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 章 小兔子篇 二
众人头疼，没想到这孩子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这小孩谁？”
刚刚一直在神游天外的周柯轻轻侧过身，假借揉鼻子的动作挡住嘴，悄咪咪的向顾总裁询问。
“合着你刚刚是一下没看一句没听啊！”
顾总裁一脸诧异，学着周柯的方法挡住嘴低声向周柯解释道：“这孩子叫三水，爹走了娘不爱的，你瞧瞧那小脸，雀黑！你瞧瞧她那身衣服，你说是个麻袋剪了几个洞我都信！”
“唔……”周柯看了看三水，点点头道：“确实。”
“还不止这些嘞！”
顾总裁此刻像极了围坐在村口的老大妈，如果这里出现一把瓜子，周柯甚至相信顾总裁会立刻坐下来边嗑瓜子边朝自己八卦。
“我跟你说哦！”
顾总裁朝着周柯凑的更近了些许，简直要贴在周柯耳朵上讲话。
更像了。
周柯想。
“她妈妈不要她了，要把她卖了换钱！刚刚我不是问你要钱了嘛？不是我要的，是元宝要的，他想把三水买下来带走！”
周柯一愣：“带走？带去哪？现在这个时候跟着我们可不太安全。”
“可留在这里也不行啊！你看她那小身板，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因为少吃一顿饭就饿死了！”
周柯不再言语，而是看向三水的双眸。一瞬间，周柯以三水的视角为第一视角，度过了三水迄今为止的人生。
有人记得自己第一次喊妈妈是在什么时候吗？
有人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什么时候学会了第一个字吗？
似乎很模糊久远，但却顺理成章，如今所有的话语张口就来，无需思考其中的深意。
周柯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双眼就有了这种旁人所没有的能力，能看到对方的过去，能看到对方内心的正义与邪恶，能看到对方灵魂深处的对错与是非。
只需要和你对视，就像这样……对视……
“这点事都干不好，你简直就是个废物！”
………………
“你弄这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还敢跟我顶嘴！也不想想是谁一口饭一口饭给你喂大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
“贱蹄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说句话能死是不是！”
………………
“怎么别人都能做就你不行？别找理由了！没用的东西！”
………………
“娘！我在努力！我下次一定可以的！”
………………
“娘！你看我绣的花！上个月在镇上还有人夸我嘞！”
………………
“娘…………”
………………
“……”
………………
负面情绪。
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简直像个无底的黑洞不断的想将周柯往下拉。
周柯面无表情，直接退出这种状态。
世界给我以巴掌，我骂世界大傻叉。
你不想让我好过，那我就换一种方式过呗。
但总有人被名为“母亲”的锁链困在原地，仿佛稍微动一下都是对那份沉重的“母爱”的亵渎，是犯下弥天大错，立刻都会被这个世界口诛笔伐。
就像三水。
“你今年多大啦？”
周柯上前，蹲在手足无措的元宝身边，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三水。
三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柯，又立刻窘迫的低下头。她简直不敢想象世界上还会有这种穿着干净美观没有补丁的衣服，脸上白白净净没有一丝污点甚至笑起来还有小酒窝的孩子。
三水觉得现在自己和面前的这个小少年，就像是一颗被踩在烂泥里的石头，和被高高展示的美玉之间的差距。
“俺……今年一十有二了……”
三水的手指紧紧的抠着本就破烂的衣服，紧张的开口道。
“十二岁？”
周柯哇了一声，像是孩子突然找到同龄玩伴急着向大人炫耀似的拍了拍元宝的肩膀：“她和我一样大诶！以后就可以一起玩了呢！”
元宝看着刚刚还无论自己怎么哄都一言不发的人总算说话了，不由感叹还是孩子最懂孩子。
“听表哥说你叫三水，你好呀，我是周柯，这个，”周柯说些，又拍了拍元宝，示意自己说的“这个”就是这个人。“是元宝，是最大的哥哥哦！以后叫他元哥就行啦！”
身后的顾总裁：？
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哦对了，”周柯突然想到一件事，笑眯眯的看向三水。“我娘说我是一月初出生的，你应该比我小吧？”
周柯一直叫哥哥，想听别人叫他声哥哥很久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我娘没跟我说过……”
“没关系，”周柯摆摆手安抚道。“以前的生辰没过以后咱再补上就行，不过嘛还是要给你定个生辰日。我想想，今天是七月六号，这样吧，为了铭记这历史性的一刻，我决定了！就将三水妹妹你的生日定在一一一十月十日！”
顾总裁在后面疯狂吐槽：所以十月十日是在铭记哪门子的历史性时刻啊喂！
元宝却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的抚上挂在脖子上的小元宝。
十月十日，是那位姑娘在村子的井水里投毒，是自己离开那座山的日子。
三水没有反驳，点头记下了自己从天而降的生日。
元宝想了想，摘下了小元宝，向前挪了挪单膝跪在三水面前，认真的，郑重的，虔诚的，将那个小元宝挂在了三水的脖子上。
一如当年那位姑娘抚着他的头一般：“元宝，你要走出这座山，到外面去。你要逆着风，背着光，无视掉所有枷锁。”
“三水，你要走出这座山，到外面去。你要逆着风，背着光，无视掉所有枷锁。苦难不是束缚住你的理由，你不敢向前的心才是。你要做一道自由勇敢的风，吹拂过每一寸被太阳照射得到的地方。”
七月下午的太阳依旧热烈，既是再不想见到它它也依然孜孜不倦的拥抱着每一个暴露在它视线范围之内的所有生命。
干枯的心灵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降落，又在悄悄发芽。
似乎被什么扼住喉咙，又有什么东西想从眼眶流出。
“唔……呃……”
不能哭，为什么要哭？
三水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呃……”
别流眼泪！没人会心疼你！
“唔……”
停下！别哭！
“哇啊啊啊一一一”
可能今天的太阳真的过分耀眼，也可能是今天的风沙比往日都要猛烈。
止不住的泪水真的怎么也止不住，三水被元宝搂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三水小小的身躯被宽大的人拥住，破碎的嘶力竭的道歉伴随着哭号。
为什么道歉？向谁道歉？
元宝不知道，三水也不知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三水现在需要发泄一下，狠狠的发泄一下。
就像长在身上的脓包，一碰就疼，可一旦被针刺破个口子，再用力一挤，脏的坏的就可以被赶出身体。
很疼，但很有必要。
“没关系。”
元宝轻轻抚摸着三水干枯的头发，温柔的对她说：“没关系。”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