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认人
归景在床上来来回回磨蹭到了太阳下山，出来的时候常晏已经在厨房忙活，走过去帮他一起。
“睡得还习惯吗？”常晏切着菜往这边扫一眼。
“习惯，舒服。”
常晏一笑，“长这么大你就没有认过床的时候。”
认床这件事在归景这是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尽管她很骄傲，但这有什么骄傲的，“常年在外面漂泊，认床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么一说常晏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备菜，从前她是阳光灿烂的，再委屈再痛苦翻个页就过去了，现在看她把一件不好的事平静的说出来，苦再咽回去，听着更让人揪心。
“我不认床，我认人。”归景想起来些什么，又补了一句，她很认人，哪怕是很亲很亲的堂姐都不行，她会难受睡不着。
常晏的刀顿了下，她认人，十八年的友谊让他没有多想，也不会多想。
“妈妈，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是什么意思？”程程看电视听到一句不懂的话转头就过去问她，小朋友清脆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静。
归景顿了顿，不是不懂，而是，“不要害怕时光的长短，努力前行，前面有美好生活的曙光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也不要害怕，在你还看不到的地方，有最美好的事情在等你。程程懂了吗？”
“我知道了妈妈。”程程得了解释满面笑意回头继续看电视，一颗种子也暗暗种下来，开始给它浇一点水。
那是一部还不错的电视剧，她上大学后就极少会看校园偶像剧，这个还可以，她追完了。
只要照顾的好，注意些，十年，二十年，程程可以活到那个时候，现在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二十年以后一定有办法治疗程程的心脏，然后再活十年，二十年，人灿烂的一生过得好，又何惧长短。
归景从来不怕死，也不打算活到什么长命百岁，不是她要来到人世间，可是来了也就只能走下去，在这广阔的牢笼里寻找人生的意义，寻找灵魂的自由，再争取躯体的自由。
“小景，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沉默了许久的常晏开口道，现在经过了社会毒打的归景想要什么，还和以前一样吗？自由自在，或轰轰烈烈或平平淡淡的活着。
归景思考了一圈，摇头道：“没有。”
“我是说，人生。”他对她说话语气永远平淡，温柔的她一但走神都听不清的音量，和他待一块没有任何激情乐趣。
“嗯……你要听真话吗？”
“嗯。”
“有钱，自由，退休。”
“……”无法反驳，“然后呢？”
“旅游，写书，很多很多。”想到她这些美好的愿望时总是不自觉的带上笑容，“你为什么突然问人生，那你的人生想要什么？”
常晏没有立刻回答她，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足够的沉思过后，低低道：“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没想到他的愿望简单至此，至少从前她觉得他想要很多很多的钱，因为他需要，需要那样物质支撑他的自由，现在他做到了，然后竟然只是想要一个家吗？
家这个词于归景而言与港湾温暖其实是不怎么沾边的，受伤了家并不是她能躲的地方。
她知道常晏的家也差不多，但，好像比她的要恶劣一些，他爸爸脾气不好，他一但犯错就会挨打，皮带直接抽，人前也丝毫不给面子，所以他逃离了家里，多年不回家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你会有的。”
“电视上的霸总最后总能幸福美满，但其实霸总性格在现实里只会注孤生。”
归景像是一只刚上大陆的猴子，睁大眼睛震惊道：“你连注孤生都知道。”
“我又不是活在上个世纪，也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头，我也上网。”常晏无语的回一句，这九年不见，他到底在她心里变成了什么模样，和现代人类社会活动脱节的老干部吗？！
“我只是没想到你上网也看这种东西。”归景不好意思的笑笑，如果是以前，吃喝玩乐新鲜玩意儿他绝对领先她一个世纪，但现在……总裁不忙的吗，还有空看这种花边新闻、网络用语。
常晏回头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兀自忙着做饭去了，而后没有挑起任何话题，心大的归景虽然没懂他在笑什么，兴许笑他懂得比她多的多，反正她转头就不想了，他做饭她就去做自己的。
为了给程程起到带头作用，她回来几乎不玩手机，除了教程程画画手上永远拿一本书，她也乐于看书，等程程睡着了再睡前玩一会儿手机。
程程跟着妈妈的习惯也爱看书，从故事书看到国学，从动画片看到纪录片。
这一点常晏从小就佩服她，甚至景仰，他的成绩永远在中下游，她的名字永远在光荣榜，她的灵魂在上层，他的灵魂在飘荡，只是想闯出一番事业而已，然后终其一生追求一个温暖的家，一辈子不会有她这么高尚的品德。
归景在他这干干净净，纯洁无瑕，高高在上，不可触及，不可玷污，所以对她没有一句责怪，也没有一句不满，只要能做到的都答应她。
常晏这样的想法在小学他懂事起就开始了，可归景不知道，她只觉得他有更好的玩伴了，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不在一起玩是正常的。
那时候也不懂什么青梅竹马，不懂什么是正常和不正常，她只觉得发生的任何事都是自然的，只是看到他和别的男生勾肩搭背、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的时候有些不快，闷着又没有半点理由流露出来。
今晚的程程倒没有哭闹，换了另一种难以拒绝的方式，五岁的萌宝撒娇谁能拒绝呢，而且他撒的还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娇，撒娇废归景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她学这么久半点用没有。
于是程程再次睡到了爸爸妈妈中间，很快就带着笑幸福的入睡了。
而他们俩要睡着总是要一些时间的，归景觉得今天的氛围比昨天还要奇怪，太安静了就难免想东想西。
“你睡觉认人，不排斥我吗？”常晏声音越过程程传到一旁独自尴尬的归景耳里。
归景转过头看着他，回答，“排斥，你哄一下好像就好了。”
“嗯。”常晏伸手摸摸她的头，“早点睡，明天上班。”
归景点点头，转身回去平躺着，床很大，空间富裕，她感受不到挤，很困了就是睡不着，昨天为什么就能这么快入睡。
“小晏。”她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嗯，怎么了？”
归景没有回答。
“你说。”
“我睡不着，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归景还是说出了口，不然她真的会睡不着了。
“好。”常晏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于是翻出手机找到一个改编版的小红帽故事，讲给她听，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急缓得当，却充满了耐心和温柔。
他对归景除了景仰敬爱还有心疼与呵护，这源于归景的家庭，她会跑会跳开始家里就不管了，只管一天三餐，旁的要么不管要么她自己处理，她小时候缺爱，又长得慢，受过很多委屈。
慢慢长大她也就越来越坚强独立，虽然每天看上去笑容满面，但是背地里可怜的让人心疼，她的爸爸妈妈怎么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面对世间的残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