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轻纱帐5
当初,周诚是主动请旨戍守边陲的,那位柳姨娘也算是看得长远,家中有庞氏主持,自然是没有她什么事情。于是才特意跟了去,在西北安州一待就是五六年的时间,也正是如此,周诚待她才更为亲厚。
后来,周梦到了出阁之龄,这才回了并州。顶着陪伯爷吃过苦的帽子,自然是不比其他家的姨娘。
孟昀含见着萧玉峋吩咐李恒去查问此事,便低头缝合起月铃的尸体来。
院落静谧,只听得一声声针头扎过生肉,拉扯细线的声音。等到孟昀含缝合好尸体,已是亥时初刻了。正出房门,便看见萧玉峋立在门廊处,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已经去了别处。
萧玉峋抬眼看她,“收拾好了?”
孟昀含福了礼,点点头,“恩。”
月色如瀑,倾泻而来,孟昀含低头回话时,皎洁的月色洒在其鸦羽似的睫毛之上,显得她格外的清丽动人。
抬起明眸,正看向夜色深处的萧玉峋突然问道:“你对毒似乎很了解?”
孟昀含点点头,又摇摇头,“民女是个半路子,只是因为好奇所以这两年多有涉猎毒物类书,加上平日里遇到一些案子,难免会有一些使毒的案子,因此才多一些了解。”
只见萧玉峋神色一凛,嘴唇轻动,终是没有再说话。
不知为何,孟昀含觉得现下的萧玉峋和先前有些不一样,他神色凝重,眉头紧蹙,似乎心中有什么难言之事。
也许是好奇心居上,她不禁问道:“侯爷是有什么难事?”
萧玉峋背过手去,转身凝眸看她,“你可听说过十日魂?”
孟昀含险些惊呼出声,“十日魂?奇毒之首?据说乃是用十种毒物浸泡于十种毒草内百日,而后以浸润过毒汁的丹炉所炼,若是染上此毒,十日内必暴毙而亡。”
看得出,萧玉峋眼睑间有难掩的光芒,“你竟知道?”
孟昀含点点头,“知道此物,但是却没有更深的了解,侯爷问此物作甚?”
孟昀含此时和萧玉峋说话是在中庭处,四周只有几处火烛,因此光线略显昏暗,等了许久,也未听得萧玉峋再开口。
两人就在夜风中这般干站着,风过时,孟昀含身上冷得紧,打了个寒颤,决定还是先打破这僵局,再吹下去她就要冷死了,于是低低地唤了一声,“侯爷?”
未见回话,她又唤了一次,这次声音比先前大些,可萧玉峋依然没有回话,随之而来的是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孟昀含心中觉得不妙,倾身过去,这才将萧玉峋瞧了仔细,他一手扶额,脸色青紫,呼吸也极不顺畅,额头已有一层薄汗。
她心里一紧,忙唤了一旁的玄机军,听着声响,正在院子搜寻的陆庭也赶了来,却是并不意外般将萧玉峋扶到另一处屋子里。
虽是不意外的神情,但看得出来陆庭却是很着急,忽地看向孟昀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今日见姑娘你似乎懂些医术,侯爷,侯爷头风犯了,不然麻烦姑娘给看看。”
头疼闹热是常见治病,孟昀含先前也诊治过,但是眼下,她明显觉出萧玉峋不是普通的头风之病。尤其是冷冰冰的陆庭,此刻还说了“麻烦”二字,看来这病确实不止表面这般。
孟昀含虽算不上是个大夫,但算个半个也尚可,医者父母心,她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顿了顿,走到萧玉峋身前,“侯爷,您现在病情急,若不及时行针怕是不好,民女斗胆要为你施针,你且忍着些。”
萧玉峋只看了她一眼,便未再说话,双眼微闭,斜靠在椅子上,似是等着她施针。
孟昀含忙地拿出银针用烈酒反复擦拭,直到有些微热,这才准备下针。毕竟是位身份贵重之人,她拿着银针,不觉手有点抖,在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才慢慢刺入了穴位。待所有针都行完,她偏过头,瞧着萧玉峋似乎靠着椅子,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在院子看得不算真切,这会儿这么近距离看这男人,孟昀含心中只出现了一个词——红颜祸水。
虽然是个男子,但其剑眉英挺,面孔丰朗俊逸,尤其是樱红色的嘴唇,桃红如灼,显出一副邪魅性感之色。
孟昀含忙得收回目光,收拾着东西起来。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理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周苏苏和月铃都算是同一种死法,可唯一不同的是周苏苏身染□□,假如想害周苏苏的有两拨人,那谁会给她下□□?同胞的兄妹不会,府里的下人也不会,那唯一可能的就是周梦和柳姨娘了,可周梦的性子会有这般耐性?
那假若不是她们,那伯府也没其他人了,总不能自己害自己吧?
念头一过,孟昀含就像开了窗般敞亮,自己害自己?原因呢?一时间思绪又变得混乱了。
收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屋子,萧玉峋却开口了,“你这针灸是跟谁学的?”
见问话,孟昀含忙低了头,弱弱地道:“民女,自学的。”
一旁的陆庭一个激灵,“什么?你自学的?自学的你不早说?”说着就要忙地差人重新去请大夫。
倒是萧玉峋一脸的冷静,“无妨,本侯觉得效果尚可。”
听见这话,孟昀含那颗心才微微落了地,可她这心才刚落地,就又听得萧玉峋问,“周梦,应该一直都是清醒的吧?”
怎么忽然想起这茬来了?孟昀含那落地的心忽的又悬了起来,背脊一阵发凉,“民女也是后来猜测出她是装的,但先前民女真不知道。”
见萧玉峋半晌没说话,孟昀含再次补充道:“民女今天才刚到并州,施针那会儿也是第一次见着周梦,侯爷明察。”
顿了顿,孟昀含怕被怪罪一个谎骗之罪,又道:“民女这针灸虽然是自学,可是但凡经手的,皆没有出过半点叉子,我是瞧着侯爷难受才想替您诊治的,绝没有半点试验之意。”
室内静得仿佛落针可闻,良久,萧玉峋才吐出一口气,“罢了,此事权且信你。今日也算你救人有功,本侯答应你一个承诺,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办之事,只要不违背天理人伦,不伤害国本,尽可允你。”
孟昀含救他之时,哪里想过这些?刚刚还险些被怪罪,怎么还敢领赏。正想推拒,忽地瞧见屋门外的花坛里,菊花开得格外热烈,即便是在夜里,也见得那白菊皎洁如月。
孟昀含是学过刑侦学的,作为法医,除了验尸这项技能,还有一项技能就是勘验物证,虽不似法务科那般,但她本身就爱学,每每出案又是常和法务科一起出勤,一来二去对物证一类的就变得颇为敏锐。
见着屋外那一坛皎洁如月的菊花,孟昀含惯性地产生了怀疑。
许是她盯着看得太出神,萧玉峋也循着看了过去,抬脚便出了门,孟昀含见状忙的跟了去,“侯爷,这菊花开得好生灿烂。”
萧玉峋未作声,手下却是一把拨开了花丛,大手过处,一些黑棕色夹杂着腐烂根茎状的东西立刻显现了出来。
未等萧玉峋吩咐,孟昀含便伸手拣了些,放到鼻子处嗅了嗅,脸色立刻大变,“这是药渣,大多是些滋润之物,可是,里面却是有紫金草。”
说着,孟昀含就拣了一些根茎出来递到了萧玉峋面前。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眼睛变得深邃起来。
不消一刻的功夫,满院已被玄机军点上了灯火,整个春竹院霎时间灯火通明,伯府的大管家带着一群男男女女齐展展地站了到了院子一处,皆是先前服侍过周苏苏的人。
可眼瞅着陆庭问了一圈,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孟昀含见着这般结果,也觉得有些失望,本以为抓住了下毒之人的尾巴,哪曾想个个都言之凿凿,而最奇怪的是,这些服侍过周苏苏的人,虽大多都知道周苏苏有病在身,但竟没有一个人能讲清楚周苏苏得的是何病,用的是何药。
春竹院当差之人对自己家的大小姐生病这回事居然知之甚微,恐怕那位外院的嬷嬷知道得都比他们多,这倒是稀奇了。
说到嬷嬷,孟昀含忽然想起了月铃,那位嬷嬷是听月铃说的,月铃是周苏苏的贴身丫环,那么——忽然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出现在孟昀含脑袋里。
“侯爷,民女有一大胆推测,周苏苏中毒之事或许乃她自己所为!”
此言一出,院内之人皆是一惊,可唯独萧玉峋似乎并不意外,眼里波光流转,对眼前这位女子似乎更青睐了,“那你所想如何?”
说实话,萧玉峋的反应多少还是让孟昀含很意外,当初她刚去县衙时,即便县府大人允了,但刚开始对于她也并没有多少的信任。直到后来,她破获了多起案件后,才逐渐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而如今,她与萧玉峋不过是有过接触,而且也就几个时辰的时间,但孟昀含每次对于案件的分析他似乎都是极为赞同的,这多少有些让她有种受宠弱禁之感。
得见问话,她忙得说了自己猜测的依据,周苏苏最信任之人便是月铃,而周苏苏染病之事又是从月□□中说出,药渣也是处理在自己的院子。这些事情自然与月铃脱不开干系,但如果是月铃想害她,但这明显不合情理,唯一的可能便是周苏苏让她这么做的。
为了证实这件事,她建议搜一搜月铃的住处便知道了,熬药总归是离不开罐子的。
得了令,玄机军立时便去了,效率奇高,很快就搜查到了药罐回来复命,孟昀含查验了其中两个,皆有紫金草的味道,又问了其他人,都说月铃熬药都是亲自所为,从不让旁人插手。
看来孟昀含猜对了!可周苏苏为何给自己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