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库克诺斯
“艾米,艾米丽,醒醒”,好像哪里有人在叫我,“快醒醒,艾米!”
可我现在明明一个人好好坐在家中最明亮的客厅里,窗台上的蝴蝶兰在风里摇曳,好像又轻轻抖了抖翅膀,我想去追逐她,却摔倒在地毯上嚎啕大哭起来,小小的手心里还攥着一颗乳牙。
那花突然变做一只浅紫色的蝴蝶,毫无挂碍地飞走了,碗橱里的酒杯应声碎了,酒沿着木质的纹理流了一地,地毯上铺满的白色百合花全部被染成淡淡的血红色。其实房间并没有我印象中那么明亮,真正让房间显得明亮的是阴影,是变化不定,是梦。
从梦里挣扎着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面前的人是凯瑟琳·琼斯,满月的光透过小小的窗子扑在我帐子上,亮成黄惨惨的一片,我原来还在霍格沃茨的宿舍里。
凯西穿着睡衣坐在我床边,轻轻低着头叫我,她金色的头发分开两股编成两条小辫子,正来回摩擦着我的脸颊。“怎么了?凯西。”我也轻声问她。
“你还没醒过来吗?仔细听听,艾米。”在棚屋里猫头鹰一片咕咕咕的叫声中,有一阵与众不同的低低的鸟鸣,这旋律怎么好像是我圣诞假期听的某首麻瓜歌曲,我顾不得莉莉还在熟睡,惊呼一声,“库克诺斯!”
上次的霍格莫德日,我原本打算趁学校没什么人在黑湖边独自练习飞天扫帚,却碰巧遇到了奥利弗。我猜作为一位出色的魁地奇球员,他可能眼里揉不得沙子,完全看不下去我拙劣的飞行技巧,才勉为其难想要教教我。那天的练习结束时,我说得厚颜无耻一些,觉得自己勉强可以算是能在空中悬停得比较安稳吧。天色暗下来,我们要回礼堂吃晚餐的时候,他还好心允诺每周三天文课之前再指导我一下。
每周三晚饭后我都在黑湖边等他,已经连续四周了。我其实很难忘记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感觉,最近甚至觉得这会伴随我一生。每当我用力一蹬,双脚离地后,就很快因为感觉不到支撑要翻身摔下扫帚了,不过伍德老师的指导卓有成效,他说的没错,我要做的是专心于飞行本身,不要赋予飞行太多意义。
用心感受着身体该发力跟该放松的不同位置,让扫帚跟随着我而不是我跟随着扫帚,牢记这一切,上周三晚上我顺利从湖边到城堡飞了几个来回,高度也不再是之前还不到二楼窗户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儿。不过,当我飘飘然,提出想在黑湖上飞一圈看看的时候,奥利弗拒绝了我,让我不要急于求成。
今天又是一个周三,我晚上没有去礼堂,从公共休息室出来的时候顺路去厨房拿了个三明治,早早坐在了黑湖边的白蜡树下。
“嗨,艾米丽,你晚上没去礼堂吗?”奥利弗·伍德拿着他的扫帚过来了,他把扫帚递给我,“今天就用我的吧,虽然也不要你在空中做高速的闪避穿刺或者旋飞滑翔之类的动作,但是多少比你借来的那把彗星制动性要好一些。”
我觉得可能多少有点道理,上回在魁地奇球场追逐绝音鸟,俯冲得那样鲁莽也没摔着自己。上周三,我告诉他我原来用的那把老银箭已经在某起意外事故中被打人柳砸个粉碎,本来寄去阿基·阿尔德顿快修店打算维修一下,结果那边回信说因为手工扫帚没有标准配件,他们也没法再修之后,他就说今天拿自己的扫帚来给我用。
“嗨,伍德”,打过招呼后,我把左手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右手轻轻挥着示意他过来。
我的绝音鸟库克诺斯正在树下唱歌,他倒是很有品味,只捡一些好听的声音来唱,现在的曲目大约是上个暑假妈妈在家听过的那张唱片吧。笼子的门早就被我打开了,不过现在他很乐意待在里面,偶尔扇动一下他的蓝色翅膀,两只小爪子轻轻抓着笼子里的横杆。
“是你在魁地奇球场捉住的那只”,奥利弗凑近了笼子看着他,“在唱歌啊,所以他这是要死了吗?哦,抱歉,艾米丽,我的意思是……”
“他叫库克诺斯,是天鹅的意思”,我现在只想逃避死亡这个话题,“其实一般的绝音鸟大可放他飞出去,养熟了的自然会飞回来,但是他不行,他的眼睛看不见,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撞到什么可就彻底完了。”
“是你买的吗?我还没在对角巷的神奇动物商店见过绝音鸟,不过那家店里倒有很多蒲绒绒。”说着噗噗就从他的袍子一角钻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怀里的。
“布丁是那家商店买的,库克诺斯是捡来的,有一年在北欧捡到的,因为他眼睛看不见被遗弃了,妈妈才许我养在家里”,我凑近他的肩膀嗅了嗅,看看噗噗到底是喜欢什么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呀?噗噗怎么就格外喜欢你。”
“不能直接问吗?”他不等我回答,自己装模作样问了起来,“这位蒲绒绒……女士,请问您具体喜欢我什么?像这样问怎么样?”
“我之前问过了,但是她害羞不肯说。不过在寝室她好像也最爱跟凯西一起睡,没关系,总能找到你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库克诺斯的声音实在无法忽视,沉默片刻,我问他,“你说死了会去哪里?”
“可能去世界的另一边吧,我们在这一边,他们在那一边。库克诺斯可能在入口就需要跟着一条排得长长的队”,他抻开手臂比划了一张桌子,“那门口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前有一位戴方框眼镜的女巫,她穿一件绿色的巫师袍,斜戴着尖顶的巫师帽,一面问你是谁、从哪里来还有怎么死的,一面用羽毛笔填着一张表格。如果库克诺斯大着胆子说自己不想死,那位女士还会板着脸说真对不起,先生,你只能活一次,这里没有回头路。”
“没错,要是在汇报信息的时候撒了谎,还会当场扣你们学院的分然后罚你去费尔奇先生那里关禁闭。”这时候俏皮话倒是多,我瞪了他一眼。
“是个很适合麦格教授的职位,不是吗?”他边说着边站起身来,“你现在好点了吗?嗯……想去黑湖上飞一会儿吗?”
可惜,今晚的天文课开始之前,我也没敢真的去黑湖上飞一圈,担心万一掉下去来不及掏出魔杖,被黑湖里的格林迪洛捉住脚踝拉进水里怎么办。
午夜时分,天文课终于结束了,我谎称把库克诺斯的笼子忘在了天文塔,让莉莉跟凯西先回去,自己又折回,从天文塔最高处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湖边的白蜡树。
不过今天比上周飞得高多了,我周六晚上也有自己来练。如果不是一晃神失去了平衡,我说不定就已经够到了天文塔的顶端,我边这样安慰着自己,边往休息室走去。
在通往地下的楼梯拐角处,我遇上了学院的幽灵。胖修士是一副僧侣的打扮,同时也是典型的赫奇帕奇人,为人友善又温和。
“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孩子!夜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幸好洛丽丝不在附近。”
“谢谢您的提醒,我是刚刚下课。恕我冒昧,先生,请问人死后怎么才能变成幽灵呢?就像您这样留在这个世界上。是夙愿未了的人会变成幽灵,还是说只有巫师才可以变成幽灵?”
“孩子,可能神秘事务司的饱学之士们都暂时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活过的生命就会死亡。我们这些幽灵,既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有时候其实也会后悔的。”
“谢谢您……谢谢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