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萧宝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这个声音, 化成灰她都听得出来。
是梁珩。
去年在西州,梁珩强行掳她去燕荡山,马车里, 梁珩让她弹琴,她当时手指还没好,弹出的音调曲不成曲,难听至极,当时梁珩还嗤之以鼻, 说她果然不会弹琴呢。
但是现在, 她一曲《高山流水》,弹的绕梁三日, 余音不绝, 梁珩定然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欺瞒。
萧宝姝笑容都僵住了,她硬着头皮回过头,刚一回过头, 她就怔住。
原来梁珩并不是单独一人出来,他身边还站着玉琢, 显然是两人一起出行的。
玉琢脸上是又妒又恨的神情, 刚刚萧宝姝在弹琴时, 她就站在梁珩身侧,亲眼看着梁珩眼中露出震惊,然后是欣赏的神色,她是知道的, 梁珩是个极风雅的人,尤为喜欢听琴音, 萧宝姝嫁到太子府后, 他常常一边饮茶, 一边听萧宝姝弹琴,萧宝姝死后,他听乐师弹奏时,常常大发雷霆,玉琢知道,梁珩是将萧宝姝引为知音,那些乐师弹奏的,在他看来,不及萧宝姝水平的万分之一。
玉琢对此深为嫉恨,她也尝试学过古琴,可是她天资愚钝,弹的琴音被梁珩嘲笑过几次后,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但如今,梁珩在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女时,又露出这样欣赏的神色,玉琢心中咯噔一下,酸的不行。
她于是酸溜溜对梁珩说道:“这女子琴艺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府中乐师。”
萧宝姝一听,顿知玉琢并没有认出自己就是去年进入太子府的哑巴舞姬,她也不想再趟两人浑水,于是对梁珩行了个礼,低着头,就准备离去。
但梁珩却不想放过她,他唤道:“你还没有说,你怎么又会弹琴了呢?”
萧宝姝只好停住脚步,她装傻道:“不知为何,突然就会弹了。”
梁珩嗤之以鼻:“那是不是不知为何,也突然会下棋,会写字了?”
萧宝姝继续装傻:“或许是这样。”
玉琢按捺不住了:“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萧宝姝瞧了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殿下此次应是微服出巡,想必,也不想太高调吧。”
果然梁珩低声对玉琢道:“玉琢,给孤闭嘴。”
玉琢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梁珩又对萧宝姝道:“日前在庆功宴上,陆朗拒绝父皇的赐婚,而且还说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低贱女子,莫非这女子,便是你云七娘?”
萧宝姝又被梁珩骂“低贱”二字,她倒也不恼,而是微微一笑,点头道:“应该是。”
梁珩却忽然生了气,他冷冷道:“你倒是有本事。”
“此话何解?”
梁珩悠悠道:“能从一个低贱舞姬,获得定远将军的青睐,还即将成为侯府夫人,这本事,倒是孤低估了你。”
萧宝姝索性直接讽刺道:“多谢殿下抬爱,与其说是低估了奴婢,倒不如说两情相悦四个字,殿下是不懂的。”
果然一句“两情相悦”,更加刺痛了梁珩的心,梁珩面容愈发冷了下来,正当萧宝姝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时,他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伶牙俐齿,却不知道你的一张利嘴,是你桑州的商户父亲教你的,还是你因罪被卖的母亲教你的?”
梁珩此言,点明他已经调查过云七娘的身份,知道她是桑州商户所生,也知道她母亲叶氏的来历,那想必他也知道云七娘在六年前落水,从此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而六年前,正是萧宝姝跳水身亡的时候。
萧宝姝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梁珩,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难道,他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吗?
正当萧宝姝惴惴不安的时候,忽然陆从风走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将萧宝姝护在身后,然后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悠悠道:“陆将军,孤与故人叙叙旧,你无需如此紧张。”
他所说的故人,不知到底指的是萧宝姝,还是云七娘。
陆从风眉头一皱,他沉声道:“七娘年纪小,不懂规矩,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梁珩笑道:“这云七娘的一首《高山流水》,弹的甚至不亚于孤的太子妃,孤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美妙的琴音了,赏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她呢?”
萧宝姝心惊肉跳,她手指不由抱紧手上的绕梁古琴,这细小的动作,自然也落在了梁珩眼中。
陆从风却丝毫没有慌张,他淡淡一笑:“多谢殿下抬爱,七娘琴艺的确出色,而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臣得遇七娘,实乃此生幸事。”
他说完之后,侧头与萧宝姝对视,对她微微笑着,萧宝姝也心安了不少,是啊,有表哥在她身边,她还怕什么?
她不由也大起胆子,对梁珩讽刺道:“七娘与将军不日成婚,到时还请殿下赏脸光临。”
梁珩眸中冷色尽显,他望着萧宝姝,萧宝姝依偎在陆从风身侧,她也笑吟吟的,丝毫不惧怕地望着他,梁珩咬了咬牙,轻哼一声,终于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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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走后,萧宝姝才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
陆从风道:“梁珩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萧宝姝点头:“他应是派人去了桑州,查到了云七娘的身份,我只怕,他会联想到我。”
陆从风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必害怕。”
萧宝姝吐了吐舌头:“你这定北将军,真是愈发张狂了,难怪皇帝和梁珩会疑心你。”
陆从风从她手上接过绕梁古琴:“难道就因为他们不疑心,要让你我躲躲藏藏一辈子吗?我可不愿这样。”
萧宝姝道:“我只是不知梁珩会做出什么事。”
陆从风道:“在他眼里,太子之位远比你重要,他暂时不会做什么的。”
“倒也是。”萧宝姝点头:“当日在西州,他一听到六皇子要替他主持祭天礼,就匆匆忙忙走了,在他的心里,权势地位永远都比我重要。”
陆从风浅浅一笑:“所以就更加不必担心了,他如今不会为了你而铤而走险,不顾自己的太子之位的。”
两人边走边聊,陆从风先把绕梁古琴让下人给送回侯府,自己则带着萧宝姝前往京郊梅林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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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冬季,京郊梅林的梅花已经全部都开了,红色的腊梅连成一片,芳香扑鼻,和白色的雪地相得映彰,美不胜收。
萧宝姝折了一只梅花,赞道:“这京郊梅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
陆从风道:“我记得第一次来,是姑祖父带我们来玩的,姑祖父忙着赏雪作诗,咱俩就忙着打雪仗。”
萧宝姝噗嗤一笑:“是的,那日可给祖父气坏了,说咱俩不懂风雅,就会玩闹。”
陆从风摇头:“但我记得那时我九岁,你八岁,半大的孩童,哪愿意赏梅,自然更喜欢打雪仗。”
萧宝姝从树上拿下一团雪,揉成雪球,扔到陆从风脖颈里:“我现在也更喜欢打雪仗。”
雪球落到陆从风脖颈,冰的他一激灵,他笑道:“好啊,你偷袭我。”
他从地上取了个雪球,也扔向萧宝姝,两人在梅林互相追逐,彼此扔着雪球,快活到如同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儿时。
但两人并不知道,不远处的凉亭,梁珩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指甲已掐到手心,半晌后,才一言不发,怒而离去。
伴他左右的玉琢却并没有走,她瞧着不远处的萧宝姝,眸中愈发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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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风和萧宝姝玩的累了,萧宝姝索性不玩了:“你欺负我。”
“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你都不让我。”
陆从风无奈:“我若不让你,你早被我扔趴下了。”
“哼。”萧宝姝知道陆从风说的是真话,陆从风武艺高强,她则手无缚鸡之力,陆从风已经很让她了。
但是她还是想撒娇:“我不管,你就是欺负我。”
陆从风抵挡不住:“好好好,我欺负你,那表妹大人,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我要吃糖葫芦。”
“这里是郊区,哪里有糖葫芦?”
“我不管,我就要吃。”
陆从风只好道:“那我去给你买,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走远。”
“嗯。”萧宝姝笑眯眯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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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寻了个河边,洗了下手,河水冰凉刺骨,萧宝姝赶紧抽出手,嘟囔道:“这水太凉了。”
她又看到河水上流淌着朵朵落下的梅花,于是又寻了个树枝,在雪地上画起了梅花,她本就是书画双绝,梅花也让她画的栩栩如生。
一束梅花画完,萧宝姝拍拍手,站了起来,她心想等下让表哥看看,让他好好夸夸自己。
画完梅花,她的手又脏了,于是便忍着严寒,去冰凉河水中洗手,但洗着洗着,忽看到河水中倒映出玉琢身影。
萧宝姝赶忙站起,她转过身子,玉琢正一身华服,站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看着她,而且身后还带着几个侍卫。
萧宝姝警惕地退了两步,但后面是河水,她退无可退。
她只好道:“凌玉琢?你想干什么?”