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天下, 烽火连天。
远在西州的颜钰等人,本来还因担心被囚在大理寺的陆从风安危不敢轻举妄动,但自从西州军得知陆从风已逃出京城, 于是便决定起兵,一时之间,五十万西州军来势汹汹,只是西州军虽然军纪严明,言明不会伤害百姓, 但是起兵终究是造反, 失了人心,西州军还是遭遇各州郡军士顽抗。
但临川公主的死, 改变了一切, 陆从风乃是煦衍太子之子,而煦衍太子才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这两个消息传遍了天下, 西州军也从反叛之师,变成了正义之师, 顽抗的人变少了, 仅仅一月间, 西州军便攻破了三郡十四县,势如破竹,若陆从风回归西州军,那攻破京师, 指日可待。
皇帝惊怒之下,大病了一场, 这一场病, 让他疑心更重, 更着酷吏调查究竟是谁将那日朝堂之上的隐秘之事传出去的,为此下狱了不少大臣,并严加拷打,那顶撞他的范御史更是在狱中生生被酷吏拷打致死,大理寺中,已是人间炼狱,朝堂之上,更是人心惶惶,愁云惨雾。
血雨腥风之下,不少老臣不由念及煦衍太子好处,若是煦衍太子登基,断然不会如当今皇帝这般刻薄寡恩,当今皇帝视大臣为刍狗,只想驱赶驭使,却从不施半点恩德,在他身边为官,兢兢业业,却得不到半点尊重,反而动辄被刀笔小吏拷打,屈辱丢了性命,想他们寒窗苦读几十年,绝不是为了来这朝堂在那些小吏面前磕头求饶的,读书人的风骨,荡然无存,这番场景,又岂能和当初煦衍太子在时相比。
宁安城中,人心思变。
而距离宁安城数百里的邴州,陆从风等人藏身在一村落的地窖中,村民告诉他们,太子梁珩已率军前来追捕他们,势要在陆从风和西州军碰面前斩杀了他,要绝西州军之念。
陆从风谢过那村民,他已知晓上一个他藏身的村子因为藏匿他,整村被屠,陆从风于是便想趁夜里赶路,尽早离开这村子,不要连累无辜,村民反而道:“咱们村子百来口人都说了,就算死了,也要保护好恩公的遗孤。”
他口中所谓恩公,便是煦衍太子,三十年前,邴州瘟疫,死亡者众,偏偏邴州郡守心狠手辣,不想着怎么解决瘟疫,反而为了避免传播,哪个村子出现病例,就下令放火烧村,得病的没得病的全部一律烧死,如此,整村丧命的都不在少数,而陆从风现在藏身的村子,当初也出现了一个病例,眼瞅着这个村子也要全部丧命了,此时煦衍太子奉命前来赈灾,他先是斩了这草菅人命的郡守,然后不顾感染风险,亲自前往这些染病的村子,送药送粮不说,还带人一起查找瘟疫来源,最终发现是水源污染,才会导致这一场横行邴州的大瘟疫,源头找到,医师对症下药,瘟疫便除,村民都保住了性命,所以如若不是煦衍太子,这村子三十年前就该不在了。
从此村民对煦衍太子是感恩戴德,煦衍太子身死后,村民还偷偷在家中供奉太子画像,希望他早登极乐,等知晓陆从风逃往此处,更是不顾性命危险,硬要收留陆从风报恩,用他们的话来说,便是煦衍太子对他们恩德如海,他们就算万死,也难以报答。
陆从风感慨万分,他再次拜谢了那村民,等村民走后,他怔怔坐于地窖中,一人独自发呆。
得知临川公主死讯之时,他悲愤交加,痛不欲生,而身世真相更是让他五雷轰顶,怎么都无法相信,好在萧宝姝一直陪在他身侧,细心开解,才让陆从风度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时光。
萧宝姝端着一盒酥饼来到地窖,一到地窖,就看到陆从风坐在地上发呆,她怔了怔,知道表哥可能又想起了舅母,于是缓步走到陆从风身边,坐下拿了块酥饼给陆从风:“表哥,这是村民给我的酥饼,说是亲手做的,很好吃,你也尝尝?”
陆从风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怎么了?”
陆从风顿了顿,道:“我刚和牛大叔说,上一个收留我们的村子已经被屠村了,我不想再连累他们,我想离开,可是牛大叔说,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保护恩人的遗孤……宝姝,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为什么不过月余,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萧宝姝轻声道:“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可是,舅母所言,定然不虚。”
陆从风沉默了下,道:“有时候,我都怀疑母亲是不是保住我的性命,才这般说的,我怎么会不是她的孩子呢,她和父亲都对我那般好……母亲甚至为了养育我,没有再要其他的孩子了。”
“舅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不是希望你在这里自我怀疑的。”萧宝姝道:“舅母和舅舅为了报答煦衍太子恩情,才冒着杀身之祸收养你的,你更愿意相信舅母是知恩图报的人,还是愿意相信她是一个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信口谣言的人?”
陆从风咬牙,他垂首:“是,你说的对,我不该怀疑母亲。”他眼神中是浓重的悲哀:“但如果……如果我当初战死在了西州,母亲就不会死,你也不会跟着我颠沛流离。”
“你战死在了西州,那你亲生父亲煦衍太子怎么办?”萧宝姝道:“舅母和舅父养育你这么多年,他们在天上,也不希望你这样自暴自弃啊,你不想给他们报仇了吗?你不想给你身败名裂的亲生父亲报仇了吗?”
陆从风低头,他喃喃道:“宝姝,那个皇位,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能让人弑父杀兄,能将一个又一个的人,变成活生生的魔鬼。”
萧宝姝道:“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对于很多人,自然是梦寐以求的,我不想要,你不想要,不代表别人不想要,但是如今,你如果不要,那这权力就要落在梁珩父子身上,你想想那么多因他们而死的人,煦衍太子、舅舅、舅母、范御史、江家村二百一十三个村民,还有这些年因煦衍太子之案下狱枉死的人……所以,这万人之上的权位,你不想要,也必须得要了。”
“不想要,也必须得要……”陆从风复述着萧宝姝的话,他终于道:“以前,我就算拥有五十万西州军,也从没有想过夺取什么,但是,这血雨腥风,应该结束了,皇帝对于煦……”他顿了顿,改口道:“对于我父亲的畏惧和忌惮,造就了这场悲剧,而我,应该终结这场悲剧,这天下,我要定了。”
萧宝姝见他改口称煦衍太子为父,知道他也渐渐想通,也是心中欣慰,她点头道:“如果一个皇帝,不仁不孝,不忠不义,那他就不应该做皇帝,天下的百姓,也都是这么想的,表哥,舅母用自己的性命,成就了你最好的出师之名,你定要不负她呀。”
陆从风道:“我不会负她的,我也不会负你,还有天下百姓。”
萧宝姝轻轻点了点头,她相信陆从风,他一定能说到做到,不负她,也不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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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窖躲了几天后,风声也渐渐松了,于是陆从风便不想再连累村民,他和萧宝姝等人拜别村民后,就准备再次出发。
这次逃亡之旅,凶险异常,而且风餐露宿,萧宝姝都瘦了许多,陆从风在河边烤了一条鱼,递给萧宝姝,萧宝姝也不跟他客气,拿起鱼就啃了起来。
她吃的嘴角都是,陆从风笑笑,便替她擦了擦嘴角:“跟馋猫一样。”
“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现在就是一只快饿死的猫。”
陆从风道:“就算快饿死,也别狼吞虎咽了,被鱼刺噎到怎么办?”
萧宝姝一听,也怕被鱼刺卡喉咙,于是稍微吃的慢点了,这时林五过来,对陆从风和萧宝姝道:“将军,夫人,听闻梁珩快马加鞭,已经快要到邴州了。”
萧宝姝吃了一惊,梁珩追过来了?她忙道:“过了邴州,便是青州,与青州接壤的悍州,已被西州军攻破,只要我们能速速逃离邴青二州,我们就能和西州军汇合了。”
林五点头道:“当务之急,我们应该马上启程,赶在梁珩到达之前逃到悍州。”
陆从风皱眉不语,他沉吟道:“我们一路躲躲藏藏,还要逃避官军追捕,就算怎么快,也快不过一路畅行无阻的梁珩。”
萧宝姝愣了愣:“的确,梁珩有千里马,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追兵,而且就凭我们几个人,是不可能杀出重围的。”
陆从风道:“我倒觉得,我们不应该从邴州去青州,我们应该绕到昌州,再从昌州去悍州。”
林五不解:“可是昌州到悍州,那可比青州去悍州远多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行兵打仗,本就应兵行险着,既然不可能赶在梁珩之前从青州到悍州,倒不如赌一把,去昌州。”
萧宝姝会意:“我赞同。”
林五思索片刻,道:“行兵打仗,将军最是在行,我们都听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