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未至声先行,来得不是旁人,正是方才那位差人的上官。
林铮凝眉细瞧,此人生得膀大腰圆,一身的腱子肉,面上的横肉随着行走微微颤动,一看就不是善茬。
还未等人走近,金羽卫便上前将其拦住,那人眯了眯眼,自是不认得这皇家密卫的身份,不过看出其身手过人,心知这伙人不好惹。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慌乱,只在心中冷笑,他可还有别的倚仗。
“二位擅闯我军大营,所为何事?若是刻意寻衅滋事,可休怪本官不客气!”
他语气不善,却也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来扣了一项罪名。
林铮便道:“我们是来投军的。”
“哦?”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咱们这军营,谁想来便能来了?如今战事汹涌,你们不去逃难,反而往这战场跑,难免让人怀疑你们的身份。”
其实这倒也不怪那军官看走了眼,林铮二人本就轻装上阵,金羽卫也不是常人就能见得。
他一看这两位公子随行不过寥寥数人,充其量也就是哪个世家的少爷而已。
又一顶帽子扣了下来,听他此言,林铮与宋瑾瑜俱都表情玩味。
身后的金羽卫更是罕见的有了一些古怪的神色。
二人默不作声,只像看智障一样看着那人,他看出这些人是在嘲笑自己,心中的不悦更甚。
他神色一凛,不由提高了音量:“竟然还敢故作姿态,本官看你们不是旁人,正是那云国派来的奸细。来啊,将这两个细作押送下去,送给将军好好审问!”
他喊人动手,金羽卫却快人一步,直接将那人按在了地上,吓得他身后的兵丁进退两难。
宋瑾瑜的恶趣味上来,悠悠地走到那人跟前蹲下,看着他满是不忿的双眼,笑道:“你说我是细作?”
那人挣扎几下,却没想到愈发不得动弹,不由心里有些慌,这营里能制住他的人不过寥寥,不过倒是不肯服输:“不错!你到营中作乱不说,还敢羁押武将。你不是细作谁是细作?”
他口中骂骂咧咧,越说越是难听,还不忘警告道:“别以为你们有些身份就可以到军营里来吆五喝六的,我们将军说了,这可不是小娃娃过家家!再说了,今日你绑了我可不要后悔,咱们京里头可不是没人庇护!”
宋瑾瑜就怕他不说上头是谁,如今自己送上门来,当即眼前一亮,开口审问道:“这些百姓如此安置,也是你上头那人的主意?”
那人本欲嘴硬不说,奈何屈从于人,只好勉强开口道:“这等小事,哪还用得着他开金口?我也不过是听将军之命行事,你是哪里来的毛孩子,这些事岂能轮得到你来管?”
路见不平,意图插手的又岂止林宋一行人?
这些日子总有些热血投军的小公子,到此见到这些百姓总想要指点一番,最后还不是被将军给骂跑了?
像他们这样胆敢上来就动手的却是没有,可那人此时已被怒气蒙了心,哪还有心思细想这些?
闻听此言,宋瑾瑜不怒反笑:“将军之命?你们将军不出兵反攻,将百姓弃之不顾,反倒任由占城的云贼成日一车车的往外送断肢残尸,行的倒是好军令!今日此事我还偏偏就要管了!”
他方才已经再三跟二牛打听清楚了,这些尸首全都是从城里拉出来的。
云国人占了边城就没了动静,没有乘胜追击,却没日没夜的在城中烧杀屠戮,还要将这些无辜的百姓尸身送出来挑衅宋军。
可那为首的将军就是按兵不动,只等着云军前来骚扰时才会对抗一番,而后便又开始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人怒气更甚:“你这个细作,还敢编排将军?赶快放开老子,否则我事后禀告皇子殿下,有你好果子吃!”
他一时气急,直接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
皇子殿下?
宋瑾瑜与林铮面面相觑,不可置信:“你是宋西固的人?”
那人一愣,似乎也没想到这人竟敢直呼皇子名讳。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暗道不妙。这人竟敢直呼皇子大名,难道来头不小?
不过再想起靠山,他还是悄悄稳了稳心神。
不是宋西固?
别的皇子?
宋瑾瑜情不自禁地瞟了两眼林铮,眼中充满了狐疑。
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林铮此时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丝明悟,仿佛想到了什么。
果然,那人收了那副霸道蛮横的样子,满是敬意地说:“吾乃庄氏旧部,可是如今京里声名最旺的那位二皇子的麾下之人!”
宋瑾瑜的脸黑了下来。
庄氏。
又是庄氏。
他缓缓弯下身,伸手揪住那人的衣领,面上带着一丝狠厉:“是庄氏让你这么干的?庄氏让你慢待百姓,欺凌乡里?庄氏让你视人命如草芥?庄氏让你视宋国如无物?你以庄氏之名,行败德之事,这就是你对庄氏的忠诚?你们这些人,如此害我,还敢说是我的人?!”
他接连发问令那人愣在原地,头皮发麻。他被宋瑾瑜的气势震慑住,呆呆道:“你你到底是谁?”
“说是我的人,却连我都不认得?”
宋瑾瑜松开手,脸上写满了自嘲,他六神无主地看着四周,目光扫过林铮时,竟突然打起了精神来。
他委屈巴巴地对着林铮说道:“皇兄,他说他是我的人,如今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又说我是细作。”
这些日子,他叫皇兄叫习惯了,看见林铮就像看见了主心骨。
林铮被他恶心的头皮发麻,却也知他这是在借着作怪消解心中不快。
林铮一如既往地选择不搭理他,可那官差却已经七魄丢了六魄。
“皇皇皇兄”
他趴在地上,听见宋瑾瑜的话,吓得失了魂似的,无意识地重复着宋瑾瑜的话。
这是真的二皇子?虽然不知殿下为何会在此,可想来是没有人敢冒充皇子殿下的吧。
那人猛地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宋瑾瑜连连磕头:“殿下,小人瞎了狗眼,胡说八道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饶命,小人对庄家忠心耿耿,殿下开恩,开恩呐!”
他硕大的身躯蜷缩在一处,看起来有点滑稽,又有点可悲。
宋瑾瑜的脸上一片冰冷,心中也是茫茫然,外公告老,母妃故去,舅父不堪大用,庄家已经不复存在,他想要发怒,都不知该冲谁怒去。
他看着那人,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丝悲悯,既悲悯这人,又悲悯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你的忠心耿耿,我却实在不敢受用。”
一路行来,宋瑾瑜的反常林铮都看在眼里。
或许从得知宋帝决定牺牲自己成全儿子们的愿望时,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面上和煦内心空洞的二皇子了。
知他还在消解这些,林铮不由提醒道:“庄家旧部散布天下,盘根错节,仗势欺人的又何止他一人。”
宋瑾瑜有些恼羞成怒,反驳道:“林氏此些年间亦乃后起之秀,难道林氏不是如此?”
林铮深深看他一眼:“起码林氏的裙带之人,先忠于宋家皇室,而后才肯做林家的门人。”
而不是像庄氏一般,想要拥立谁做新帝,谁便可以声名鹊起。
宋瑾瑜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那人还在苦苦求饶,他恍置未闻,一边的百姓却开始渐渐注意起这边,偶有些缓过神来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一直在他们身边的二牛夫妇此时嘴张得老大,震惊不已地看着他们。
“你们你们”
二牛有些惴惴不安,方才他还和宋瑾瑜抱怨过皇室在京里养尊处优,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老百姓的苦楚。
二牛一生都没出过城,对他来说,京里的人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那皇家的简直同神仙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他都不如地上苦苦哀求那人,并不知道该如何向皇子殿下行礼。
二牛带着娘子要给他们磕头,却被林铮阻拦了下来。
他忍不住看了看地上头破血流的官差,心中有些不忍,吞了吞口水,讷讷道:“他,他也是听上头的,就是说话难听了些,也没对俺们咋样,还给俺饭吃”
他不太会说话,更不会求情。
宋瑾瑜苦笑了一声:“可我就是他上头的,他挂着我的名头欺辱你们,你们总会要恨到我头上来。”
二牛喃喃说道:“可俺亲眼见过你了,你给俺和娘子喝那仙茶,这位”
他指了指林铮,“还给俺娘看病,俺以后只记得你们的好,绝不会恨你们的!”
他有些嘴笨,手脚并用地着急给宋瑾瑜解释着,生怕他心中留存误会。
听到二牛的话,宋瑾瑜浑身一震,顿觉心中一派清明。
“知之为知之,百闻不如一见,二牛实乃大智慧之人呐!”
他一声感慨,吓得二牛一跳,又不知自己到底说对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林铮见状,亦不由自主地随着宋瑾瑜一笑。
二人饶过那官差,又有人适时前来报信:“两位殿下,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