳的脸庞。
启明皇帝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将身前茶碗端起。
到底是夫妻，终是一路之人，在伤到自己的利益下，心中那个翩翩郎君，也能瞬间化作仇恨之人。
卓姿婵轻出一口气，她既惊讶于宁定方超出了她的所料，竟然主动将那种事记录下来，又惊愕于萧立渊的选择，竟然真的抱着你死我亡的心态与他们夫妻俩相对。
“看来时间的确能带给人长进，宁定方压抑了这么多年的仇恨，终于不再高傲了！”
启明皇帝不答，只是直直地看着卓姿婵，他只能站在光明中，阴暗之事，自然只能交给身前这个最亲密的战友。
卓姿婵看着启明皇帝的模样，将心中残留的青涩细细品味，随即取下头上那工艺简陋，却显其诚的木簪。
这是宁定方留给她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将其戴至头上。
用过往的全部回忆，来为她的过往告别。
“怎么，喜欢对当年的我用强？”
“看着真正的我却无动于衷了？”
启明皇帝依旧不答，他已经分不清，他爱的是初识的卓姿婵，还是此刻的卓姿婵。
他是羡慕的，羡慕宁定方能占据卓姿婵青涩时的全部心房。
同时，他也是庆幸的，庆幸如今的卓姿婵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你若想，今夜我可不眠！”启明皇帝喜欢卓姿婵这种醋意的表情，哪怕那是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