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秋月还是第一次来京城, 她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她见叶氏坐在马车中,安静绣着婚服, 于是道:“义母,这可是京城呢,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的?”
叶氏抿嘴一笑:“我又不是没来过京城。”
“真的啊,义母,你什么时候来过京城呢?”
叶氏绣婚服的手滞了一滞, 说道:“小时候, 父亲在京城为官,我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秋月顿时也不敢吱声了, 叶氏父亲因牵连煦衍太子一案, 连累叶氏被发卖,这件事是叶氏最大的伤疤,她实在不应该让义母想起此事, 秋月惴惴时,文娘子打了个哈欠, 开口道:“我也来过京城。”
秋月好奇:“文娘子也来过吗?”
文娘子点头:“以前在宫中跳过舞。”
秋月又好奇问道:“那皇宫是不是遍地都是黄金呢?是不是连地上的砖都是金子铺的呢?”
文娘子噗嗤笑了声:“是啊, 不但地上的砖都是金子铺的, 连御花园的树叶都是金子做的呢。”
“真的啊?”
“你还真信。”文娘子戳了戳她的额头。
“原来文娘子是骗我的。”秋月悻悻道,但她复又雀跃道:“可是,小姐嫁给了陆小侯爷,陆小侯爷是圣上的外甥, 那我们也应该能进皇宫看看吧。”
“要进皇宫干什么?”文娘子撑着头,道:“越光鲜的地方, 就越肮脏。”她恍惚间, 想起了那个高贵温润的男子, 于是闭上双眼:“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
秋月很是好奇,还想再问的时候,但见文娘子闭着眼睛,而叶氏又在低头安静绣着婚服,于是也不敢再作声了,可是她心中,仍然对京城和皇宫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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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行驶到离京城五十里外的远郊,几人先歇息在驿站,文娘子和叶氏都睡下了,秋月毕竟年纪小,她想着明天就能进京城了,不由十分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一个人到外面看月亮。
明月当空,秋月抬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这京城的月亮,都比桑州大呢。”
她忽听到一声轻笑,于是转过头,却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在偷笑,秋月有些生气,问道:“你笑什么?”
那少年道:“我笑你啊,全天下的月亮,都是一样大,哪有京城的月亮比桑州大的道理。”
秋月不服气:“说的你好像去过桑州一样。”
那少年挠挠头:“我的确没去过。”
秋月强词夺理:“既然没去过,那你怎么知道京城的月亮不比桑州大呢?”
少年无奈:“我没去过都知道,你这丫头可真笨。”
秋月生了气:“你是哪里的狂妄小子,说我笨,好像你有多聪明一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半天,互不相让,最后还是那少年先服了软,和秋月道了歉,秋月为人没什么心眼,见少年道了歉,也就算了,那少年还将自己私藏的厨房桂花糕送给她吃,然后又和她攀谈起来,她才得知,那少年名叫屈阳,是这驿站喂马的小厮,秋月也说了自己名字,还说自己进京,是陪同义母来参加自家小姐婚宴的。
屈阳说道:“原来你家小姐,就是那位云七娘啊。”
秋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名字。”
“你家小姐现在在京城可出名了,你知道吗?圣上想将同昌公主赐婚给陆小侯爷,陆小侯爷都拒绝了,非要娶一个叫云七娘的商户之女。”
秋月生气道:“商户的女儿怎么了?他们是没见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长得美,性情温柔,比那同昌公主可不知道强多少倍。”
屈阳撇撇嘴:“再怎么美,人家也是公主啊。”
“公主怎么了?小侯爷喜欢的还是我家小姐啊。”秋月得意道:“小侯爷到桑州的时候,被人暗算,是我家小姐救了他,他那时就对我家小姐一见钟情了,有事没事就往我们那跑,而且还帮了小姐很多次,要不是小姐不告而别去京城了,他们恐怕早就成亲了。”
“那你家小姐为什么不告而别去京城?”
“这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姐当时挺奇怪的,还让小侯爷安顿好我和义母。”秋月道:“不过小姐自从落水之后,就挺让人捉摸不透的,我根本就猜不透她心思。”
“落水?”
“是啊。”秋月点头道:“六年前,小姐被人欺负落了水,救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还昏迷不醒,当时我们都觉得她肯定撑不过去了呢,没想到小姐命大,又醒了,不过醒了之后,就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比如,她认不出我,也认不出义母,甚至忘了自己以前的事情。”秋月津津有味吃着桂花糕,说道:“但我觉得那是小姐惊恐过度,所以才会这样。”
“这样啊。”屈阳若有所思:“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说不上奇怪啊,秋月,你又在瞎说了吧。”
秋月不服气:“我没瞎说呢,小姐以前胆子特别小,八小姐打她都不敢还手的,但是醒了后,就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个性了,而且小姐还总让我去打听京城的事情。”
“京城的事情?”
“是啊,小姐说她好奇嘛,她让我去打听什么萧太傅,哦,还有陆小侯爷的事情,知道萧太傅死了,陆小侯爷上了战场,她还哭的很伤心,唉,不过小姐以前也很喜欢哭就是了。”
“所以啊,你们小姐以前就喜欢哭,那为萧太傅和陆小侯爷哭也很正常啊。”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秋月又吃了一块桂花糕,她笑道:“小姐以前受了太多苦,看到她现在能做侯府夫人,我真的太高兴了。”
她笑容灿烂,屈阳不由道:“你一个丫头,这么真心实意为主人高兴干什么?”
秋月不爱听了:“小姐对我好,我自然也希望她好呀。”
屈阳没作声了,他见秋月嘴巴上都吃的都是,于是给她递了块帕子,秋月道:“你一个喂马的小厮,怎么还随身带帕子啊?”
屈阳含糊道:“喂马的小厮,就不能爱干净吗?”
秋月实诚,也没多想,就擦了擦,还给屈阳时,屈阳却没有接,而是道:“送给你了。”
秋月以为屈阳是嫌弃帕子脏,于是道:“那我洗好,明日还给你吧。”
“明日我不在呢,等有缘再见到的时候,再还我吧。”
“好吧。”秋月收下,屈阳站起:“很晚了,我回去睡了,你也回去吧。”
“嗯。”秋月点点头,她还寻思着,等婚宴结束,她还要回来驿馆,将帕子再还给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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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屈阳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连夜回了京城,在太子府中,向梁珩一五一十禀报了秋月的话。
梁珩听后,只喃喃道:“她醒来之后,不认识自己的丫鬟,也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对前尘往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屈阳点头道:“秋月是这么说的。”
“她还着人打听萧太傅和陆从风的事情?”
“的确如此。”
梁珩面目阴晴不定,他淡淡道:“你做的很好,去领五十金赏钱吧。”
“谢殿下。”
屈阳退下后,梁珩缓缓站起,他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一个花瓶,上面插满了萧宝姝最爱的兰花,自从萧宝姝死后,他就让人每日都在房中插上兰花,兰花幽香扑鼻,梁珩伸出右手,抚摸着兰花,又慢慢抚摸着花瓶,忽然他手一推,花瓶就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梁珩蹲下,拾起一块碎片,碎片扎到他的手心,鲜血直流。
一滴水珠落到兰花上的鲜血上,不知水珠是梁珩的汗水,还是他的泪水。
梁珩忽轻笑了一声:“你果然,是宝姝吗?”
“你回来了,你没有死。”
“云七娘,就是萧宝姝。”
花瓶的碎瓷片深深扎到梁珩的手心,他的眼前浮现一幕幕场景,一下是萧宝姝的尸体安静躺在花床上,被烈火焚烧的样子,一下是穿着舞姬服饰的云七娘跪在地上,满眼是恨望着他的样子。
最后,他眼前,只浮现着在山洞中,云七娘望着重伤的陆从风,一颗一颗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的样子。
也许是在那时,他就彻底失去萧宝姝了。
梁珩站了起来,忽疯了一样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挥落在地上,然后他又抽出剑,将桌椅都砍了个粉碎。
门外侍卫面面相觑,一个个低头不敢言语,太子殿下向来温文尔雅,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呢。
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没有一件完整的物事。
梁珩已是发丝散乱,几缕头发挡在他如玉的面庞前,他眼睛猩红,看起来格外可怖。
偏偏有不长眼的奴婢匆匆而来,高声喊道:“殿下,玉琢姑娘在地牢绝食了,她吵着让您去见她。”
那奴婢侧耳倾听,半晌后,却听到一个冷冷声音:“你告诉她凌玉琢,她要死便死,若嫌绝食太慢,孤不介意赐她毒酒一杯。”
奴婢大骇,于是匆匆告退,屋内梁珩提着剑,他发泄地一剑砍在破碎的花瓶上,手上鲜血流下,染红了地上的兰花。
梁珩忽停下动作,他拾起兰花,兰花依旧清雅美丽,梁珩喃喃道:“你要嫁给陆朗吗?不,孤绝不允许,你是孤的,无论是生是死,都只能是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