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宋帝说完贺词,便是皇子拜寿。
皇室子嗣稀少,至亲的孙子,不分亲厚,都叫太后乐得合不拢嘴。
今日连大皇子都带着笑颜,忙前忙后分外出力的二皇子更不必说。
尤其到了宋珏诚,他瓮声瓮气地背了好几篇贺寿的古词,看着也有了几分小大人模样,便连宋帝听了都连连点头。
许多日子不见,小孙儿如此出息,太后自然欣喜万分,再三夸耀,倒叫方才失了面子的宸妃脸上又有了光彩。
随后先是百官献礼,而后命妇齐贺。
提前准备不知多久的小姐们艳丽动人,说着漂亮话儿,无非是娘娘万寿无疆福禄安康之类。
太后清静惯了,偶有这样热热闹闹的祥和场面,倒是格外赏脸,始终笑呵呵的,一会儿夸夸这个,一会儿说说那个。
等到宴席散了,百官退去。庄妃一刻也不愿多待,告了罪就回栖霞宫去了。
皇上难得今日有闲,倒也没走,等着晚上还有宫内的家宴。
太后偏要将苏家留下,说些体己话。
苏晓月看那锦衣华服的庄重老妇,实在想不透祖母为何会认识这样厉害的人物。
“阿玉,这孩子就是你先前说个没完的孙女?”
阿玉是苏老太太未出阁时闺中的小名,太后叫得亲昵,倒叫苏晓月对此事信了八分。
苏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对着孙女道:“月儿,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苏晓月闻言又拜下,太后忙让她起来,嗔怪道:“什么太后不太后的,这孩子生的好,我看着喜欢,你也唤我一声祖母吧。”
苏晓月还未开口,宋帝就在一旁道:“母后,这于理不合。”
太后是何等身份,苏晓月无名无分,这祖母可不是想叫就能乱叫的。
就连几位皇子,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皇祖母”才行。
太后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嗔道:“哀家想给哪个做祖母,便给哪个做祖母。若是这点小事都不让我做主,此刻就备车,哀家要回那别院去。”
宋帝好容易将母亲哄回了宫,自然不愿在今日找她不快,只好赔着笑不再插嘴。
苏晓月看了苏老夫人一眼,见她点头默许,便顺势乖乖叫了人。
太后喜笑颜开,又道:“这孩子,就是你给哀家选的孙媳妇儿吧?我看着好得很,你总算也干了些正事。”
宋帝哭笑不得,自己日日勤勉执政,多年来从不敢懈怠半分。
为此他甚至痛失了挚爱,却从不得太后赞许。反而顺应预言找个女娃娃来,倒成了正事。
苏晓月一听又要将这事往那婚约上引,心中一急,连祖母也不敢叫了,忙说:“太后娘娘,我”
“月儿,不得失礼。”苏老太太出言斥她,却叫苏夫人也跟着心焦起来。
婆母盘算这些时日,又带着自己去了太后的别院叙起旧情,不就是为了想法子消去这坑了苏家一世的预言吗?怎么看着倒像是被说服了一般。
太后见状淡淡道:“怎么?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不成?你母亲先前说你年纪尚小,舍不得你出嫁。哀家看着倒不像如此,你这孩子,难道对这桩婚事不满吗?”
方才还和乐美满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
宋帝也摸不准母后的脾气,蹙眉警告似的看着苏晓月,提点她不要胡言乱语。
若是今日认了此事,只怕日后再想推脱,可就难了。
苏晓月心一横,如今有太后和祖母的这层关系,想必也不至连累苏家。
自己死便死了,也不算辜负林铮的一片情深。
她闭了闭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磕到地。朗声说:“请太后明鉴,苏晓月并非也绝不敢嫌弃皇子殿下,只是不愿任凭他人三言两语就要付出终身。哪怕嫁给乞丐,只要是自己心中所选,晓月也心甘情愿。”
“哦?你言下之意,在你的心中,哀家的孙儿还不如乞丐吗?”太后盯着地上那人,言辞愈发凌厉。
苏晓月仍旧跪着不动,缓缓抬起头来,对上太后的眸子,毫不动摇地说:“非我所愿,彼之蜜糖,吾之□□。”
“苏晓月,你大胆!”宋帝眉头一挑,出言怒斥,心中却有几分欣赏这女子的果决劲儿。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许她对太后无礼。
苏夫人满面忧色,老夫人却目露激赏。不愧是自己教养大的孙女!无论男女,人活一世,怎么也得有个气节!
其余小心翼翼伺候着得宫娥太监大气也不敢喘,太后娘娘只怕要动怒了,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太后呷了一口茶,这才开口:“苏晓月,哀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当真不愿嫁给哀家的孙儿吗?”
“回太后娘娘,苏晓月一世只求自由自在,不愿做笼中被人豢养的金丝雀,要做便做翱翔的苍鹰。”
她说得恳切,此时心中已没了恐惧,只坦然等候将来的疾风骤雨。
太后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好孩子,地上凉,莫跪了,快起来吧!阿玉,不愧是你的孙女儿,跟你当年一个倔样子。”
苏老夫人一直不慌不忙,她了解太后的性子,知她只是考验月儿的性子,当即得意道:“那是,我的孙女,自然像我。”
太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若不是她当年那样倔强,嫁去江宁,二人也不至分开这么多年没有音讯。
后来她听闻苏老太爷死了,差人去了好多信,想把她接回京里来,可俱都石沉大海,她硬是咬着牙孤儿寡母把一双儿女养大。
若不是皇帝阴差阳错将苏家一门召进京城,只怕二人此生再难相见了。
苏老夫人美滋滋的,也不在意。
从前娘家人待她一般,只有这个好友像姐姐似的对她好,哪能料想世事无常,一个成了太后,一个却在江南飘零。
宋帝一看母亲并非真正动怒,这才开口解围:“母后,您刚回宫,不要为这些事情劳心费神。好好的生辰吉日,咱们一家人团聚才好。”
太后不愿理他,嘟哝着:“哪里来的一家?你娶的那几个玩意,哪有一个省心的?在哀家的寿宴上就敢闹起来,无法无天,哀家看着心堵。”
毕竟还有外人在场,宋帝十分尴尬,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多嘴。
他委屈道:“母后,您也知晓,庄氏”
“罢了,罢了,哀家不愿听那些。我看这个孩子,倒有几分像林环那丫头,还是在此处心宽些。”
太后知他又要说什么朝堂大局,腻烦得很。还是同老友和孙女一块儿顺心一些。
这话倒是令宋帝深以为然。他初见苏晓月便对她印象极好,他附和着说了几句,太后见儿子还算上道,十分满意。
她仔细端详着苏晓月,突然问道:“孩子,先前那庄氏说得可是真的?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快同祖母说说,是哪家的公子?若是合适,祖母给你做主。”
林铮为了她连连几次顶撞两位皇子的传言,早已在京中传了个遍,宫中哪个不是玲珑心,对此事早有耳闻。
但听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
太后有心发问,她却无力作答。
她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可是要连累林家的。
她看了宋帝一眼,咬着嘴唇不吭声。
太后了然一笑,心中已经定了七八分,随即抬手一拍桌案,笑着说:“瞧瞧哀家,高兴得老糊涂了!这等事哪能让女儿家来说,阿玉的孙女便是我的孙女,月儿放心,无论哪家,只要过了祖母这关,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苏晓月到底是个女子,说起这等事还是有些脸皮薄,当即红了脸。
太后与苏老夫人相视一笑,苏夫人也定了心,看来此事圆满,老爷忧心多年的事要解决了。
几人打着哑谜,倒叫宋帝一头雾水。
几个女人都多了心,他忙于朝中政务,又要筹备寿辰,对于京中的流言蜚语一无所知。
魏青不敢多说,林璟自己还一肚子气,又哪能跟皇上说林铮都快将命舍给苏家姑娘了?
他本以为那心上人的事是苏晓月胡言乱语的,现在看来竟然真有其事?这如何使得?
眼看太后已经开始乱点鸳鸯谱,他当即着急起来,忙说:“母后,您可得三思啊,这预言中可说”
本来和和美美,儿子又出来坏事,太后一恼,怒道:“什么预言?你是不是糊涂了?
天杀的玄天殿,害了阿玉的女儿不说,还要来害她的孙女?
你是不是怕了那庄氏,要将晓月依着她的意塞给她?
虽说瑾瑜是个好孩子,但庄家那些糟心的破烂事儿,一码接着一码。
祸害了你还不够,哀家绝不许她再来祸害阿玉的孩子!”
宋帝苦笑:“母后,您说得什么话,这都哪儿跟哪儿”
“哀家不管那些,苏家的婚事,以后哀家来定!朝中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多言。
但你若想借此来欺负哀家的孙女,哀家就带着苏家满门去给先帝守灵去!
叫他看看,他们宋氏子孙是如何欺负我的!”
宋帝一脸懵。
怎么就成了他欺负苏家了?
苏晓月怎么就成了母后的孙女了?
他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啊!
他见太后在气头上,也不敢再惹恼她,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金口玉言,你现在就许诺。”太后不信他,还要讨个口谕。
宋帝无奈道:“母后说得是!往后苏家婚事,全凭太后作主。”
太后心满意足,便开始赶人。
“你朝事繁忙,快走吧!哀家还要同阿玉好好叙叙旧,到晚膳时再来!”
宋帝灰溜溜地出了门。太后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苏夫人也带着女儿出宫回府,只留下老太太一人。
母女俩迫不及待去同苏文和报信,宫中又哪有秘密,此间事马上传到了庄妃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